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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从开元元年开始,大唐与吐蕃关系变得还算不错,彼此间时有使节通讯,但双方各自也都心知,双方早晚都会必有一战。
不仅仅是双雄并立、一山难容二虎,也在于双方的势力布局互相抵在了对方的软肋上。吐蕃兼并了青海之后,时刻威胁着陇右的安全,更能以此为桥梁去竞夺西域的霸权。
至于大唐则更过分,其所侵占的东域西康距离吐蕃的王城逻娑仅只一步之遥,且中间并无雄关险塞为阻,可以说直接在吐蕃的家院中插了旗。
这样的一个边患形势,可以说任何一个大凡稍具力量的独立政权都不能忍受,更不要说双方在各自区域内都是绝对的霸主。
眼下之所以还能保持一定的克制容忍,关键还在于双方各有困境。吐蕃兼并了青海,但实际控制青海的是与赞普失和的权臣噶尔家族。至于大唐掌握了西康,但是由于西康深在蕃土,也很难直接派驻强兵以确保西康的安全,只能在陇南驻军稍作震慑。
大唐对西康的占有,本身并不是以武力作为背书,而是利用吐蕃上层权贵之间的利益纠葛与矛盾才得以实现。
正因如此,到听到吐蕃使者提出要借道西康而攻伐南蛮六诏的时候,并不觉得这是简单的假道灭虢。或者说就算吐蕃想从大唐手中将西康重新收回去,其实也很简单,直接派兵占有即可,因为大唐本就没有在西康派驻重兵。
至于陇南的驻军在针对吐蕃本土方面,象征的意义要大过了实际的军事效果,想要真正进入西康与吐蕃作战,眼下来说并不现实。陇南驻军的存在,还是为了镇压境域周边的生羌部族,以及对黄河九曲提供侧翼的护持。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大唐在西康的投入建设与利益就完全没有保障。随着西康与大唐本土之间的贸易联系越来越紧密,吐蕃那些上层权贵们自然会为大唐的利益背书。
对于他们而言,吐蕃国土完整还是不完整,意义并不大。但将西康建立成为一个独立于赞普王权体系之外的自由贸易港,给他们带来的利益会更大。
所以只要吐蕃的上层统治集体核心矛盾得不到解决,即便是派兵强行收回了西康,大唐也有各种手段让此境叛乱不断,让吐蕃的统治中心长期处于动荡之中。
当然,如果吐蕃的赞普已经在国中拥有了绝对的实力,自然可以直接消灭掉国中那些只顾门户私计、卖国求利的强权贵族们,大唐也就难以再在西康瞎折腾。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招都是小道。
可问题就是没有啊,绝对的实力本身就是一个虚狂的概念。
高宗时期,疆域盛极,大唐军队东征西讨、战无不胜,偏偏就在吐蕃这里翻了车。开元天宝可谓达到封建时期的国力巅峰,结果一场内乱盛世夭折。
这个问题放在吐蕃同样如此,松赞干布十几岁就继承大位、为父报仇,更统一高原,完成前人未有的伟业,俨然天命之子,结果在松州跟大唐军队一碰,才知道天外有天。
要判断吐蕃赞普究竟有没有掌控大举的实力,也有一个最直观且重要的标准,那就是噶尔家族有没有被解决掉,很明显现在并没有。
所以当吐蕃提出假道西康,这个问题就很有意思了。
见李潼只是沉默不言,吐蕃使者便又继续说道:“我国与大唐,旧年虽有边事纷扰,但究极根本,还是边臣贪功所致。赞普冲幼当国,王母协理政务,也从未有挑衅大唐的举动。当年更厚遇尺尊公主,许配陛下潜邸,以壮声势。今赞普盛年当事,却遇下奴挑衅王威,国中上下众怨如涛、难以忍受,遂生借道之想,恳请皇帝陛下能感顾情义,包容此情!”
李潼闻言后便微笑道:“维国大体,诚不容易。朕得位以来,亦深有感触。旧者两国确是有失和气,但故谊重叙以来,你国主的确不失殷勤。今作此请求,于情于理,朕都不该拒绝。”
听到李潼这回答,那蕃国使者先是微有错愕,片刻后眸底便闪过一丝喜色。
但不待其人再作开口,李潼便又说道:“南蛮不化之众,的确是桀骜需惩。早年便有背弃唐恩之恶,但因唐蕃复好难得,朕也并未介意这疥癣小疾。如今竟又再恶你国,可见贼心怙恶、自取死路。你国主既欲征讨,朕亦有旧忿难消,借道之外,两国并出雄兵,永除此南疆恶蛮!”
