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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周遭部族聚地的寒苦荒凉、活计艰难,突厥牙帐所在要热闹繁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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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笃禄兄弟在郁督军山新设的牙帐自然不是早年东突厥时期的那一座,但讲到辉煌气派却更有胜之。特别默啜掌权之后,对牙帐的建设投入了更大的人力物力。
耸立在山峦间的庞大牙帐,几与周遭起伏的山峦等齐,四方旗纛环设,无论远观近望,俱是气派威武,规模之大不逊于唐国两京的楼台殿堂。仅仅一座主帐,便足以容纳上千人于中聚会宴饮,空间仍然从容有加。
类似规格的可汗大帐,在周边地区还有数座,各自承担着不同的用途。有的居住着各部族进献的美貌女子,有的则专供可汗妻儿起居生活。
每一座大帐周围,都驻扎着数千到上万不等的王帐卫队,拱卫着大帐的安全。至于可汗究竟驾临哪一处大帐,则就是绝对的机密,敢有私下议论打听都是杀头的大罪。
除了这些席地幕天的大帐之外,牙帐区域内还有着众多类似唐人风格的城邑建筑。
默啜可汗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漠北豪酋,其兄弟尚未起事前,一直居住在靠近唐国边邑的漠南地区,是云中都护府的世袭胡部武官,甚至常常出入于唐国境内城邑,深受唐国民生风俗的浸染影响。
强大的文明总是散发出一种让人沉迷陶醉的魅力,正如大唐创业最初、突厥仍然强大的时候,许多唐国的贵族都乐于效仿突厥贵人的起居习惯,明明有着华堂暖阁却不居住,偏偏要住在胡气浓厚的帐幕中。
如今强弱易势,这一点在骨笃禄兄弟身上也体现的尤为明显。他们作为土生土长的漠南胡人,对唐国制度风俗的向往也是发自肺腑的着迷。
牙帐创设最初,他们为了迎合漠北这些同胞豪酋们的感情,对唐风的效法还有所克制。可是随着牙帐局势越稳,那被压制的欲念冲动便越发显露出来。
特别是三受降城建立、阻断突厥南下寇掠路途之后,大概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默啜甚至以牙帐为中心规划出一座雄城格局,也按照唐国城邑坊市格局划分管理。
只不过漠北人工、物料都颇有欠缺,这座规划中的雄城用工数年之久,也仅仅只建造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土夯围墙,各种楼宇建筑更是无从提及。
不过唐国的坊曲管理制度倒是学的比较彻底,牙帐直统的几万帐胡民,不再由旧有的部落酋首渠帅们掌管,而是划分在不同的吐屯治下。这些吐屯也不再长居部中,每天都要前往可汗牙帐参拜,汇报户数并牲口的增损得失。
基于这种管理制度和组织方式的改变,如今的默啜可汗总体势力或是不如他的先辈们那样强盛,但对牙帐周边的人口情势控制却要更强,甚至哪一牧圈月产几匹马驹都了如指掌。
这样周详缜密的管理模式,自然不是粗犷不文的突厥权贵们能够胜任的。而精熟文牍处理的唐国人士,也不是如今态势的突厥能够大批招募任用的。
所以辅助默啜可汗管理部族民事的,主要还是来自金山以西的西域胡人们。这些西域胡人多以商贸谋生,或许并不具备多么高明的行政管理指挥,但对数字的记录与整理却是极为敏感。
西域胡人们既能辅佐管理部族,同时还为默啜可汗带来丰富多样的商品货物,极大提高了牙帐的生活水平与物质享受,自然多得默啜可汗的崇信。
因此这些西域胡商们在牙帐拥有着不弱的势力,由于断绝了南下寇掠的道路,为了从这些胡商们手中源源不断的获得商品,默啜便划分给他们面积广阔的牧场与数量众多的部众,甚至让他们参与到牙帐的军政决策中来。
这当中有一个名为康待宾的康国西胡,自祖辈开始便迁居漠北,主要便经营漠北与西域的商贸,盛极之时单单听从其号令指挥的马队便有近万之众。
随着默啜见重西域胡人,康待宾自然也入了可汗法眼,其人率部归附牙帐,很快便成为了可汗宠臣。为了彰显对康待宾的重视,默啜甚至违反突厥祖例,授予其人非阿史那子弟不得担任的俟利发官职,成为牙帐重要的军政谋臣。
这段时间为了商讨抵抗唐国大军北征,突厥一干权贵们纷纷来到牙帐,竟日讨论不休。
其实形势已经如此,摆在突厥面前的选择已经不多,无非是战是降,或许还有另外一个选项,那就是放弃郁督军山的牙帐出逃,拉长唐军的补给线,让漠北恶劣的天时气候拖垮唐军的军势。
围绕这一话题,突厥权贵们也是各持一端,争论不休,哪怕就连可汗默啜,都不能压制各方的争论,将意见统一起来。
今日牙帐中的例会惯常又是争执一通、不欢而散,等到群众离去之后,默啜专将康待宾留了下来,开口问道:“方才叶护凡所陈词,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叶护咄悉匐是默啜胞弟,早在骨笃禄时期便是可汗左膀右臂,甚至若非其人退让,早年久居漠南的默啜都很难顺利继承可汗之位。
对于这一次唐军北征,咄悉匐一直都是不希望双方直接展开大战,今日会议上更提出派遣使者往递降书,割舍本就不在掌控中的漠南之地,换取大唐在漠北的册封,同时恳请大唐归还此前陷没于大唐的默棘连。
康待宾五十多岁,碧睛虬髯、大腹便便,样貌上便迥异于突厥权贵们。此时听到可汗这般发问,他便低头说道:“叶护分属可汗至亲,兼又位高权重,凡所思量必也出于大局……”
“这么说,你也认为我只要南面为臣,就能免除这一次的兵灾?”
