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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晕过去了……醒来后公主就不见了。”小贝像个泄气皮球一样瘫在地上,眼睛扑楞扑楞地看看太子又看看曹将军。
曹将军俯下身子翻看尸体,边看边自言自语道:“刀法凌厉,下手干净利落,不像是寻常山贼匪人。伤口细而薄,刀口略浅,劲道稍有欠缺,也不似兵甲出身。”又拔出一支箭,细看箭尾处刻着一把刀刃的图样,还烫了金。不禁啧啧道:“这贼人出手好阔绰。”
苏晓尘接过来一看,心中咯噔一下,对太子道:“殿下,昔日蒙太师指点,臣曾见过这图样,此乃伊穆兰国刃族的徽记。听闻刃族酋长金刃王素日奢靡成风,好以黄金饰武具,今日得见果不其然。”
太子惊道:“伊穆兰国?此地乃绝凌山以南,何来伊穆兰人?况且我苍梧国与伊穆兰国素无战事,为何要行刺于我?”
苏晓尘搔搔脑袋说:“这个…这个臣也一时想不明白,容太子再给臣些时间,细细琢磨。”说完把那支箭的箭尾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
是夜,讲坛是不开了,改开紧急对策讨论会了。“荀大夫”一听到公主不见了,急得几乎没昏过去。这可是碧海国当今明皇的御妹,苍梧国太师的发妻啊!哪边雷霆震怒都能要了自己的老命,如今公主生死未卜,使团呆在这两国的交界处,进退维谷,真是要逼死人。
太子一筹莫展,看到苏晓尘也是一脸难色,本想发火责怪他带自己去看什么破瀑布!一想这群人里也就他的脑子还好使些,又是慕云佑的高足,少不得压下脾气问道:“依苏学士看,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晓尘深知瀑布之事是由己而起,不敢怠慢,忙道:“臣想来,既然是伊穆兰贼子出手,应是早有预谋,方能一步成功。下一步对方是打算漫天要价,还是强人所难虽然还不知晓,但公主活着对贼人才有用,所以性命应是无碍。臣建议尽快遣一骑向东传递消息至太液城,再使人鸽鹞传书至万桦帝都,请圣上示下。”虽不是什么高论,苏晓尘毕竟只有十六岁,初出茅庐遇上这样的大事,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不易。
鸽鹞乃苍梧国至宝,只在危急时刻用来传递紧急消息,从瀚江飞到万桦帝都,途经三州十一府也不过三日就到。
“荀大夫”叫苦连天:“殿下,到了太液国都,碧海明皇若知公主是因我等护卫不力而被劫,拿我们兴师问罪该如何是好啊?倒不如找个由头先回帝都再做商议稳妥。”心下早已打定主意只要一回帝都就装病不出,休想让老夫踏出大门半步。
太子一脸茫然,左看右看,全无主意。苏晓尘一听,立刻说:“不可!其一,公主被劫乃伊穆兰国所为,我等虽有疏忽,然敌暗我明,防不胜防,实属无奈。倘若就此回国,岂非显得心虚,日后如何说得清?其二,苍梧碧海两国交好,方有使团互通,数十年从未间断,若因此事尚未见面便中道折回,两国必动干戈……”
“荀大夫”慌忙打断苏晓尘的话头:“太子殿下休要听他胡言,我等立时回去还怕他碧海国打过来不成!”苏晓尘是荀圭顶头上司的孩子,这若搁平日里荀圭必是连吹带捧,可如今是生死关头活命要紧,荀圭早没了那般的顾忌。
苏晓尘一冷笑:“那你就转身看看身后这瀚江,咱别的啥也别说,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回去。”
一句话,全都泄了气。没有碧海的船,确实回不去。
苏晓尘朝太子深深一躬,正色道:“太子殿下乃堂堂我苍梧国之储君,行端言正,百姓称颂。途中公主殿下遭此劫数,太子殿下亦险遭毒手,皆是替国受难,有何羞愧之处?殿下当放宽心,继续东行,明皇若问起,如实作答便是。臣虽不才,愿为殿下在明皇面前作辩。”
太子眼看这茫茫瀚江,回也是回不去了,又被苏晓尘说成是替国受难,也不知哪里冒出来一股豪气,学着古人拔出佩剑大喝一声:“好!我乃苍梧国堂堂储君,一身正气,今日之事自问问心无愧,难道还怕了不成!今日起,谁再提回国之事,便有如此案!”说完,一剑对着桌几砍下去,结果手上无力,桌角没砍下来,剑倒卡在桌里面了。“荀大夫”脑补了一下剑卡自己脖子里的景象,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闭嘴。
曹将军见状,忙打圆场:“咳…咳…殿下放心,我等粉身碎骨定保殿下周全!”
