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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穆兰人尚未回过神来,那水龙千户已拖着水管死命地冲过来,想要冲进人群,奈何独自一人实在拖不动。正在这时,其余的七八名水龙兵见状,齐齐地弃了手中的水管大喊:
“千户,休要抛下我等!”,都一同涌到千户旁助他抬起水管。
水龙千户泪如泉涌,却大声笑道:“好,大家结伴一起,省得寂寞。”说着,指着前面一名金甲兵喝道:“撞过去!”
八人使出全身的力气,拖起水管对着那兵士的怀中便撞了过去。
水管的喷口乃是铜制,与金甲兵的胸甲一撞,顿时火星四射,撞得那兵士口吐鲜血。
火星不过溅到黑石火油些许便即刻点燃,此时恰好又是一股火油喷出,一条火舌肆虐而出,焰长十数丈,将前方一堆的金甲兵全部点燃,尖利的惨叫声回荡在城头,听得城下的伊穆兰人汗毛倒立……
然而水管不过是皮制之物,虽有韧性,却禁不得火。出油口一沾了火星,连同整根水管都一同烧了起来。抱着水管的八个人瞬间变成了八个火人。
那八人被烧得睁不开眼,依然毫无退意,拼尽全力朝四周奔走,听着哪里哀嚎声多就冲往哪里,以身子当火种,将火焰蔓延到周边沾染上火油却侥幸尚未被点着的伊穆兰兵士身上。
黑石火油一经明火,便再难扑灭。北城楼上,直烧得尸骨遍地血肉模糊,耳边劈啪作响,嗅得焦臭一片,犹如人间炼狱。
烈焰中尚不时传来爆裂之声,正是温兰混入火油中的电石的缘故。至此,所有冲上城楼的金甲兵都被炸得七零八落,一时无人再敢上城楼一步。
珲英远远望见城上的这一幕,暗自心惊。
这碧海人看似秉性柔弱,却不料如此铮铮铁骨,好不硬气。所幸上城楼的是罗布的金甲兵,不然鹰族又得折损不少人。
“北城门已破,我等不必急着登城,待火油燃尽再上,以逸待劳便是。”珲英沉声吩咐道。
其实攻占北城门是珲英的职责所在,何以城楼上会有金甲兵?起初珲英亦是不解,不过她略想了想,便明白过来。
这可以说是罗布的老毛病了,每到一处,都习惯先将各紧要之处把守起来,生怕漏下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对罗布来说,攻不重要,守才重要。
“守财奴”的“守”字可不是浪得虚名。
不过今天的罗布可以说是攻守兼备,守得用心,攻得也毫不示弱。
罗布率兵一头扎入城门后,看见眼前大道不远处便是个路口,分别通向东、南、西三个方向。
在路口的正中央密密麻麻地排着一堆金羽弓弩兵,为首的是名女将,正是之前从北城门消失了的胡英。
而在她身后巍峨耸立的,便是那座赫赫有名的“阡守阁”。
时值已是午后,虽然尚未近黄昏,天色也比先前暗淡了不少。但罗布仍能看到阁楼高处遍插杏黄色的御旗,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战场上的一切。
胡英见金甲大军如洪水般掩了过来,手中的尚方青锋剑出鞘朝天一指,高声喝道:“放箭!”
无数支火矢掠空而至,犹如夏日流星划出一道道光痕,直扑向金甲大军。
金甲兵中半数的士兵配有金盾,见到箭雨袭来,纷纷持盾挡在前方,这样寻常火矢便是打在身上,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一时前进不得。
罗布却心急如焚。
自他入了北城门之后,便只想着奔城西去。眼前被胡英挡住了去路,眼见那守军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急切收拾不得。
更重要的是,苏佑告诫过他,如遇到弓兵拦截,切不可轻易追击与之近身相搏,因为碧海人一定会在阵前提前挖下暗壕,埋下利刃,只等敌军自投罗网,眼前看来,果不其然。
这个小国主,还真有几分本事,能够料敌在先啊!
既然如此,我罗布就按他的对策试试。
罗布将手一摆,喝道:“前阵暂退,后阵向西,筑墙!”
筑墙?
其实最初罗布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回想起军议之时问苏佑如何应对这些拦截的弓兵和暗壕,苏佑以指蘸水,在他手上写了个筑字。
“她要射你,你便想办法挡住,光用盾挡是不够的,最好的办法,便是筑一道墙。”
“筑墙?”罗布晃了晃耳朵,以为自己听错,“可筑墙须得砖石,我军中兵士哪里能带着石头上阵啊?”
苏佑笑道:“王叔可听过一句话叫‘拆东墙补西墙’?”
