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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骏将袖子一挥,眼前光景又为之一变,先前的青石路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碧色的宫殿,殿前郁郁葱葱,还有十几株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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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澹朝宫殿上方望去,牌匾上“常青殿”三个字清清楚楚。
“常青殿……这里是?”朱玉澹想不起太液城中如何有这样一座从未闻名的殿宇。
“这里是我的居殿,你不曾来过,自然不知。”
言语间,不觉陆文骏的一身装束已变了样。
锦绣带、入云纹、游龙冠、四海袍。
气宇间添了几分帝王之势。
“你是……”朱玉澹忽然觉察有些不对,“不!你不是……你到底是谁?”
陆文骏依然笑容不减,然而笑中又添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你不认识朕么?鸽鹞的信已是到了。”
同样的相貌,却完全是陌生人的感觉。
这不是文骏!
朱玉澹不禁背上一寒,“难道你是……苍梧温帝?”
“盟誓百年,彼此却素未谋面,不过有朕赠予的鸽鹞,书信往来倒是方便,譬如……”李厚琮笑吟吟地将手一举,只见指间夹着一枚纸卷。
“你没想到朕是慕云氏不足为奇,若非你鸽鹞传书,朕也没想到,我苍梧国堂堂太子妃竟然也会是慕云氏之后!”
朱玉澹心神大乱,想要勉强用观心术看去,却发现李厚琮脸上除了笑容什么也看不出。
“国君,国君!此事原委大有渊源,且听我……”
“不错,确实大有渊源。可你忘了,朕姓李,承的是李氏的大统!朕曾对先帝发过誓,若不能灭了慕云氏,朕就要受先帝魂魄的折磨囚入这常青殿中永生不得安宁!太子妃也是慕云氏,朕岂能容她?想我李氏近亲通婚受智亏之苦已久,你明知朕实为慕云氏的血脉还将同为血亲的女儿送过来做太子妃,岂非意在暗中延续这智亏之症?你碧海朱氏果然是蛇蝎之心!”
“不……不!我不知道,我那时还不知道!何况国君是末子,末子血亏,苍梧的太子与慕云氏并无瓜葛,他与洁儿并非近亲,何来智亏!还请国君明鉴啊!”
李厚琮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原来你连太子的身世都知晓了,这可真是不妙……朕再不亡羊补牢,岂非让天下人都知晓了朕的身世?!朕现在就要去杀了太子妃!省得她肚中的孩儿将来又来夺我李氏的江山!”说罢拂袖就走,似是要去寻太子妃。
朱玉澹急忙追去,那李厚琮却脚底生风行得极快,眼见就要赶不上。朱玉澹心中焦急,忽然身后驰来一匹马,那马通体雪白,后臀和腹间满是血迹。
马上坐着一年轻女子,头戴双鱼金丝冠,手持尚方青锋剑,一身素衣显得十分单薄。
“母亲,快上马!女儿与你去追。”
“凌儿!”朱玉澹又惊有喜,不假思索地跨上那匹血迹斑斑的白马。
她刚上马,身下马蹄四足生云,骤然腾空而起,将常青殿撇在脑后。
朱玉澹一见,已寻不到李厚琮的身影,忙问道:“凌儿,这是要带母亲去哪里?”
“母亲休要说话,抓紧女儿,小心掉下去。”
话音刚落,朱玉澹已觉得耳边风声顿起,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再往下看时,白马已飞过了不知多少山河,又飞了一会儿,远处云头散尽,现出一片城池。
城池渐近,只见那城中尽是火海,无数厮杀声炸裂声传来,听得人惊心动魄。城池的中央是一座巍峨的三足楼阁,朱玉澹正觉得眼熟时,忽然一声巨响,那楼阁似是被凿断了一足,整个楼身直直地朝前轰然坍塌,倒在地上激起冲天的烟尘,尘中飘荡出无数的魂魄向四处飞散,到处都是似哭非哭的哀嚎声不断。
朱玉澹越发心惊,急忙唤道:“凌儿,这究竟到了何处?你带母亲要去往哪里。”
“送母亲去该去的地方。”朱芷凌一抽马鞭,对着那座城池便俯冲了下去。
朱玉澹觉得身体骤然被带落半空,惊呼道:“凌儿……凌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母亲,倘若您和那些将士都死在了霖州城,便不会受之后的亡国之辱,更不会玷污了我朱氏的名声!那片霖州城火海才应是您的安息之地,女儿这就送母亲下去,以保我朱氏流芳之名。”
“不要!停下!快停下!你疯了么?你要母亲去送死,岂非大逆不道?”
“母亲!您是国君,就要有国君的模样!怎可躲在太液城中苟延残喘,还想要削发为尼避世避祸?女儿从小受您教导,自古成王败寇,所以就算从抚星台跳下去的那一刻,也不曾有过分毫的苟且之念。母亲如此软弱,怎配为我碧海一国之君?!”
