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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恒闷闷不乐地把圣旨带回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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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蔡霓年刚及十岁,也不知道桓义宣是何许人也,所以一时没有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当看到父母都为此而皱紧眉头的时候,才隐隐地感觉到这并不是件什么好事。却又疑惑,对父亲说道,“爹爹,女儿迟早要嫁出去的,现在有了圣旨赐婚,不是更加荣耀?”
蔡恒抚着女儿的头发啧啧地叹惜,他煞费苦心培养出来的乖巧女儿,本来希望她可以成为太子正妃,将来当个皇后母仪天下的,却不料突然杀出来个桓义宣。更可恶的还有那个御史大夫王良玉,老匹夫一个!尽会出些阴损的手段来欺人。
“阿霓呀!你这样冰雪聪明,知书达礼,若日后嫁了个不通文墨的夫君,这辈子可怎么过?”
蔡霓从父亲无可奈何的语气中读到了伤感,自己也才跟着伤感,偎在父亲的怀里轻轻地唤了一声,“爹爹。”
当她渐渐地长大之后,回忆起父亲的这句话来,才真正地明白为何会有伤感。
桓义宣由母亲李氏陪着跪接了圣旨,没有见喜也没有见悲,一脸的波澜不兴。而转身就看见母亲吟吟地笑,知道她是为这事感到高兴。
“这个老皇帝,倒是没有忘记我那死去了的丈夫。”又摸着义宣的头道,“宣儿呀,皇上给你找了个漂亮媳妇,你喜欢不喜欢啊?”
义宣没有看着母亲的眼睛,这代表他并不打算说话。
李氏又笑了笑,“等你长大之后,自然就会喜欢的。”
义宣真的很盼望能够快点长大,却不是因为可以感觉到成婚的喜悦。他一直在想,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一个与父亲完全不一样的人。自他出生的那天起,知道的人都想他长大之后会跟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代名将,扫荡九州,征服四海。但这确实不是他想要做的事,他甚至是什么事情都不想做的。他只想父亲能够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可他却死了。
在父亲合眼的一刹那,他看着父亲的眼睛,这是他少有的一次看着人的眼睛没有说话的冲动,而这是一双已经关闭了的眼睛。
四年后的夏天,义宣亲眼目睹了一场屠杀。
他骑马从前将军谢晋安的府邸经过,忽然听到哭嚎之声连天。很多人被当场砍了首级,血淋淋的脑袋在地上打滚,直直地瞪着一双双怒眼,死了都不肯闭上。血流成河,向低洼之处奔涌。他平生第一次看见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差点儿失了魂魄。
内乱平息了之后,武帝开始从众将手中收回兵权,无缘无故被定罪抄家的武将多不胜数。义宣默想,父亲的官位比这些死的每一个人都要高,若他现在还活着,也会跟他们一样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么?他心头一震,又想起一个可怕的问题,父亲为何无缘无故的就死了呢?
那个说话打结全身发颤的太医称父亲是得怪病死的,可是,是什么怪病?为什么会得了怪病。父亲一向体格健壮,哪能这么轻易一病就死?骗人!他们全都在骗人!他开始联想到父亲死前一个晚上,父亲语重心长地吩咐他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不要再像他一样做舞刀弄枪的将军。
他圈马转开,却在将军府不远处不愿离去。
他每每寻思过后都会得到一个非常可怕的答案,这一次也同样,他不敢使自己相信这样的结果。太可怕了!他打算回去问一下母亲,他觉得母亲定是知道一切的。这次他下定决心要弄个明白。
正想要走开时,突然觉得马被人撞了一下。
随后,他看见一个女子,十五岁左右的女子,只比自己年轻一点。她一头乱发,衣衫不整,神情慌慌张张,见撞到了他之后,差点晕厥过去。他从她的眼睛里看明白什么叫做绝望。他再想想将军府内暗无天日的屠杀,便明白了一切,突然生起了恻隐之心,默不作声地勒马给她让开了去路。
他看见她的脸由失惊变成惊讶,随后便是说不尽的感激,一时并不急着逃命。他留意到她身上华丽的衣裳,便多少猜出了她的身份。也不多想,就解下身上的钱袋,弯身塞到女子的手中。两人的目光相接,怔怔地对视了一阵,便都已经深深地记住了对方的面孔。
想了想,义宣又将随身戴着的玉佩也摘下来,向女子递了过去。
只见她拿在手中看了半晌,目光落在一个“桓”字上面。怔怔地看着,突然惊慌失措,将玉佩向义宣递了回去。“不可!会被人认出来的……”
义宣一脸的无所谓,他不相信,那个逼死父亲的人会连他也不肯放过。
“不要怕!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赶紧把它当了,能换多少钱就换多少钱,不必留着,出门在外身上多带些钱总是没有坏处的。”
女子仍是坚持不肯要,“若是他们从我身上搜出这块玉佩,岂不连累了公子?”