“听是听过……可是……”罗布忽然醒悟过来,吃惊道:“莫非国主的意思是……” : :
“不错!碧海军既然以暗壕挡你的去路,你就改个道绕开,那么暗壕不就白挖了么?你虽然随军没带砖石,但城中处处都是宅舍,你只须向西改道,将途中的宅舍捣毁几处,再将碎石瓦砾堆在碧海军前面,如此一来,拆了西墙另辟蹊径,补了东墙挡了箭矢,岂非一举两得?用的还是他碧海的砖石,你连这砖石钱都省了。”
一席话说得罗布开怀大笑连嘴都合不拢。
说到拆凿之事,还有比我刃族更拿手的么?自古以来凿洞开矿就是刃族人驾轻就熟之事,再奇形怪状的洞窟也不在话下,何况眼前区区几栋宅舍?先前祁烈攻打霖州时那些宅舍就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如今拆起来更是毫不费劲。
罗布一声令下,金甲兵即刻开始向西拆凿。大军数万众,每人只是凿上一下,西边的那片宅舍也不够拆,何况还是做惯的拿手活。这才不过小半个时辰,碧海军的阵前便出现了一堆废砖石,而罗布的金甲大军西侧却出现了一条新凿的小道。
罗布之前问过苏佑,难道碧海人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拆宅取道而无动于衷么?
“那只能怪他们自己将暗壕挖得太好,不看着你拆,难道还能越过暗壕来打你么?”
罗布暗笑,这苏佑真是学到了温氏的精髓,借力打力的计策使得这样好。
“可我若借道西行,金羽营难道不会在背后追击?”
“到那时,祁烈的骑阵也该到赶你身后了,他反正是要往阡守阁去的,断后之事你即便不交给他,他也会替你料理了。”
一切都在苏佑的意料之中,不差分毫。
眼见天色将暗,罗布凿道绕过胡英后,令金甲大军向城西赶去,果然祁烈的骑阵很快就到了身后,顺势便冲入了碧海军的侧翼。阿里海的铁索骑阵于狭道之处施展不开,反倒是窝达尔的盾骑兵防中有攻,扎扎实实地见一个砍一个,报了当日东门沉潭之仇。胡英眼见抵挡不住,只得向阡守阁方向撤了千步有余。
然而除了胡英率领的一万兵势在楼前抵挡之外,城中各处都涌现处无数伏兵。这些伏兵都是事先精心伪装,埋伏得极好,四处见缝插针地游击偷袭,单是罗布向西去的一路上便遭遇了十余波攻势。
这些伏兵神出鬼没,一击即退,将罗布的大军骚扰得一肚子火无处宣泄。
好在温兰料到会有伏兵,便将手中的百部众一口气全放了出去,命他们各自作战。
这百部众之间本就没什么团结之心,彼此瞧不上眼,犹如一盘散沙,若不是大巫神亲自带军,想要共同作战几乎是统率不了的。
然而温兰放任他们自由发挥,反而正合了他们的心意,一个个都不再缚手缚脚,只管搜寻伏兵奋勇杀敌,唯恐落后于其他人失了功勋。
阿克齐族的萨拉木带着两个弟弟和几个族中勇士正在城中横冲直撞,他瞥见见城西北角的依稀有座望楼,楼上金羽营的弓手趁着夜色暗中放箭,已射伤不少伊穆兰兵士。
“弟弟们,跟我一起去那座望楼,把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给干了!”萨拉木的两个弟弟比哥哥小了两岁,年不过十四五岁,长得却和哥哥的相貌很是相似。一听哥哥召唤,都是精神一振,提起尖刀就跟着萨拉木往望楼赶。
沿途遇上几个敌兵,全然不敌这三兄弟的三刃刀法,都是几招便送了性命。
三人赶到楼下,见门口并无人看守,正喜机会难得,忽然听到而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娇笑声,极是悦耳。
转身一看,却是一名白衣银冠的女将,手持双股鸳鸯剑,身后带着七八个女兵,个个都是蜂腰柳眉,风姿绰约。
萨拉木厉声问道:“你是谁?”
那女将笑道:“你猜。”
萨拉木不觉一呆,这女子居然识得伊穆兰语,虽然说得不太标准,口音中还带了几分南域水乡的柔糯,却如轻风拂面,听在耳中好不舒服。
“我……我猜不到。”萨拉木素日里只知习武,即便接触族中女子也多是伊穆兰人豪爽的性子,哪里见过眼前这样娇滴滴的美人,明明是一句信口撩拨之言,却想不出该如何应答。
这正是:
寒风初识玉狐面,妖语噬心尤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