“住手……住手!”朱玉澹眼见离火海越来越近,城池中遍地都是被砍得残缺不齐的躯体堆积在那里,犹如修罗地狱之界。
她惊慌不已,伸手去抢夺缰绳,不意举手用力时推了朱芷凌一把,竟将她推落马鞍,直直地坠了下去。
那朱芷凌坠下的瞬间仰面大笑,满脸鲜血地喊道:“母亲,你又杀人了,你记住!是你推了我!是你杀了我!哈哈哈哈。”
朱玉澹惊魂未定,想要去救女儿,朱芷凌却早已坠入那片火海再寻不见。她只得急勒马头,总算勉强没有冲入火海,而是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跌跌撞撞地落在了霖州城的北城门口。
朱玉澹被战场上的浓烟熏得咳嗽连连,她只得下马稍歇,这才有机会细看身周的情形。只见城门外散落着各种兵刃、箭矢,远处还停着数十架攻城的井阑和火炮,四处焦黑的尸体似乎在无声地诉说之前交战时的惨烈。
这时,城门内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碧海服色的骑兵从门中鱼贯而出,为首的一名剽悍女将口中大喊:“速速与我冲入大营取下伊穆兰国主的首级,再向陛下讨赏去!”直对着自己冲锋而来。
朱玉澹想要躲闪,已是避之不及,暗叫不好。不料那些人马竟然如清风一般直接穿过了自己,一路向北而去。她正奇怪不知是何缘由,瞥见城门口处还站着两个人,双双拱起两袖卑躬屈膝地在向她行礼。
“拜见陛下。”
朱玉澹瞧不见他们的面孔,问道:“来者何人?”
两袖放下,把朱玉澹惊得倒退开去。
两人都是身着四品官服,齐齐整整,然而也都没有脑袋。
其中一人说道:“臣二人轮流坚守这霖州城十八年之久,陛下却因臣没了头就认不出臣来,真叫人心寒。唉,不过也没有办法,因为就连臣等自己也不知道,这头去了何处了……”
朱玉澹又惊又疑,怎么也想不起眼前的这二人是谁。
另一人也开口道:“臣孤苦伶仃,孑然一身。既然陛下当初说是向臣借头一用,如今霖州城破,还请陛下垂怜,把头赐还给臣,让臣入土为安吧。”
朱玉澹吓得大惊失色,转身就想逃开,不料身周忽然出现了无数个无头之人,个个都举着双袖向她跪拜,口中一同喊着“请陛下赐头!”那些人一边拜,一边渐渐围拢上来,眼见就要无路可逃。
朱玉澹吓得大叫起来:“别过来,朕没有头可赐给你!冤有头债有主,你的头……你的头去找血焰王要去!”
忽然半空中现了一人踏着云头徐徐落下,一手托着国玺,一手持着如意,金冠凤袍,好不威仪。那人怒目一喝:“退散!”
先前的那些无头之魂顿时化作一阵青烟全都消散了。
朱玉澹又惊又喜:“母亲!”
“没出息的孽障,朕把碧海江山交托于你,你却糟践到了如此地步……看来是错付了!太液城、阡守阁、观心术、陆行远……朕留给你那么多,你还是输得一败涂地,你果然是我碧海朱氏中最让家族蒙羞的一人!早知如此,朕就该直接将皇位传给那好孙儿!”
“母亲,千错万错,玉澹无颜推托,然而时不我待,玉澹必须先去救出洁儿,再来向母亲告罪,还望母亲为玉澹指一条明路。”
“唉……孽因,孽果。逃过一时,又能逃过几时?”
那人将如意朝前指去。
朱玉澹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凉爽,宛如夜风拂过,先前的火海城池尽皆消失,眼前出现的又是一座宫殿。
“清涟宫……是清涟宫!”朱玉澹喜极而泣,没想到洁儿的清涟宫就近在眼前。她正要转头去谢母亲,哪里还有人影。只有一轮明月当空,照得宫殿前一片宁静。
“原来洁儿还没有嫁去苍梧,原来洁儿还在这太液城中!洁儿,这次母亲一定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母亲从此一定会好好待你!对了,这清涟宫离来仪宫这样远……让母亲带你离开这里,以后就住到母亲身边可好?”
朱玉澹满心希望地朝清涟宫望去,赫然发现清涟宫的飞燕台上远远地站着一个婀娜的身影,不是朱芷洁却又是谁?
“洁儿!母亲来接你了……”
朱玉澹手中马鞭挥下,使出全身的力气纵马跃去,那白马的蹄下顿时又生了烟云,朝飞燕台飞去。
忽然明月消失,金乌出云,一片淡金色的光辉撒在飞燕台上。朱玉澹看到女儿缓缓地转过身来,依然是那张倾城的脸,她朝自己欢喜地笑道:“母亲,您终于肯来清涟宫了,女儿再也不要和您分开。”
“洁儿……母亲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