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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早有预料,一把攥住了狄福生的手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从他指间捏过破杯子,同时责怪的斜了潘颖一眼。
我能感受到,狄福生这下绝非做戏给谁看,而是真下了力道。要不是他身子本来就虚,我未必就能拦得住他。
潘颖本人是没心没肺,狄金莲可不一样。要说起来,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们和狄福生认识才不过大半天,对他的身份来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把找潘颖魂魄的事交托给他,不光潘颖的躯壳要承受风险,我跟窦大宝都要听他调派。
狄福生是说过他的命是我的,可萍水相逢,仅凭这一句话,真能完全信任他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狄福生两眼发红,只是直直的盯着我,没有出声,也没再动纸笔。
我和他对视片刻,转向窦大宝和潘颖说:“我相信他。”
随即沉声道:“都忙活半天了,先吃饭吧。”
静海暗中对我说:“老实说,我也觉得这事有点太巧了。咱们刚要找‘人’,就碰上这么个难得一寻的丧主人蛊。可话说回来,就算他居心叵测,咱现在也得借助他追寻假小子散去的魂魄。至于这当中的风险,也只能是加倍小心,见招拆招了。”
对静海的话我还是比较信服的,老和尚岁数比我们在座所有人加起来都大,吃的盐真就比我们吃的米多。他要说什么,我对狄福生有大恩、他应当不会恩将仇报、要不然也不会想要断指以表忠心之类,我未必听得入耳。但老和尚说的谨慎,倒是深得我心。
饭吃得差不多,我正想开口,静海忽然再度出声,对我耳语了一阵。
我听得皱眉,可是听老和尚说完,就当机立决做出了决定。
我对狄福生说:“我知道有个法子,或许能让你其余的家人得到解脱。”
狄福生浑身一震,抬眼看向我。
“七宝陀罗经被。”我缓缓的说,“一般的往生符咒,都不能令中了冥虫蛊毒的人魂往生,但我知道,有一件由某朝天子御赐,三十六位高僧加持过的陀罗经被,可以超度你的亲人。”
狄福生一把抓过纸笔,写道:你知道东西在哪儿?还是有这样的经被?
“我不要你的命,帮我找到我朋友,我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拍碎了一个酒杯,拈起一片碎玻璃放到他面前,“谢了。”
……
见潘颖喝下杯中鲜血,窦大宝急忙去扒她后衣领子。
“你干嘛!”潘颖蹙着眉推开他。
窦大宝急道:“中了冥虫会得砍头疮的嘛,你让我看看,有没有生疮……遭了,那桶香油忘了带回来了,面团也没了,我得赶紧找去。”
生面团和香油随处可得,要说难得……
我看了一眼季雅云不久前才在巷口美发店修剪过的短发,只能是暗暗苦笑。
我让窦大宝先别乱,转向狄福生,看他有什么反应。
狄福生除去左手掌新包了纱布,没有任何异样,就只是坐在那里愣神。
好一会儿,他才拧着眉摇了摇头,伸手拿过先前在破屋里给我的皮包,又像是想起什么,拿过纸笔快速的写下一行字。
我接过来一看,不禁一怔。
‘金花临走前把这些给了你,我能不能暂借一用?’
我说:“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狄福生坚决的摇了摇头,只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就把包硬塞到了我怀里。
他拿出的是一个海碗大的金属器皿,有点像电影里和尚化缘用的钵盂,但通体黯淡无光,也不知道是铜是铁。
他将那器皿往桌上一放,当中汤盆里的一把汤勺‘锃’的一声,一下吸附在了器皿外壁上。
我这才看出来,这黑不黑青不青的‘钵盂’,竟似是用磁石原矿打造的。
狄福生将季雅云喝剩的大半杯清水倒进器皿,又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撮头发,点燃后投了进去,然后就低着头,两眼死死地盯着水面。
季雅云小声问我:“他在干什么?”
“嘘,这应该是圆光术的一种,将清水注入特殊的器皿中,施展法诀,就能从水面上看到影像。”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圆光术之所以在民间流传甚广,是因为传说能够作法显像,让人看到想看要寻找的人和事物。
但时至今日,我所接触的圆光术,都只是利用歪门邪法制造幻像来迷惑人心。
所以,这会儿见狄福生施展圆光术,我心中不禁就起了怀疑,也下意识的凑过头低眼看向那器皿之中。
器皿不大,里头的水也只有浅浅一层,水面除了些许燃尽的发灰,就只有狄福生的倒影隐约可见,又哪来的什么玄光影像。
我想向狄福生询问,冷不丁窦大宝一把扒开了我,同时推开了狄福生,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水面,浑身止不住的打哆嗦。
我觉出异常,试着小声问窦大宝:“你看到什么了?”
窦大宝似完全失去了常性,只是本能的颤声回答:“一间老屋子,很破,潘潘……潘潘挂在门头上,一边啃鸡骨头,一边哭……”
“什么玩意儿?”
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挂在门头上,还边哭边啃鸡骨头?
季雅云突然拉了我一把,示意我往一边看。
转过头,就见狄福生被窦大宝推开后,居然没再上前,而是从桌上抓了根羊棒骨,一边像饿了八百年没吃饭似的使劲唆着,一边眼泪哗哗往下掉。
见他表情动作完全不对,我意识到不寻常,恰在这时,静海提醒我道:
“甭管他,小佛爷救人心切,所言所为才信得过。”
老和尚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抬眼看看窦大宝,转念一想,拿过狄福生写字的纸笔快速的画了几笔。
但也只画了几笔,心中就焦躁起来,“什么叫挂在门头上啃鸡骨头?大宝,你冷静点,说仔细了,我好画出来!”
窦大宝虽然激动,但还没完全丧失理智,耳闻间,仍是直盯着水面,断断续续的说:
“她就挂在门头上,好像被困住,下不来了。门头下有块招牌……写的是……九叶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