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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延已是头昏脑涨,他本能性觉得,李公公不仅知晓内情,还对他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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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坏的结果来说,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知道了我这身世,他日父皇仙去我登基成帝,就只有他知晓我真实的身份,这岂不叫人寝食难安?
那日在逸闲阁中,父皇不惜亲手在我面前毒杀了韩复,就是要教我做事果断,将一切阻碍自己的人都要扫除。眼前这个李公公,不正是埋在心头的一根刺?
我是不是该杀了他灭了口……
李重延眼中露出几分凶光,重新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是经历了多少事的老人,一见他如此,怎还会不知他心意,当下急忙磕头道:“殿下,殿下!老奴是真的不知道啊!”直磕得额头上都渗出了血。
李重延见他磕得狠,又犹豫起来。
他果然不知道这些事?他是父皇贴身的大太监,听说从当年皇祖母璟太后还在的时候就已经服侍在皇祖母身边,父皇和自己的事怎会毫不知情?可他若对我有所隐瞒,那究竟是他想假装不知,还是父皇的授意?倘若是父皇有意让他对我隐瞒,我却杀了他……那回头父皇岂不要怪我?
又或者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凭李重延的脑子,能想到这样多的可能性已是不易,只是想得越多他就越踌躇。杀了李公公?那也得想个办法,总不能现在就找把刀子追着他常青殿满殿跑,那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不杀他,那也得想想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
一想到自己什么都不是,李重延忽然有种无比的恐慌。
父皇……父皇!你赶紧回帝都来护着孩儿啊!
李公公见他颇是犹豫不决,哭诉道:“殿下……老奴已是风烛残年,剩下没多少年可活,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圣上能身清体健。圣上如今正值盛年,而老奴这身子骨怕是连殿下登基的好日子都捱不到。只要殿下自己不说,老奴怎会去平白无故生出事端惹得圣上伤心啊?”
李重延能听懂他的意思,他想说的是,他这年纪应该没等自己登基就已经埋土里了,在此之前自有父皇在,他再怎样也一定不敢开口胡言乱语。
“李公公,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这样吧,这密信就先搁在我这里,也不要发给父皇,以免扰了他的心神。至于你……反正父皇不在,也不用你伺候,不如回海定庄住些日子,等父皇回了帝都再出来吧?”
李公公一听,知道这太子还是不放心,是要将自己软禁起来。
既然是软禁,那至少是能保住性命,眼下的情形李重延是不会让自己再与外界任何人接触了,其实他即便不这么做自己也不会与谁去说这事,宫中阴牟国的旧人就只剩自己一个了,能与谁说去?不过如果能因此暂时打消李重延的疑心,能放过自己,暂时离宫也许是个好办法。
“老奴多谢太子殿下体恤,那老奴回头就去收拾收拾,今夜就回海定庄去。”李公公唯恐李重延改
了心意,急急地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手中握着这样大的秘密,换成谁是太子,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一点李公公心知肚明。其实自从小季子将未央宫那一夜的真相告诉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下场也许和小季子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之前的他早已心如死灰,所以是生是死都没什么挂碍。可今日得知黎氏血脉尚存,他忽然又有了求生的欲望。
人便是这样,有欲则有求,有求则有惧。
无论如何,都要亲眼确认一下,这信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公公想起当日碧海送来东西时他曾经看过一份清单,上面写着有一幅金泉驸马的画像。
如果那金泉驸马与温帝真的是璟太后所生的孪生兄弟,那么画像上的人应该是……
李公公越想越不敢耽搁,脚步更加紧快。太子想必随后就会派人将他“送”回海定庄,在此之前是他在宫中剩下仅有的一点点时间,他一定要赶在之前去弄清楚这鸽鹞急信上的真相!
李公公迅速地出了常青殿,绕过百藤青苑和长宁殿,往南一拐入了个偏门。这是条宫中的近道,只有小太监小宫女们常走,李公公平日里自恃身份,并不从此过,今日也计较不了那么多。
不一会儿,他便到了大内库房,门口有两个小太监正打着瞌睡。他故意放重脚步,咳嗽了一声。两个小太监惊醒过来,一看是李公公,忙起身来迎。
“把门打开!”