义宣突然一颤,看见前面追了两个官兵出来。女子大惊失色。义宣弯身扶住了她,说道,“你快走,我去把他们杀了。”
女子大吃一惊,却也不敢久留,说了声,“桓公子大恩,闻素来世再报。”便转身,恋恋不舍地走了。
义宣纵马冲到官兵面前,“唰”“唰”两剑就把他们都杀了。
官兵被杀,官府岂能不管,但杀官兵是却是开国元勋之子,故而不敢随便抓人,差人先到刑部那去报告。
义宣一声不响地往自己家走去,身后有一队官差跟着,见义宣进了桓府,他们不敢进去,只好在府外把守。
义宣见到母亲,轻描淡写地说道,“娘,孩儿刚刚杀了两个官差。”
李氏大惊,指着义宣斥道,“你呀!你看你干的什么好事,你竟然学会杀人?”
义宣“嗯”的一声,表示是的,我学会了杀人。才不紧不慢地道,“要学会杀人倒是没什么难的。”
听了这一句李氏才真正动了怒,“你这是存心要气死你娘啊!你爹临死的时候硬撑着口气叮嘱你要好好做人,你却都当作耳边风了!”
“爹爹是怎么死的?”义宣突然一问。
李氏一惊,喘过口气道,“太医不是说过,是得怪病死的。”
义宣道,“那得的又是什么怪病?”
李氏道,“太医没说,娘又怎么会知道?这事你以后就别再问我了,知道吗?”
“不!”义宣喊道,“太医也不知道爹爹得了什么怪病,而我知道,这怪病的名字就叫做功高盖主!”
李氏大惊,忙上前把义宣的嘴巴严严地堵住,哽咽道,“你不要命了是么?娘不要你来管你爹是怎么死的,你现在是他留下唯一的骨血,娘只要你好好地活着。”顿了一顿,最后撕声力歇地吼了一声,“你还听不听你娘的话?”
义宣发现父亲的死,母亲比自己还要伤痛百倍,心底里不由得涌起了悔意,他不应该再提起这件事来使她伤心。万万不该。他发现,自从父亲死了之后,母亲突然间老了许多。整天不悲不喜的,想让她笑一笑都是难上加难。
“我会听话。”义宣强忍住没有哭出来,说道,“娘,对不起,是孩儿不孝,害得您伤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李氏抹干眼泪,儿子的话使她感到些许欣慰,便转身进了内室。良久,换了身一品夫人的朝服出来,手里拿着进宫的御赐金牌,对义宣道,“你好生呆在家里,别再出去给我闯祸,我们桓家的面子现在是用一点就会少一点的。”说完这几句,忽然见管家急急地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李氏当头喝道,“你给我闭嘴!就算天塌下来也用不着这样慌慌张张的。”
又稳了稳气,才向管家问道,“快说,什么事?”
管家回过神来,说道,“刑部派人把我们整个桓府都围起来了!”
李氏淡淡的“嗯”了一声,对管家道,“你可以退下了。”转身叫义宣道,“宣儿,你跟娘到门口看看,看到底谁敢带人来抓我儿子。”
门外最大的官是刑部尚书陈怀南,在阶前踱来踱去却也不敢闯进桓府抓人,见到李氏一袭朝服走了出来,忙上前作揖道,“桓夫人……”
李氏抢着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人刚绝了气,就连苍蝇都敢欺到头上来了。”
听得陈怀南好不是滋味,就想,看你这一身打扮必定是要进宫去了,你一走我便抓人,看你能奈我何?便转过身去哼声不理。
李氏也感觉到了麻烦,他若一直在自己家门口守着,自己只好带着儿子进宫去见皇帝了。可这一来又似闹得太过,还没见过谁敢带着一个杀人犯到皇帝面前要求宽恕的,说不定那老皇帝还真会不给桓家面子呢。正踌躇着,忽然见前面驶来一辆马车。
来人竟是丞相蔡恒。
蔡恒瞧也不瞧陈怀南一眼,就直走到李氏跟前作了揖,说道,“桓夫人这是要进宫?”
李氏松了口气,应道,“嗯,只不过家里来了群苍蝇,我走了放心不下。”
蔡恒道,“桓夫人尽管就去,这里有我蔡某人看着,任他什么样的苍蝇都飞不进桓府。”
得此一句,李氏放心走了。
原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开国大将军桓斌之子杀了人,片刻间就已传遍了整个建康城。这时候的蔡霓已经懂得未婚夫意味着什么,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免不了担惊受怕,急急地去找他爹爹。
虽说蔡恒对未来女婿并没有什么好感,但皇上圣旨如山,自己女儿日后总归是要做他妻子的,若这时让刑部的人抓了去,他的颜面也自然不保。更糟糕的是,刑部尚书陈怀南是御史大夫王良玉一派的人,如果他给桓义宣定了个死罪,岂不是让自己的女儿提前成了寡妇么?所以他不能够袖手旁观。
对着陈怀南他也无话,只是久久不见桓义宣上前来给自己行礼,便是好生气恼,转身冷冷地道,“桓公子倒是一身傲气啊!”哼,恃才傲物也还说得过去,你胸无才学也学人家傲气,不知什么叫羞耻么?
却见义宣“哼”的一声,竟一句话也不说就转身走了。
“岂有此理!”蔡恒低低地骂了一句,转眼瞥见陈怀南在偷偷地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