听到康待宾这么回答,默啜脸色顿时一沉,不悦哼道:“这样的思虑,出于谁人大局?往年兄弟只是漠南卑官奴婢,靠着连场的征战才渐渐权势壮大,宣威漠北,到如今唐军来寇,一战未作便递表称降,又该如何见重于内外?”
可汗明显是不甘心直接投降的,而以咄悉匐为首的一干人众却不希望大战在郁督军山展开,唐国筹划经年的一场北征,一旦开战、无论胜负,突厥方面都势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此前小可汗默棘连一战惨败、遭唐军先锋一部掳走,重新唤起了这些突厥权贵们早些年被唐军镇压支配的恐惧,谁也不敢再妄自尊大的笃言必胜。
投降称臣看起来虽然有些胆怯,但结合前事判断,却是一个比较稳妥的做法。漠北地理环境如此,即便称臣,唐国也难以直接驻兵统治,势必还要依托现状建立起一套羁縻统治的秩序。
东突厥覆亡后,郁督军山一度为铁勒诸部把持,原本高高在上的突厥豪酋们也一度沦为铁勒诸部欺压凌辱的对象。所以等到骨笃禄兄弟重返漠北时,诸部才群起响应,使突厥再次掌握了郁督军山的控制权。
此番若真展开大战,失败的话,那么突厥复国这最后一点星火余烬也将荡然无存。
就算是胜利了,在付出极大代价后,阿史那家也难再有足够的力量镇压其他的部族,若再遭唐国教唆挑弄,铁勒诸部群起来攻,突厥被再次赶出漠北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从突厥部族整体利益来说,这一战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弊大于利。相反的,只要低头表示认输,唐国方面也就没有了必作大战的动机与需求。
虽然这对突厥的威望是一个极大的损伤,但起码实力得以保存下来,仍有能力应对镇压区域内的各种骚乱与挑战。
但默啜作为首领,其所思所虑必然要更加极端。一旦这一次做出任何形式的退让,对他个人威望都是一大损伤。而且唐国向来满腹坏水,他们或许会保留下突厥平衡漠北形势,但对默啜这个突厥可汗并不是必然需要的。
别的不说,只要此番对突厥不战而屈,再次对漠北群胡彰显了宗主霸气。那么接下来唐国根本都不需要再付刀兵,只要将已经擒获的默棘连送回来,以唐国朝廷的册封为这位小可汗背书,那么突厥内部就会产生巨大的裂痕。
当年颉利可汗兵临渭水诚是威风,但也没能防住突利这个唐国挖下的屎坑。更不要说如今的默啜威望、势力俱远逊当年的颉利可汗,他真要敢退一步,唐国甚至都不需要再挖坑,直接将默棘连这坨屎硬塞进他嘴里、他都无力反抗。
如今的形势对默啜来说,那真的是朕今方要死战、卿等皆欲先降。部中人心浮荡不稳,哪怕要战,他甚至都不敢轻易离开牙帐,担心自己刚刚率部离开,后方便已经是白旗竖起。
眼下群众还能围聚在牙帐周围,那是为了维持突厥建制的完整,担心被大唐洞悉到突厥内部人心涣散、分崩离析的现状,或许连漠北羁縻首领的待遇都不会给予。
归根到底,只要跪了一次,腰膝筋骨便难以再坚挺如初。
左右亡国之痛已经经历一遭,事实证明并非灭顶之灾,谁又肯舍得捐弃所有的与国偕亡?只要跪的够早,那就是无败之师,若跪的姿态还能漂亮一些,或许处境还会更好。
换句话说,骨笃禄兄弟如果不是在漠南狗腿起家,之后的复国风潮中轮得到他们兄弟返回漠北称王称霸?
持有类似想法的漠北豪酋不在少数,就算心中深恨,默啜眼下也有些无可奈何。他之所以引重康待宾等外族豪强,也有想要借此摆脱群情把持的意图。
此时见到康待宾只是沉默不语,默啜便冷笑道:“尔等杂部豪贵,若非在我统治下,安能享此势位使威?只要不肯舍弃当下在手的权势富贵,我便是比你父你祖还要亲厚的恩主!今我不欲投降受辱,必须先拿一捷、杀灭群众两顾心肠。尔等若不死战,便是自甘下贱、死不足惜!”
康待宾听到这恶狠狠的话语,顿时额头冷汗直涌,连连叩首道:“余虽卑部杂种,亦能感恩知义……天地之间,何处人主亦不如可汗相待恩重,效命尽忠、死守眷顾,绝无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