小太监们见李公公并不深究自己偷懒的事儿,赶紧识趣儿地取出钥匙将库门打开。
“上次碧海国送来的东西,搁在哪儿了?”
“回李公公,在寅号十六库!”
“都归置齐整了?”
“按公公的吩咐,都归置齐整了。”
“一件不少?”
“呃……除了那些鱼,一件不少。”
李公公点点头,探头入了库房。
樟仁宫的库房占地不小,单论方圆怕是比常青殿还要大一些。不过这里在李公公的手中已经管了几十年,一草一木都十分了然。所以他也不用小太监引路,轻车熟路地就往寅号十六库走。
“取清单来。”
一句话,小太监赶紧去取了过来。
库房颇有有些阴暗,李公公随手从袖中取出一颗夜明珠,就着珠光对着清单细细看了起来,那珠子大如鸽卵,照得纸上一片华彩,直看得边上两个小太监屏息瞠目。
看了一会儿,李公公忽然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竭力压抑住心中忐忑,指着清单上的一行字佯装镇静地问道:“这里记着有一幅像,是碧海国金泉驸马的画像,你们搁在何处了?”
库房中珍宝千千万,大多都是包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小太监们起初见李公公亲自前来,还以为是要寻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心想可以趁机开开眼,不料只是为了一幅画像,当下好生失望。
“徒弟记得画像是搁在了那
儿。”一个小太监想了想,朝角落翻拣了一会儿。
“是了,就搁在这儿,师父!”
李公公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卷画轴,卷轴外还套着厚厚的一个轴袋。
他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这就是那幅金泉驸马像?
李公公其实本想一人独自看画,不料那两个小太监十分讨好,一个褪了轴袋,一个执起画卷,两人手脚麻利地一人一边将画轴展了开来,想要喝止他们已是迟了!
当画像呈现在眼前的那一瞬间,李公公的脸色变得煞白,如同木像一般呆在那里。
那俩个小太监不解,也朝画上看去,忍不住一道“咦”了一声。
“这不是圣上的画像么?”
“是啊,怎么和碧海的东西混在一块儿了?”
李公公回过神来,忽然破口大骂起来:“还不都是你们这群不长进的猴崽子,办事儿一个比一个马虎!要不是我细心察觉到你们把圣上新画的画像给混到这里来了,这碧海的东西日后送到太子妃那里,岂不是要酿成大错?我看你们是活腻歪喽!”
李公公声色俱厉,吓得俩个小太监连连讨饶。
“行了,既然已经被我找到了,这事儿我今日就替你们遮掩过去,你们见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许提及,不然休怪保不住脑袋!”
小太监们心里千万个疑问却哪里还敢问半个字,除了感恩戴德和磕头再没别的想法。
李公公亲手将那画轴仔细地卷了起来,“这画像我就先带回常青殿去了,剩下的东西你们须得仔细看管,再不许有任何差池,听清了么?”
“听清了,听清了……”
李公公“吁”了一口气,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幅卷轴自出库房去。
不管怎样,这最重要的证物现在已在自己的手中,而且没有第二个人知晓,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秘密再扩散出去了。
李公公一想到温帝亲手掐死了黎太君的事,就觉得心痛不已。温帝对慕云氏的恨已是根深蒂固。
死了慕云佑和慕云佐虽然也是伤心,但毕竟温帝才是璟妃的儿子,自从她死了之后,再没有人比温帝更重要。
可如今万一温帝知道了太子妃是慕云氏,那会怎样?都是璟妃之后,岂不是要同根相煎……
这时,李公公猛然想起一件事。
温帝的寿宴上,太子妃现身时曾经将袖中的九龙佩露与太子看。那九龙佩倒没什么稀奇,可拴着玉佩的那根罗缨怎么瞧都觉得眼熟,当时因是太子妃的贴身之物不好讨来细看。现在想起来,那式样不正是我阴牟国人常用来打结织缨的式样么?
璟妃生前常常自己亲自织结罗缨,分娩之后便取了两根分别塞入了俩个孩子的襁褓中,式样一样只是颜色不同。温帝的那一根在璟妃死后被自己偷偷地私藏了起来做了念想,没想到流落在外的那一根竟然会出现在太子妃的身上。
这是世事无常,还是天道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