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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安南的房间解除了封禁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黄昏时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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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没有离开,长公主就直接找上了门。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但当安南重新看到长公主的时候,他轻而易举便从伊丽莎白的脸上看到了遮掩不住的憔悴。
“您看起来有些疲惫。”
安南手扶着三色权杖,关切的询问道:“需要我帮您请教宗殿下来吗?”
当然,他们两个都知道。
伊丽莎白脸上的憔悴,显然不会是因为“亲弟弟被人杀害了”的悲伤、更不会是为了这件事四处奔波的疲惫。
即使她这么说,安南也不会信。所以她也不会这么说。
——若是稍微换个时间,长公主殿下甚至会专门召开个宴会来庆祝一下。
因为这基本意味着,她伊丽莎白就是诺亚王国未来的女王了。
但现在情况不同。
不早也不晚——腓力恰好死在了凛冬大公前来拜访的时候。
这就死的非常不恰当了。
腓力这么一死,伊丽莎白身上遭遇的压力反而变得更大了。她今天的时间基本都用来见各种人,跟他们解释“真不是我做的”。
她不是心慈手软,当然也不是动不得这个手。
等到五月快到的时候,如果她还没有甩开腓力……那么她真的会准备把腓力杀掉。
但她绝对不会傻到把这个锅丢给凛冬大公。这只有对政治完全不了解的普通人、和那些又自己蠢却又感到自我良好的底层贵族与暴发户们才会这么想。
诺亚的确是不怕凛冬,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会有求于凛冬。当然,也可以换一个更体面一些的说法——他们需要与凛冬公国达成一些跨国合作协议,这对所有人都好。
因为他们只要没法短时间内打穿、打败凛冬公国,那么他们所拥有的“优势”就是毫无意义的。
当不断积累的优势始终无法转变成胜势的时候,只会反过来拖垮自己。
而如果这个时候把锅丢给凛冬大公,很有可能就意味着两国之间即将好转的局势又将恶化……甚至可能比之前更加恶劣。
因为安南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大公。
而年轻就意味着可能性、意味着冲劲、意味着进取心……也意味着他们更看重脸面、而非是实在的利益。意味着他们的耐心不足。
一般来说,别说是统治者了……就连“权力者”这个级别,都不会由太过年轻的官员担任。这并非是因为,年轻人的能力不足以担任这个职位。
不如说恰恰相反……无论是对一线问题的了解、个人的体力与精力,年轻人的优势都要大的多、可能性也大得多。
但当他们作为权力者的时候,个人能力与主动性就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他们并不需要接触到问题本身,只需要调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可以了。
那么对他们来说,“颇具可能性”的评语,更不能算是一个好词……这意味着他们还有成长的空间。
精力旺盛、主动性强,都意味着他们都会相当积极的推行政策、试图在短期内得到一个好结果;而自身的成长,又会让他们在一段时间之后,意识到“或许之前还有更好的办法”。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
因为社会是动态的,永远不可能有同时解决一切问题的“完美方案”。而在不同时期的优先度都是不同的。
比如说现在,诺亚就迫切的需要商品出口——他们需要将积压的货物重新变成、让银币重新流动起来,诺亚才能恢复生机。
工人们一直在工作,他们就要给他们发钱;而生产出来的物品又会堆积起来——但要注意,仓库这边也是要钱的,而且仓库保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无论是失窃、被污染亦或是火灾,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当工厂仓库堆满了之后,他们就需要运到其他地方去。
如今“地上铁”还未修建完成,大宗货物还需要地铁运输——但问题又来了,如果能拿到地铁使用权,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货物卖出去呢?
于是他们只能雇佣商队,把货物从一个地方的仓库转移到另一个仓库。这途中自然会有风险、有损失,等到货物进入了第二仓库,又会有新的风险。
但如果他们这个时候撤离、把工人们遣散,就意味着他们认输了。
那么其他的贵族们就会立刻接手——无论是工人还是工厂。等到地上铁修建完成,或者等到地下人又补充了地铁车厢,他们想要后悔都来不及。
——因为诺亚并没有那么多的需求。
如果连工厂都赚不了钱,他们还能从事什么行业?回归到作坊时代吗?
但如果与凛冬公国恢复外贸,那么这些商品全部都能运出去、就有了一个统一的出口。这个时候,问题就又变成了商品的品类、质量与价格。
能够用尽可能少的船只、尽可能安全的运送过去的商品,肯定会比只要在灰雾中暴露一瞬间就劣化的商品要卖得好。
那个时候所需的政策,与现在诺亚需要的政策显然是不同的。
而政策的落实必然是有迟滞性的,无论是诺亚还是凛冬都是一样。即使是诺亚这种扶持着表面“代理人”的国家,从每一个政策出台,到它真正开始实施、环绕着这一新政而形成起了新的生产生活习惯,都是需要时间的。
而且视不同地区与王都诺亚的距离、不同地区的主政者背后的“担保人”与诺亚王的关系,甚至于不同地区的“代理人”的个人能力,这些政策的落实与常规化都是需要时间的。
伊丽莎白非常清楚。
如果她不断根据时局而给出新政,那么只会让整个诺亚陷入混乱。
因为她太了解这些贵族都是什么尿性了。
积极施行的与尽力押后的可能是两伙人;但如果她发下去了新政、这个新政涉及到的利益,又会与之前完全不同。到了最后,就会变成“一个地方一个办法”。
而当地法、习惯法的盛行,又会让国王的权威被稀释。
所以哪怕知道某个政策是迟滞的,也依然不能“改的太过勤快”。朝令夕改,远比落后的政令更有危害。
但这种事,她明白、腓力明白。
安南却不会明白。卡芙妮更不会明白。
因为他们是年轻人。
年轻人总是希望他们做的是对的、是正确的。他们容不下妥协、不懂得等待,更不会知道他们所说的、表达的;与别人所听到的、理解的;以及别人最终真实所做的,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并非是说出来就有用。也不是给了解决方法,人们就会去做。
因为人们不可能互相理解。
更不是所有人都具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