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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潼虽然作此感慨,但也并没有要折辱钦陵兄弟的意思,偶然生出了这样的感想,主要还是对他们大唐往年的国力强盛充满了畅想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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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的大唐,对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乃是天下诸国共同的宗主,周边诸胡无敢忤逆。无论各自国中拥有着怎样的权势地位,可一旦进入了大唐境内,也都要殿中侍笑、持戈宿卫,这才是天可汗该有的威壮气象。
  如今在李潼统治下的大唐,也将要再次走上对外开拓的道路,所以心中对于祖辈们的荣光也都充满了追念与敬仰。如今的他,自不敢夸口能够超越祖辈们所达成的功业,但能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也可以称得上一句俯仰无愧。
  听到圣人讲起他兄长曾经入质宿卫的旧事,赞婆也并不觉得这是一桩羞于启齿的丑事,同样也感慨道:“家兄也常有追念并叹言,当年的太宗文皇帝、高宗大帝,俱君临天下之一代明主,恩威并不拘于华夏,远覆四夷,断事公道,行赏分明。当年能入朝捐此微力、以供策用,实为毕生之大幸!”
  李潼听到这话后则微笑道:“百人则有万欲,公道自在人心。朕今临位,自不敢妄夸能够艳越先人,唯恪守帝范、祖训不违,至于应时的人情事机,也只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此身。诸方若恭谨不悖,大唐自有国礼相待,但若因朕少君当国而妄生轻狂之计,我大唐自创业以来,几时都无惧边衅!”
  赞婆听到这话,眸光略有闪烁,从见面到现在,他总算感受到这大唐圣人性格中的一个缺点,那就是太过刚猛要强,哪怕在简单的言语中,都不肯屈意于人。他刚才这一番感言,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深意蕴藏,但这位圣人也即刻便强言回应。
  不过这一点,倒也谈不上是什么严重的缺陷。寻常民家儿郎尚且恃于筋骨之壮而血气方刚、年轻气盛,更不要说一位执掌大唐这种庞大帝国的帝王。若连这一份壮气都无,又如何能慑服群众?
  但除了秉性强硬之外,赞婆也从这番话中听出眼前这位皇帝陛下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狂妄气盛、目中无人,尤其那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自身”之语,更让赞婆认识到大唐圣人的练达机敏。这种深谙世故但又不损壮气的言语,他们国中那位赞普便绝对说不出。
  而这一番话语,也让赞婆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知晓了他接下来准备的说辞?并下意识望向了叶阿黎,但见叶阿黎只是痴望着圣人侧脸、对余者都不太关心的样子,心里便暗暗摇了摇头。
  叶阿黎这女子虽然不失倔强与精明,但用心只是偏在狭处,并不具备大局情势的判断能力。
  只看过往多年,她只能凭着琛氏残余的势力略作自保,却不能善用这一份力量去寻求结盟,最后落得一个沦落远邦、不容于家国的下场。如果不是东域之地对大唐还有极为重要的战略价值,叶阿黎想要保住目下的处境待遇只怕也难。
  随着宫人们将餐食一一传递上来、内教坊音声人们也鱼贯登殿,赞婆便将心中这些杂念暂时按捺下来,率先举杯为祝道:“前唐国骊山讲武、宣威内外,外员虽无幸与席列观其事,但东行一路,沿途亦多有闻当时盛况。今且借佳酿一杯,为圣人贺此盛事。”
  李潼闻言后也端起案上的酒杯以作回应,并直接的一饮而尽。他自然听得出赞婆言中意思,无非你就算不请我们,但也不能辨认清楚那些列席观礼的胡酋们究竟是人是鬼,当中有人早将内中的详情一一汇报给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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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时务农、一时讲武,本我中国古礼旧俗。朝廷作此计议时,本是无预外宾,只在国中讲练。无奈四方宾仆请进之意甚为热切,所以简备诸席,劳使一程,宣见礼事。”
  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李潼才又笑语道:“兵者大凶,虽大国之体亦需慎用。诸方观礼之众能够道途勤传,将所观声势宣及四夷大众,这本也就是礼之教义所在。但能凭此威风震慑宵小、不敢妄生邪念祟计,朝廷也并不会强使甲兵、劳民伤财。”
  讲到这里,他先是顿了一顿,接着便又说了一句让赞婆听到后险些将嘴里的酒水都给喷出来的话语:“大美政治,维系不易。大唐所以能有此庄重大体,也因立国以来,便一直深持德义服人的大计。”
  赞婆听完这话后,喉头抖了一抖,才将口腔里的酒水生咽下去,并忍不住抬头望向皇帝陛下,见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脸的认真严肃,似乎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于是对这位圣人的认识不免更全面了几分。
  满口胡言乱语,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领,但能把胡话说的这么坦荡,一副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样子,那就绝对是一种天赋了?
