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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是这个理,苏学士说陈麒和郑崙铁血无情我也有所耳闻,可你舅舅难道就是什么……呃……”徐孚面对苏晓尘,总有些不好意思当面骂他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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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将军的意思我明白,我舅舅确实也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但他至少明白一点,若激起民沸,于守城只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他不会像陈麒和郑崙那样轻易就动了百姓的性命。而且他一直想利用地势较低的南城百姓当成天然的屏障挡在西北角的皇宫之前,在他的盘算中,百姓还有别的用处。我现在设下这十八国伏城之计为的就是让他觉得百姓中已混入了敌军,既动不得又信不得,然后逼着他将兵势退守高处。这样一来,帝都的百姓就暂时无虞了。”
“原来如此……苏学士果然深谋远虑。”徐孚捏着酒杯,细细体味他的话,觉得大有深意。
鹫尾拂起衣袖替苏晓尘又斟了一杯:“不是奴婢自夸,家父当年也是京中博学之士,奴婢自小就见过不少青年才俊。但如苏学士这般广博多闻者,确实少见。连孤僻之地的偏远小国都能一清二楚……”
苏晓尘叹道:“也许这就是机缘巧合吧。这一些都是我从小就听舅舅闲暇无事时偶尔提及的,看似这些学问记了也无甚大用,他不太在意。然而这世上哪里有真正无用的学问,一时用不上也只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说起来,我舅舅现在一定想不到他之所以会中计正是因为他精通外交,这便是世事无常了。”
他站起身来走出帐外,望着天际星辰寂寥,一时心中的感触好像潮水涌来,不由自言自语道:“佑伯伯,他终归养了我十七年,有些事,我还是会不忍心做。我也说不出到底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佑伯伯说只凭本心行事,天地无碍,便可不用纠结对错。但为什么……我还是会这么难受呢。佑伯伯,这一步我到底走得对也不对……”
正心事重重时,他听得耳边有人悄声道:“哥,你真打算和爹对阵厮杀么?”
妹妹叶茵。
苏晓尘见她一脸忧色,知道她的心思。
父兄各一边,哪一边也帮不得,男人之间的战争一旦爆发,岂会轻易善罢甘休。事到如今叶茵仍然不知道哥哥苏晓尘与父亲之间其实并无血缘,苏晓尘也不忍心将真相告诉她。
倘若她开口问了,他也许会说,但只要不问,他就还想维持旧日兄妹的情谊,因为一旦说了,他也不知道叶茵看自己的目光是否就会生疏许多。
叶茵见苏晓尘没有作声,越发担心道:“哥,你不会真的有……有那样的心思吧?”
那样的心思。
叶茵生怕点破这层窗户纸说出骨肉相残这句话,便会一语成谶。
“茵妹,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不知道。”
“我最想当面问一问舅舅,究竟他要走到哪一步,才肯罢手。究竟在他的心里,你和舅母是不是他想要庇护的人。所以,在我遇见他之前,他不会有什么意外。你可以放心。”
“可是……刚才那个老徐都说了,为什么不让鹫尾直接去行刺爹爹,我好怕……”
“不用怕,鹫尾虽然有这个本事,但秋月实命她助我时交代得很清楚,她只听命于我,不会自作主张。”
苏晓尘看了一眼帐内,见老徐和曹习文正喝得兴起,低声道:“反倒是你,让我很是放心不下。鹫尾私下也告诉你了吧?老曹的死讯……”
叶茵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若是曹习文知道他爹已死在舅舅的手上,你和他……”
“他说过,我是我,我爹是我爹!”
“可如果你真的相信这句话,为何我见你总是闷闷不乐呢?”
叶茵显然被说中了心事,默不作声了。
“茵妹,你和他之间可有挑明过心迹么?”
叶茵“唰”的一下红透了脖子,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有些事只怕纸包不住火,若是注定不会有好结局,何不趁你们尚未挑明之前就此收手?你想,他若总带着恨意,以后对你只怕不能尽心。”
叶茵知道苏晓尘这话说得很是在理,但这些日子里她与曹习文风雨共渡,虽然未表明心迹,却早已把心托在他身上片刻也离不得。
她惨然一笑道:“哥,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若他真知道了一切,因为恨爹而来恨我,哪怕他真的因此想要杀了我这个仇家的女儿,只要他能从此不用抱憾报不得父仇,不用带着愧疚过一辈子,我也是……也是欢喜的。”说罢,忍不住扑到苏晓尘的怀中,泪珠子已滚滚落下。
苏晓尘抚着叶茵的头,也忍不住涌出泪来,柔声宽慰道:“傻妹子,哥怎会让这种事发生,又怎会不护着你呢?当初在瀚江边我就答应过舅舅,会好好照看你一辈子,当然不会看着你受委屈。”
“爹爹?”叶茵抬起头不相信似地问道:“让你照看我?”
