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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鹏没有为难毛玠的想法,只是有些话,他要和毛玠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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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毛玠不能误会,否则未来就要出大问题。
“孝先啊,我不是来问罪的,我只是来问问你,为什么敢于这样做?”
郭鹏饶有兴趣的看向了毛玠:“据我所知,咱们魏国的官场上流传着前汉官场上的一些规矩,比如,对于高官来说,叫宁愿不做,也不要做错,觉得做错事比不做事更可怕,是这样吧?”
毛玠低下头犹豫片刻。
“是。”
“全国除了边地四州之外,大多数州刺史都老实的和小羊羔一样,萧规曹随,全都跟着前任来,把自己弄得弱势无比,宁愿不做事,也不要和其他中央、地方的官员发生龃龉。
韩浩和糜竺被我拿下之后,这样的情况就更严重了,有些刺史恨不得把自己关在刺史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一点权力都不想要,全都交给中央和郡县去做,为什么你不这样做呢?”
郭鹏盯着毛玠:“你该知道,以你一州刺史的身份做这样的事情,很容易成为中央官员攻击的靶子,他们会把你当成目标,狠狠地攻击你,不把你弄倒,誓不罢休。
刺史已经是地方官员的极限,再往上,除了去中央,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所以刺史们谨小慎微,除了少数人,大部分人绝对不愿意为了一时之快葬送掉自己的前程,而你,不这样想吗?”
郭鹏的话说的非常赤裸,毛玠想回避都回避不掉。
但是说实话,毛玠又如何不想成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甩手刺史呢?
魏国是中央集权,很高强度的中央集权很多属于地方官员尤其是州刺史的职权表面上是属于地方官员的,但是无论在哪个方面中央机构都要显示出它的存在感。
它们侵夺地方权势有些前朝属于地方的权力更是直接收归中央。
在这样的情况下,地方官员的待遇和权势更是大不如中央官员。
中央一千石和地方一千石表面上是一样的俸禄一样的待遇但是在官员福利问题上,二者就像湖泊和大海一样完全不同。
中央官员的很多隐性福利是地方官员触碰不到的中央一个五六百石的小官过得都远比地方上的一个一千石的县令舒坦。
地方官受限于中央机构往往干的脏活累活很多,收益还不够高,还要时刻面临中央的监督和侵权。
这就天然的造成地方官员削减了脑袋也要进洛阳成为中央官员的趋势,地方官员对中央的向往特别强烈只要有可能一定会铆足了劲儿往中央去挤。
而且这些年中央官员的确是在不断地扩编,中央对于权力的集中和运用都需要大量人手,所以优秀的地方人才往中央集中是一个大趋势。
在这个大趋势之下,基层官员进入中央的可能性反而比高级官员要高。
因为帝国不断扩编的主要是基层办事的小官小吏,而不是高官。
高官始终就那么些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一个才能补上去一个。
补上去还要看资历看政绩,看有没有犯过错之类的以及在中央有没有人来拉一把。
毛玠是兖州陈留郡人,是早些时候魏帝国的强势政治集团青兖集团中的人时至今日青兖集团早已式微难以为继。
毛玠更是属于旧时代的士人官员,更实现在科举制度蓬勃兴盛时期的【旧时代遗留者】,和那些靠着科举考试竞争上岗的官员很不对付。
之前兵部出了问题,董昭落马,陈宫上台,算是郭鹏还念着旧人,也已经算是把青兖集团的最后一点政治能量用掉了。
等毛玠意识到自己处境尴尬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中央可能并不欢迎又一个旧时代的士人官员出现在中央。
同为士人的老皇帝已经退休,新皇帝又是学校教育出来的拥有新式思想的皇帝,思想上和士人们完全不在一个框框内。
毛玠和陈宫通信几次,陈宫屡屡提及他在朝中的不得意,以及周围下属们隐隐约约的觊觎,这让毛玠非常的不安。
他越来越觉得随着科举制度的不断兴盛,选拔出来的官员越来越多,未来,他这个旧时代的遗留者可能会面临越来越多的困难。
如果学着其他人那样韬光养晦,他的仕途估计就要终结在雍州刺史的职位上了。
所以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兵行险招,让新皇帝看到自己进行经济改革的决心以及提振经济的能力,从而为自己进入中央担任一部尚书创造条件——
他瞄准的就是财政部尚书。
王粲也是旧时代士人出身,靠着擅长数学成为郭鹏的宠臣,一度是内阁首辅,后来成为财政部尚书,一直担任这个职位到如今。
政绩也有,问题也有,总体来说他的职业生涯比较平庸,没什么亮点。
在郭鹏强势处理政务的时候,郭鹏的能力足以让王粲变成一个橡皮图章和应声虫,按照他的意思办事。
那个时候,不需要王粲有多强的能力。
但是轮到郭瑾了,郭瑾还有没有郭鹏那么强悍的搞经济的能力,就要画个问号了,郭瑾是否需要一个强力的经济助手,也不好说。
毛玠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觉得以自己丰富的处理地方政务、后勤的能力,加上搞经济的能力,应该可以进入郭瑾的视野之中。
这是他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
“太上皇,臣,还没有想着就此告老还乡,安度晚年,臣,还想进入洛阳,起码,主政一部。”
毛玠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老实一点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在郭鹏面前,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瞒住的。
郭鹏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儿。
“打破坊市界限,给商人松绑,这个事情你不是第一个做的,我记得第一个这样做的,是时任敦煌郡守的,现在北庭都护,诸葛亮。”
“是,正是他,他做敦煌郡守的时候,臣正在做凉州刺史,听闻他在敦煌做这样的事情,臣很是惊讶,就去了解了一下。”
毛玠承认了这一切:“他的思路很清晰,说凉州无论怎么发展农业也发展不过中原州郡,为了不饿肚子,为了过上好日子,非要发展商业不可,打破坊市界限允许更多人从事商业,就是破局之点。”
“重农抑商,是我亲自定下的基本国策,别说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二百年我都不觉得有更改的必要,你们这是在公然逆着我的要求在做,也难怪会被那么多人抨击。”
郭鹏沉着脸看着毛玠:“你以为现在咱们生产的粮食很多,每年都多到粮食很富裕,可以存满仓库,遍地都是粮仓,所以就觉得咱们再也不会有饥馑之忧了?