“我等粉身碎骨定保殿下周全!”身后的一大排士兵也跟着齐声呐喊,大半夜里震醒了树上一堆睡着的乌鸦,呱呱呱地飞散了。
飞鸽传书在苍梧国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物事,当年高祖举兵谋天下时,不少能人异士来投,其中就有饲鸽的高手。早期的信鸽个头小,途中易被捕食,飞行距离也短,最多不过三五州的距离,慕云氏极力谏言高祖花重金培育,高祖尽从其言。
来投的养鸽高手姓宋,人称宋三郎,每日与鸽同吃同住,深知习性,又脑子伶俐,找人费尽千辛万苦从南洋戈獠岛上捕得两头凤头雄鹞,带来与鸽子杂交。
鸽子温顺,凤头鹞却极是凶猛。起初鸽鹞同笼挨不到一时三刻,母鸽的脑袋就被啄成稀巴烂,这宋三郎也不气馁,使出各种手段,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总算得了七八只幼雏。
可就是这七八只幼雏,却屡建奇功。杂交所得的鸽鹞飞得既高又稳,耐力也好,寻常信鸽飞三日的距离它一日便到。
次年,高祖以骑兵四万步兵十万的兵力迎战漳州常氏的骑步各八万大军,布阵于乌澜山下,战线已逾四百里。
时开国太师慕云啸、慕云呈、慕云吉三太师分别坐镇大军中、左、右三军,阵摆鹤翼。常氏大军分皂、白、赤、蓝四军,阵摆衡扼以对峙。
漳州常氏士气本来十分高涨,欲依仗兵力胜过李氏,以骁骑冲锋,四军轮流突击,循环复始,如啄木鸟般地将敌军啄出一个缺口来,想要借这个缺口撕裂对方的阵型,但这些心思早已被慕云三太师看在眼里。慕云啸唤过两个弟弟,商议了一番。之后带着这七八只鸽鹞,于三军中各设鸽笼,将计就计,分兵行事。
依兵法来说,本来兵士少于敌手时,分兵是大忌。然而慕云啸反其道而行之,自带着中军,在阵前诱敌。每逢对方突击,便急退十数里避其锋芒,同时送出鸽鹞至两翼。慕云啸这么一退,常氏首阵冲锋的皂色军立刻被引得策马急追,将第二阵的白色军甩在后面。此时,慕云呈、慕云吉两太师收到鸽鹞送来的信,掐准时机使左右两军如剪刀般夹击皂色军之尾部。
这常氏的四色大军本来是首尾相衔,互相照应,并无破绽。慕云三太师这么一急退,一夹击,常氏军登时乱了节奏。
慕云呈、慕云吉两太师也不恋战,每剪一次,蚕食完一段,立刻退开。慕云啸一见敌军乱了阵脚,便止步反击,直到第二波突击过来,又急退十数里,周而复始。如同一把鱼钩,把敌军钓得忽东忽西,最后筋疲力尽,溃不成军。
这期间,全靠鸽鹞实时传递军情,何时进军,何时退军,再加上三太师心意相通,诱敌、夹击、反歼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大败常氏,使之一蹶不振。
鸽鹞从此也被苍梧国视为珍宝,因繁衍不易,宋氏后人极力养育至今也不过二三十只,这次太子出使便带了两只。
所以,三日后的夜里,温帝便收到了落英湖之劫的传信。奇怪的是,温帝收了信,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把信放入一个锦盒里,继续睡觉去了。第二日早朝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太液城。
冰冷的湖水中掩着无数枯黄的残荷败叶,一轮明月映得湖边的宫墙幽深而厚重。秋风的萧瑟中早已听不见蛙声,一片寂静。
流芳门外的城头上,依稀有一个身影向西而立,一袭青色斗篷,一双玉手背在身后,顶上的双鱼金丝冠在月色下流光溢彩,彰显着主人的尊贵。
“事情可办妥了?”那人忽然张口。
“回禀清鲛公主殿下,一切已妥,并无差池。”不知从何处传出一个尖细的女童声。
“苍梧国的使团有何反应?”
“除了忙着给两边送信没什么反应,嘿嘿。”
“我姨母可安置妥当了?”
“是,银泉公主殿下已暂时安住在瑶环岛的松岚行宫中,只等明皇陛下旨意,便迎回太液城。”
“好,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见母皇,你先退下吧。”
“是。”话音未落,一个小小的身影便从城楼边一跃而起,消失在夜幕中。
留下那个人轻轻地自言自语:“无垠,你且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