“是……”苏晓尘不想说太多,更不想提及叶知秋当日想让叶茵做妾室之事,只得含糊应对。
何况叶茵如今心有所属,实是两下欢喜的事,又何必去提呢。
* * * * * *
短短十日,叶知秋已不似先前那般气定神闲了。
明明掌控着两万五千人遍布在帝都各处,又里外三层地护住青槐山庄,却没有一点点的安全感。
从嶝岩、扶风到长云、西骊、再到浑戎、芜芝、各个小国的徽纹相继出现。
擅毒、暗伏、善战、巧刃。
各国各族好像不是来增援的,而是把帝都当成了一个舞台,纷纷亮相自己最得意的本事,争先恐后地向苍梧国的皇帝邀着功。
叶知秋在惊讶于温帝的外交手腕的同时,也暗暗自责为何没有想到他还会有这样的奇招。毕竟温帝手中还有不少的鸽鹞,想要送信给这十八国,毫无难度。
哦,不对,是十九国!
让叶知秋感到恐慌的是,昨夜在青槐山庄内的庭院中的那棵大槐树上,居然插着一把利刃,而刃上的徽纹竟然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能神出鬼没戒备森严的青槐山庄如入无人之境?
他哪里想得到,那是鹫尾在暗处偷听叶知秋与陈郑二人对话时顺手把琉夏雾隐流用的肋差短刀插在了那里。
鹫尾其实是一时兴起,心想也不知苏学士口中的这位博识广记的礼部尚书大人识不识得我琉夏国的徽纹。你若真识得,那是真有本事了。反正都有十八国了,也不在乎再多一国吧。
鹫尾插完短刀自回营休息去了,她没想到这么一插,却害得叶知秋接连两夜都没敢合眼。
知根知底的敌人不算可怕,不知底细的才让人恐惧!
叶知秋竭力想要稳住自己的心神,然而又如何能够?
郑崙自从突然在城东的街头与“浑戎国”的兵士遭遇厮杀,又被暗道埋了四百余人之后,已成了惊弓之鸟一般,每日都亲自带兵到处巡城。不仅如此,还不止一次地私下向叶知秋暗示这陈麒是不是有鬼,不然为何陈麒巡城时就总遇不见十八国的人马。
“叶大人,说不定那十八国人马在咱们不知道的时候早就被陈麒给放入城中了!”
“这是离间之计!怎可上当?”叶知秋心中其实也有疑心,却竭力想要稳住郑崙,依然不愿做最坏的打算。
“不过是蛮荒之族,哪里有那么多的计谋,我手下都死了四百多弟兄了,他却毫发无伤!叶大人休要太相信他。”
“然而万一错怪了,龙鳞军岂不分崩离析?!”
这便是郑崙与叶知秋最近的一次争执,谁也说服不了谁。叶知秋绝不肯因为一些臆测而认定陈麒与外族通敌。郑崙闻言,便执意要暗中盯梢陈麒,既然不能臆测,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到他通敌的证据。
叶知秋实在难说服他,也只能闷闷不乐地答应了盯梢的要求。
这些话如何能瞒得过鹫尾?
她回营之后将来龙去脉向苏晓尘说了一遍,随即笑道:“苏学士若信得过我,这事就交于奴婢来办,定然不让苏学士失望。”
苏晓尘见她似已有了主意,又知她素来办事稳妥,点头道:“你这样说了,我自然信你,你自去便是。”
鹫尾得了苏晓尘的应允,于是第二天天未亮便潜入帝都去,先是到了成衣铺子转了一圈,买了件锦缎大氅披在身上,又挑了几件精美的钗饰戴上,抹了腮红润了朱唇,扮成一个美艳的官家小姐。
早上辰时未过,陈麒已带着兵往帝都西北来照常巡城。鹫尾伏在高处瞧见那郑崙远远地跟在陈麒后面,知道鱼儿已上钩,便先一步赶去陈麒前方必经的路口。
那陈麒骑着高头大马正胡乱转悠,不意刚路过路口便听到一阵娇柔的呻吟声。他拨过码头定睛一看,却是个妇人坐在路边的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