孝先,我不妨告诉你,情况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乐观,延德十三年间苦心孤诣的积累,万一遇到大范围的少收、绝收,只够整个魏国八千万人吃两年。”
毛玠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
“陛下,臣以为,这些粮食……”
“这是魏国的家底子,是咱们最后的依仗,不到万不得已,这批粮食是绝对不能动的,你们千万不要觉得现在没有饥馑之忧,以后就不会有,以后还会有!
你以为我不知道发展商业的好处?但是我问你,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不还是买东西吗?你的钱越来越多,粮食却越来越少,那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钱,是用来买东西的,东西呢?都是地里长出来的!”
郭鹏面色严肃,让毛玠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要被郭鹏责罚了,那脸顿时就吓得煞白。
“太上皇,臣……臣……”
“当然了,我也不是说你这样做就一定是错的。”
郭鹏摆了摆手,一个大喘气把毛玠从地狱拉回了地面。
“啊?”
“啊什么?我是说,在某些特殊的地方放开坊市界限,允许民间大规模经商是有意义的。”
郭鹏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肉送到嘴里嚼巴嚼巴:“诸葛亮说的很对,凉州这种地方,无论怎么发展农业也发展不过中原州郡,发展农业是有极限的,养活的人也是有极限的。
不想点别的路走,凉州养个两三百万人就到极限了,也不可能更多了,西域也是一样,不利用特殊的位置做点商业,养不活人的,甚至饭都不一定吃得饱。
都是魏国子民,凭什么中原州郡能吃饱饭,凉州的西域的就要饿肚子,你说是不是?他们肯定会这样想,这个问题不解决,将来西域和凉州还要发生民变。”
郭鹏这样一说,毛玠就感觉郭鹏的意思好像并不是在苛责他。
“所以太上皇认为我等在凉州和雍州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当然有道理,不然你觉得你还能继续做雍州刺史?”
还是那句话,说的毛玠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我的意思是,有些地方本身不太适合发展农业,就要发展其他的产业来养活人,不能墨守成规,死守着贫瘠的土壤非要从地里刨食吃,总要做点变通。
西域,凉州,漠州,平州,这些地方冷,将来会更冷,土地不多,气候也不好,本身就不太适合死扣着土地不放,就要解放一些人去做生意,把其他地方多余的产品给卖到西域,卖到贵霜国和安息国去。
这样凉州和西域也就能养活人了,但是,我以为,就要做些限制,有些地方可以以商业为主,但是更多的地方,主要产粮区,那就必须要以农业为主,绝对不能动摇,不然就没有东西能卖了。”
郭鹏盯着毛玠:“你不能头脑一热,大家一起做生意,做着做着,发现没有东西能卖了,自己也饿死了,你要知道,咱们的剩余不多,没那么多东西能给你去做生意,懂?”
“懂!懂!”
毛玠开心了:“太上皇的意思就是,适合生产的地方就要生产,不适合生产得地方,就可以做做生意、经商,分开来看,分开来应付。”
“对咯。”
郭鹏点了点头:“因地制宜,发展生产,有些地方能种地,有些地方要采矿,有些地方只能做生意,有些地方就要放牧,不外如是,那帮点笔先生就知道一个重农抑商,却不知道因地制宜,何其愚昧。”
郭鹏不屑的笑了笑。
毛玠连忙跟上吹捧。
“太上皇英明!”
“哪有什么英明,不过是走得多见得多,不容易被人左右罢了。”
郭鹏摇了摇头,又喝干了一杯酒,笑道:“你做的算是不错的,雍州可以局部地区搞,凉州和西域可以搞,总归是多一条赚钱的路子,因为种地的确是种不过人家。”
顿了一会儿,郭鹏端着酒杯看向了毛玠。
“孝先啊,还有个事情,我要提前跟你说一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太上皇请讲。”
毛玠顿时感觉有点不妙。
郭鹏把酒杯放下。
“咱们在娄摩国和安息国的人都送了消息回来,说娄摩国和安息国开战,并且娄摩国已经攻破了安息国的国都,安息国处境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