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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上旬,洛阳城西郊野旌旗招展,关西两万甲兵抵达都畿,这无疑给秩序已经逐渐恢复的洛阳城再次注入一剂强心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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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其实仍然是虚张声势,眼下距离李潼正式监国过去了仅仅十多天的时间,就算两京之间声令驰驿传递,大军从聚集到开拔行军也需要一个过程,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抵达洛阳。
  所以赶到的这一路人马,并不是从长安出发,而是此前留守途中潼关的李守礼与河东蒲州的黑齿常之部,即便是加上随军的力役仆夫,也仅仅只有一万出头。
  不过俗话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哪怕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大将,如果行伍驻营不合规令,也很难准确判断一支大军的具体数量。至于普通的民众们无非看个热闹,人好多啊。
  更何况,行台究竟有多少人马、军队调集行军的效率如何,对洛阳时流来说也是难以细致了解。所以李潼也就无惧被拆穿,明目张胆的说大话。
  随着新来的大军次第有序的入驻城内城外的军营中,南市刑场上便再次迎来了一个行刑的高峰期。
  虽然李潼放弃了把事情搞大了来做的打算,但在此前几日便也稍作铺垫,削减了诸坊盐米供给的份额,同时放弃了对两市谷价的压制,短短两三天时间内,都畿谷价陡增,一度达到斗米千钱的惊人价格。
  所以当那些犯罪人员被押赴刑场、公布罪状后,南市那些观刑者们对他们无不咬牙切齿的痛恨。一场杀戮后,原本被隐藏在都畿周边的众多赃物也陆续向城中运输。一时间,整个洛阳城兵强马壮且粮草充足的印象算是深入人心。
  在这一场风波中,李潼没有过多提及他姑姑、甚至在判词中刻意抹去太平公主的参与痕迹,但太平公主府家臣被杀十几员,甚至就连几个小玩具都被直接砍了头,也算是给出了一种强烈的暗示。
  有时候,这种无言的警示甚至比明令禁止的宣称还要有效,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太平公主都会被朝臣们列作不可接触的对象。毕竟公主再怎么作死,有皇家血脉兜底,可被砍了的十几个家奴,连基本的罪名都没有,死的不明不白。
  朝廷这一次力量激增,也终于将时势推进到了下一步,不仅仅只是囿于河洛一地进行清洗或是重建。而这其中首先需要面对的问题,就是河东方面。
  尽管李潼在监国伊始,朝廷便做出了针对河东最大人事问题的决定,那就是罢免相王嫡子李成器一应官爵,以嗣相王归都服丧,扶柩前往关中。
  但实际上谁也不会相信李成器就会乖乖服从朝廷的指令归都,其人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入主春宫,但身为相王嫡长子,按照事态正常发展、继嗣国统是理所当然。
  可现在,不独君父惨死于都畿,自身前程也被人雀占鸠巢,一旦服从朝廷的安排,不独大位无望,生死只怕都将不由自主,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能忍受的。
  更何况李成器还手握河东十万大军,就算他自身软弱、不敢抗争,军中将领以及随军大臣们只怕也不会答应,所以河东方面必然会有一番波折。
  不过有关李成器的安排,是太皇太后旨意,群臣纵然隐觉不妥,当时那种情势下,也实在不好出声反驳。在一些人心里,其实是希望继续与河东方面接触交涉,寻找一个最优的解决方案。
  之后这段时间里,朝廷诸司虽然陆续恢复运作,但也只是埋头做事,并没有一个宽松的议政空间,对于河东问题具体该要如何解决,监国元嗣不谈,也只能暂时搁置。
  随着关西大军入援,特别是燕国公黑齿常之这样战功赫赫的大将入朝,群臣一方面欣慰于朝廷的格局越来越稳,另一方面则就不免为远在并州的嗣相王李成器担心。
  如果说在此之前,朝臣们对于监国元嗣的认知还不乏浅显、模糊,但在共事这短短十几天时间里,他们各自对监国元嗣的行事风格可谓有了一个堪称深刻的感受。
  其行事作风之老辣、恩威奖惩之自如,特别是对群情统合之迅速,实在是让人惊叹有加。短短十几天执政时间里,上至朝堂、下至坊曲,都深深烙刻下自身的印记,相王长达数年身居宝位的统治影响几乎荡然无存。
