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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清晨,随着杨丛义一声令下,第一支队伍由罗聪任主将、周平任副将从营地出发,向东边的山上开去。
午时,再一声令下,第二支队伍随后进山追击前军,主将苏仲、副将张富。
杨丛义、沈缙作为评判,随同进山,清尘提剑护卫。
当天下午,苏仲营一路打听,探知了前军行进方向,苦追三十余里,不见罗聪营的踪迹,日暮时分,在一山脚就地扎营,埋锅早饭。
杨丛义、沈缙二人作为实战观察员,在清尘保护下于苏仲营半里之外的一处高地安营休整。
他们吃着干粮,喝着凉水,望着不远处的冲天浓烟。
“沈兄,你觉得苏仲与罗聪谁胜谁败?”杨丛义忽然问道。
沈缙一愣,随后回道:“以我所见,苏仲很难撑过今晚。”
杨丛义转头笑道:“哦,为何?愿闻高见。”
沈缙面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人不要挖苦我,我哪有什么高见,不过是以常理来推测罢了。”
“那也说说看,是否跟我想的一样。”杨丛义笑道。
沈缙思索片刻,而后回道:“罗聪营先行半日,后苏仲进山之后一直跟着他的行军路线,就双方相互掌握的行军消息来看,苏仲营一举一动一定是在罗聪监视之中,而苏仲却不一定能得到罗聪营的准确消息。罗聪先行半日,他能从容布置埋伏陷阱,若他料到苏仲今晚在此扎营,很可能就会在这山上埋伏,就算没有料到,以他们对这条进山路的熟悉程度,要想趁夜回来偷袭也不是难事,罗聪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以我所见,胜败就在今晚,而战败的一方,必是苏仲无疑。”
杨丛义点头道:“沈兄言之有理,若罗聪有心在此地交战,苏仲确实必败无疑,对手在前面,他却在山脚下扎营,两军交战,对方顺势而下,势如破竹,他只能转身逃跑,若是半夜突然袭击,苏仲无处可逃,恐怕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沈缙见杨丛义的判断与他相同,心下一喜,马上回道:“确实如此。”
不过,杨丛义随后又说道:“如果罗聪没有抓住这个机会,等明天苏仲翻过这座山,恐怕局势又要逆转,罗聪不敢战,他便要拼命往前跑,寻找有利地形,借用地形地势之利与苏仲一战,前方探路,寻找地形,必要花去不少精力和时间,而苏仲埋头赶路,沿着罗聪的行军路线一路追赶,两军之间的距离会很快缩短,到时候着急的就该是罗聪了,一个跑,一个追,两军士气一盛一弱,胜败不言自明。所以,若苏仲今晚无事,明天翻过这座山,战场胜利便是他的。”
沈缙细细一想,抬手道:“还是大人思虑周全,我只看到苏仲败,却没看到苏仲胜,佩服佩服!”
杨丛义呵呵笑道:“哪里,没想这么多,那是你对他们了解还不够多,等你跟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够长,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看清他们性格优劣,便能做出合理的判断。”
沈缙点头道:“大人说的是,虽说我认识他们已经三年,可真正跟他们相处的时间确实不多,以后一定多抽些,多了解他们一些。”
“我们坐看今晚是热热闹闹的一晚,还是安安静静,无事发生吧。”
杨丛义一语罢,三人于树下抬眼望云烟,坐看双方胜败输赢。
山中,天很快暗了下来,不远处苏仲营地还能看到点点火光,在夜里异常明亮。
两方小小的帐篷在树下撑开,清尘在一丈之外洒下驱虫药粉,今晚就要在山中露宿,上次在山野露宿还是在三年之前。
暗夜无事,杨丛义与沈缙在树下又聊到《梦溪笔谈》,追忆回易南洋西洋诸事,谈起海外诸国所见的各种技艺,杨丛义暗示沈缙还是多研究研究应用技术。
但对方如今的心思都在军中,技术研究早就放到一边去了,一心想着如班定远一般,投笔从戎,为国效力,征战沙场,建不世之功。
见沈缙眼下无心技术研究,杨丛义也就不再强求,以后有得是机会,再慢慢引导吧,毕竟打仗也是需要技术的,军器监各大作坊,哪里不是技艺精湛的工匠,只要时机合适,他一定会重新对技术研究感兴趣。
跟着军队走了半天山路,沈缙早就累了,不到二更天,便回了帐篷休息。
杨丛义睡不着,独自一人在树下坐着,望着山间的明月星辰。
不多久,清尘从旁边的帐篷里出来,靠树站着。
“外边蚊虫多,进入休息吧。”杨丛义抬头轻声说道。
清尘没有回话,片刻之后,再杨丛义身旁的石头上坐下。
“你说这儿像哪儿?”清尘望着天空轻声问道。
杨丛义奇道:“这是义乌啊,还能像哪儿。”
清尘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儿像不像天柱山,你后背被贼人砍伤,在林中望月作诗那个夜晚?”