“这、这……兹事体大,非小官能决……赞普只是、只是着卑员请问借道事宜,余者却并、并未……”
吐蕃使者本以为把握到了些许大唐接下来军事动向的秘密,可在听到李潼这一番话后,顿时傻了眼,搞不清楚此言究竟几分真假,又担心自己会不会弄巧成拙,一时间变得有些窘迫慌乱。
而在看到吐蕃使者这个样子后,李潼倒是对吐蕃国中一些思路动向有所了解。
吐蕃想用兵南诏,这不是没有可能,一则试探大唐对西康方面的底线所在,二则蚊子腿上也是肉,如今的南蛮六诏虽然不成气候,但搜刮一番也是有些油水的,起码对扩张步伐停滞已久的吐蕃而言,也算是一次难得的开荤。
但是,用兵于南诏绝对不是吐蕃的第一选择。如果有可能的话,吐蕃当然还是希望能够优先解决青海问题。
听到这使者迟疑之声,李潼顿时冷哼道:“胡闹!你国君臣莫非惯作此有头无尾的荒计?大唐教化施行以来,西康如今民风安详和顺、俨然地上佛国。你国主有此殷请,也让朕感念旧忿,不顾兵戈冲犯和气之扰、应求借道,更愿意劳军耗力,借兵共事,既然卑员不足议论大计,安敢擅言扰我心怀!”
“卑员失礼、失礼!所以迟疑难言,只因此事本我国务相干,虽情知大唐军威盛壮,但若相率讨之,恐蛮民事机迷惑,不能警知我主威严难忤……”
那吐蕃使者闻此斥言,连忙又开口说道,实在是话题突然扯到他意料之外的范畴,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此言更是偏狭!因恐我唐军威壮、埋没你国事迹,所以拒绝同行?南蛮故有叛我之罪,为唐蕃和气,我已经未作细言分辨。你主仆借道有计,却不思我唐家威严彰于何处,这是邦邻和睦的道理?”
李潼拍案怒喝,继续指着那吐蕃使者忿声道:“若不借道,则是唐皇无情。你主仆既然有此悍计,想必也已经筹谋在伐。这样罢,西康道途我仍可借给你国,但你国悍臣钦陵屡犯我陇边,我亦将发兵制裁,你国亦不可非议。置言于此,两下相得,你这下使若不足计议,不必再废唇舌之巧,归国着高官强臣来谈!”
说完这话后,李潼也不再理会那蕃使作何回应,直接从席中站起身来,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殿堂,留下那蕃使一脸的瞠目结舌。
一场蕃使辞行的宴会,就这么不欢而散。那蕃使在殿中虽然被训斥得有几分灰头土脸,但在返回四方馆之后,又将殿中一席谈话仔细梳理回味一番,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也渐渐变得稳定下来,到最后脸上甚至流露出几分浅笑。
“唐皇虽然强势狂言,但言义却有违这一番意气啊!他知阻我国借道实难,所以才用难题恫吓,不肯言深。唐国体大,四方多患,此前讲武滥杀北胡回纥之将,虽刚强却计拙。速速着员送信归国,再遣大臣入唐来谈,若唐国真用大武于北方,这是我国收拾乱臣的良机!”
一边念叨着,吐蕃使者一边伏案疾书,将自己的猜测详细记录下来,并派出亲信随员提前出京,快马加鞭的将这消息传递回国。
与此同时,大内之中,李潼在见过了吐蕃使者后,便也招来了即将离开长安、返回陇右的郭知运等人,吩咐道:“今次演武,蕃人观我军壮,必生危警之念,方寸失于从容。眼下暂以北方骚扰稍示以弱,促其威猛用力于青海。
钦陵虽凶悍可畏,可若蕃国迫之过甚,其党徒必生摇摆之心。待其途穷,便是除恶的良机。眼下朝廷并不宜直接增兵陇右,所以这前半程便尤需你们这些在镇将官们专心在守,但求无过,不必急功,收复青海之日,凡所在事之员,朝廷酬赏必重!”
过往几年时间里,大唐自是专心休养,在边事上没有什么开创,所以与吐蕃、与海西的钦陵对抗之势都呈胶着之态,彼此间也算是互相忍让、相安无事。
现在要打破这一份平静,李潼却并不希望由大唐主动去做,而是希望吐蕃先作发难,然后大唐再强势插手。这样一来,要更有利于对海西诸羌的招抚,一举收复青海全境。
骊山演武大唐军势雄壮,当然吓唬不住吐蕃这种凶悍对手,但却能让其君臣心情变得紧迫起来,打乱其大计筹划的节奏。
这种慌乱短期内或许无所体现,但是随着战略大势的张开与节奏加快,就能成为一个影响胜负的重要因素。
正当李潼在对陇西诸将面授机宜的时候,一支从咸阳皇陵出发的队伍也将要抵达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