  群臣明明都身在其中,但却完全感受不到当中的渐变衔接,似乎仅仅只是一晃神,朝野局面就成了这个样子,既让他们倍感陌生,身处其中却又感觉不到半分违和。
  人事格局虽然变化迅速,但感情上的见异思迁则就没有这么快的转变过来。
  如果说群臣此前担心同室操戈会直接影响到社稷存亡,所以不得不相忍为国、维护朝廷的正统所在,那么现在他们则就单纯的比较担心嗣相王李成器了。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朝廷已经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并且已经具有了据河一战的力量,而监国元嗣原本的关中底盘还没有完全发动起来,已经给人一种不可撼动之感。
  如果嗣相王李成器出于交涉谈判的目的、拒绝朝廷的指令安排,希望能够争取到一个更加优渥的际遇。群臣们担心嗣相王可能自己都还没想好要争取什么,便已经被朝廷给解决了。
  所以当黑齿常之率军入都后,在朝诸司主官们也难得停下案头忙碌的事务,各拟奏章递入政事堂,希望朝廷在解决河东问题上,能够持宽大包容的态度,尽量不要付以刀兵。
  这样的群声表达,除了一部分出于对故主相王的回报之外,也不失大局考量的因素。
  眼下朝廷秩序虽然已经恢复起来,但整个天下都还没有抚定,河东只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个问题,如果不能妥善解决,即便是朝廷能够摧枯拉朽的解决掉河东问题,姑且不论当中会产生多大的战损,起码会给其他地域重新入治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当诸司奏章递入政事堂后,李潼将这些奏章翻阅一遍,继而便笑语道:“朝情人心已定,接下来是该要更作大计了。”
  群臣奏章或是情真意切、或是据理力争,但无论怎样的笔调、怎样的态度,其背后显示出来的心态就是,群臣们已经觉得朝廷眼下已经具有了足够的力量,能够在河东问题上有更加从容的选择。
  这一次跟随大军入都的还有李元素、杨再思等诸员,既然入朝受职,自然也有拣阅这些奏章的权力。
  他们对监国元嗣目下的力量自然了解更深,阅过几篇奏章后,杨再思便忍不住感慨道:“殿下入都前,朝情局势崩如散沙,区区旬日之内,众情聚成一体。臣等受令之后既昼夜兼程,渴此匡辅之功,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啊!”
  终究还是老部下拍起马屁来听着舒服,李潼闻言后呵呵一笑,继而便正色道:“相公等俱政治大才,无需以危为功,后续兴治,仍需继力。河东事宜该要如何解决,朝情已有趋示,想要罢干戈而宁纷争,并不容易啊!”
  讲到这里,他指着李元素说道:“此前才位简用、缺员实多,尚书都省竟无主持,以至于省寺之间颇失协调。李相公居此统合时位,接下来是需要劳碌一番。”
  李元素闻言后便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实际也没有时间,入堂之后已经有几大箱的尚书都省积事等着他接手处理了。
  同样列席的黑齿常之起身叉手道:“殿下用功以来,胸中深有成计,臣等唯伏领计策。临事不敢表决,惟将士情递告,诸营将士凡知殿下以元嗣而掌国机,无不欢欣鼓舞,渴于驱策!但有使令,绝不畏战!”
  李潼听到这话,也是满意的点点头,东行问鼎本就是他鼓舞士气的手段之一。唯有大权在握,才有信心将关中十数万甲伍拉出来威震天下。虽然眼下限于时间,仍然还需要虚张声势,但只要到了五月,他就真正的谁也不怕了!
  “燕国公无需留步洛阳,短歇几日即率三千甲渡河直赴怀州,驻守河阳!”
  朝情局势虽然越来越好,但外界形势却是急转直下,此前限于通讯条件的约束,外界的变故还没有第一时间反馈回来,但现在十几天时间已经过去,外州的第一波反馈也已经入都。
  讲到这个问题,李潼神色也变得严峻起来:“北衙叛贼沙吒忠义渡河北走,入怀州袭杀州刺史张柬之,收怀州人物继续北行。相州刺史孙佺亦于州境作反,欲跨太行以合河东。西军五月才能真正抵都,在此之前,我要燕国公你严守河阳,不准一卒穿陉东入!”
  “臣谨受命,必誓死以守河阳!”
  黑齿常之听到河北形势已经如此严峻,顿时也是肃容说道,接着又略有迟疑道:“那河东方面……”
  “河东之事本就难以常情化解,朝廷也会即刻进行解决。”
  李潼讲到这里,又充满信心的笑语道:“西疆蕃国大贼尚且饮恨海东,国中区区几员跳梁小丑,亦不足为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