杨丛义一经提醒,稍一回想,马上笑道:“还真像那个地方。”随后却感叹道:“时间过的可好快,转眼间就过去了五年。”
“是啊,五年了。你还记得当年你作得那首诗吗?”清尘忽然问道。
“这我哪儿记得住,五年前随口一说,早就忘了。”杨丛义摇头笑道。
话音刚落,却听清尘吟道:
天上悬明月,林下卧少年。
那年风云变,一梦回从前。
天意何捉弄,身在山林间。
习得半招技,方离大别山。
路遇不平事,太湖县里冤。
青天救一命,从此不得闲。
为酬知遇恩,奔波山水间。
一动无小事,谁知苦与险。
方才历两月,又入天柱山。
盘龙品羹汤,山上为蛇忙。
山间奔一夜,寻地把身藏。
蛇毒未能除,恍然一梦长。
忽闻有道长,犹如自天降。
丹心施妙手,片刻已安康。
道长似神人,拔剑退蛇群。
不知天地理,十掌知教训。
道长去取水,石崖把路困。
纤手分山石,石中现石洞。
滴滴有水声,池边有木桶。
大恩不言谢,挥手就离别。
惟愿红尘见,好把恩情还。
转眼再相见,还在山水间。
如今又一命,此生怎能还。
悉心养身好,辞别又下山。
我欲去香炉,道长随身边。
此去多坎坷,未知天涯远。
明月长相随,前路何人伴?
清尘徐徐念完,杨丛义心惊不已,他早已忘却,她却还记得,山中一幕幕,顿时浮现在眼前。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会记得?”
清尘扭头回道:“不是我还记得,是从来都没忘记过。”
杨丛义心下一暖,悄悄伸手握住了清尘的手,在感情方面,他远远不及对方深情,一直以来都比不上,此时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清尘在那时就把他记在心里了,而他真正把她放在心底,才是不久之前,回到临安以后的那段时间,心里直觉得对这个苦命的女子有太多亏欠。
月下林中沉默,二人手相握,共享此时的温暖与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清尘忽道:“山上有光。”
杨丛义朝她所看的方向望去,隐约看到似乎有红光一闪,便在林中消失不见。
“罗聪来了?”杨丛义轻问。
“大半夜,火光亮了又灭,除了他们,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吧。”清尘想再找出点火光和证据,却发现那火光就跟彻底消失了一样。
杨丛义点头道:“那就应该是他们了,罗聪果然没有放弃这个机会。”
“是苏仲太大意了。”
背后传来沈缙的声音。
“沈兄没睡?”杨丛义微微一惊,马上问道:“是不是我们打扰到沈兄休息了?”
沈缙上前几步,活动了几下手臂和腰肢,笑道:“没有没有,跑了半天山路,浑身酸疼,根本睡不着。”
随后马上又道:“小弟,无意偷听大人与嫂夫人往事,实在是林子*静了,抱歉啊。”
杨丛义笑道:“无妨无妨,那是我们当年在天柱山的一段往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只听沈缙十分羡慕的回道:“大人与嫂夫人相识日久,感情却是日久弥新,真让羡慕。”
清尘早就将手悄悄收回去,默默望着远山,似乎他们所言与她无关。
杨丛义却道:“不知沈兄是否已经婚配?”
沈缙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弟成亲多年,儿子都有四五岁了吧。”
杨丛义奇道:“四五岁?沈兄不知令郎年岁?”
沈缙十分尴尬的笑道:“小弟成亲之后没多久,就来临安求学,已经多年没回去了,之前收到家书,只说添了一个儿子,却没说生辰,是以小弟不知。”
杨丛义一听这话,马上训道:“沈兄,不是我说你,你家离临安也不远,这么多年都不回去看看,有些过份了。等选将之事忙完,怎么说都得回去看看。”
“是,一有时间,小弟一定回去看看。”沈缙虚心接受训导,杨丛义与清尘方才那番温情之语,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也触到了他心底不愿触及的往事,过去的都该释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