  大唐以德服人?说这话的人不觉得亏心,那真是欺负乾陵中那诸国蕃长石像没长嘴巴!讲到侵犯别国、打压对手,他们吐蕃跟大唐相比,真的还只能算是一个小学生,原来这样的行为,叫做以德服人!
  抛开心中这些念想,赞婆又忍不住说道:“上兵伐谋,但能收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奇效,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兵家上计。圣人立心用意,也的确是让人钦佩有加。但外员生在荒土、长在胡乡,也知诸胡之中确有痴愚难化之类。甚至听说今次礼中,便有员因此触怒圣人,让圣人仁态略损、杀之泄愤?”
  李潼知其所言乃是他杀回纥首领嗣子伏帝匐一事,对此也并不掩饰,只是叹息道:“若人间处处皆善土、内外俱良人,又何须刑赏之判、教化之功?教而不善,投以极刑,这谈不上有损仁态,唯有惩恶如仇,才是对世道在庇之众真正的仁慈。”
  讲到这里,他又不无深意的望着赞婆笑语道:“日前你国王使入宫请辞,同样也言及此事。并以此拟情,讲到南蛮诸诏之事,并请借道西康。”
  “竟有此事?”
  赞婆听到这话后顿时一惊,忙不迭疾声发问道,片刻后才觉得有些失态,又有些尴尬的干笑一声,继而说道:“南蛮诸诏虽我国属,但久失臣道,家兄念及此节,亦常怀恨。唯因如今西康不属我国,兵道行进并不通畅,不敢冒昧请告,所以只能暂忍忿情。国使有此请求,也在情理之内。若圣人能惠助此计,我兄弟亦感激不尽。”
  终究是老家伙更老练一些,如今吐蕃君臣之间的矛盾与对峙氛围,较之早年还要更加的深刻激烈,但赞婆仍能保持克制,远不像他侄子那样暴躁、竟然直接在长安城中便与国中使者斗殴开片儿。
  当然,赞婆这一番掩饰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实际意义,无非是提醒李潼,噶尔家族毕竟源出吐蕃,若真生存空间被继续压缩、走投无路之际,最大的可能无非是重返吐蕃治下。这对大唐刻意制造分裂,让吐蕃长期处于内耗中的大计无疑是不利的。
  “西康之国,本就得自吐蕃。今作如此请求,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拒绝。但我却担心,这番借道真意未必如此单纯。况且西康得来时本是一片荒芜废土,如今朝廷数年经营,已成川西美乡,怎忍刀兵过境、大坏祥和?
  你国君臣若只凭一番空言便借我西康,怕是不易啊。虽然两国故谊修新,论情而不论利。但下员寡识,未必有此堂堂计议。为我国中情势不乱,借道之事,仍待商榷。”
  见赞婆隐有欲言又止的纠结,李潼便又微笑说道。
  “那依圣人见,国中真意为何?”
  赞婆听到这话,顿时忍不住发问道,继而便自知失言,这是他国中大计,但有些微交流,又何必去问国外之人。于是他便又干咳两声,继而又问道:“斗胆请问圣人,如何才肯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