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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室内的“抓内鬼”活动,并未因牛院长的回信而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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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查当然不是他们拿手的,也正如周毅所说,偷论文思路这种事,99%的情况都会无疾而终,世上大多不平之事也正是这样了,没到动用刑侦司法手段的程度,单靠个人努力却又无从下手。
甚至,很多着手于“调查”的个人努力本身反倒是违法行为,正如林逾静当时窃听汇湖师生的谈话一样,真掰扯下去也许林逾静才是唯一犯罪的那个。
聚焦回眼前的事情,如果认定了是刘雨薇所为,那么侵入她的电子设备并找到论文原文似乎是唯一获取确凿证据的手段。
技术上并不复杂,甚至林茉茗自己都有机会用物理手段做到。
但这个行为本身的违法程度并不浅,况且即便找到了什么,也很难有说服力。
想像一下,既然你已经有能力侵入他人的电子设备了,那么伪造一些文件记录又算得上什么呢?
就这样千回百转喷了几圈,“找到证据”这件事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想要证据,去立案调查啊!
不够资格立案?找证据立案啊!
没有证据,去立案调查啊!
聊到最后,莫念生无可恋地仰靠在了椅背上。
“如果屠在,他已经把刘雨薇的电脑偷来了……”
“冷静,莫兄……我相信屠兄有这个胆识。”李峥摇头道,“可真那样,他怕是又要被劝退了,搞不好还要拘留。”
“那要不……我晚上偷偷用她电脑试试?”林茉茗道,“我只要蒙在被子里,就没人能发现我。”
“好了,她这种人一定会有密码的。”常刻晴叹道,“实际上我们已经错过了最佳机会,早知道这些的话,趁着立项会时的气势,强行翻查她的电脑是有机会的,现在恐怕她早就删掉了吧……”
“技术上,删掉了也能找回来。”李峥微抿着嘴,“这本身不成问题,问题是要在有公证人的前提下,合理合法的做这件事,但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仅凭怀疑,却又无法撑起合理合法的调查。”
“好了好了,别说了,还嫌不够成环吗?”史洋死命挠头道,“要我说,莫念和屠哥这么狠,直接冲进去硬来,先查她个底儿掉再说!”
“好了,学习好也不带这么为所欲为的。”李峥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件事我来权衡。想想可以,但千万别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
他说着冲林茉茗点了点头:“尤其是你,万不可打草惊蛇,该干嘛便干嘛。”
“啊……可是,我有什么心思都是藏不住的……”林茉茗委屈地比划起来,“我一定会用看坏人的眼神看她的……”
“唉……”常刻晴无奈摇头,“那这段时间来找我住吧,我同屋基本上本地走读,不怎么住在宿舍。”
“好耶!!”林茉茗刚一喜,脸蛋却又跟着辣疼起来,忙捂着脸道,“那……那可不许捏我。”
“一天最多五次。”常刻晴亮出了手掌。
“不行,最多三次。”
“那四次。”
“3.5次,一天三第二天四。”
“成交。”
“耶!”
看着这个景象,回想着VPn下论文事件,以及屠夷寇换外汇事件……
李峥也有点想跟林茉茗做生意了。
不过还是上课重要,貌似已经迟到了。
别的课不仅迟到无所谓,翘了也就翘了……
唯独这个下午的课……
是踏马姥爷的!
这李峥可就怕了。
一番嘱托之后,小组成员继续接下来的讨论,顺便互相分享周围人送来的喜讯,李峥则独自上楼,紧赶慢赶拿起基础数学书便要出去。
然而刚开门,却又撞到了一位。
与张善栋不同,吴越是等了好久才等到这样独自说话的机会。
也与张善栋不同,他的恐惧是溢于言表,毫不掩饰的,就连单纯的站着都有些发颤。
实际上,这样的颤抖在立项会上就开始了,现在反而由于疲劳,轻了许多。
李峥并不知道,从会后到现在,吴越连宿舍都没回,而是一个人抱膝坐在了天台上。
越是心重的人,这种时候的焦虑也就越重。
尤其是李峥最后的那句,我说完才算完。
吓没吓到别人不好说,倒是完全把吴越吓傻了。
剽窃、抢发……
处分、劝退……
这每个字都是吴越想都不敢想的,他也只是混个场面,谁知道会牵扯成这样……
他开始回忆,李峥自打见他第一面起,似乎就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不经意的眼神(学力低下)。
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因为开杨军的玩笑)。
为了少跟自己交流,甚至不惜让屠夷寇那样的人当舍长(培育领袖的责任心)。
明明是全班实力最恐怖的,却连竞选班长的意思都没有,想必是认为与自己这样的人竞争……本身就是一件很掉价的事情(那个男人他只想学习)。
在这样一系列的自我惊吓中,吴越越来越觉得自己在李峥眼里,就像地板上的一块口香糖……只缺一个能铲掉它的工具。
现在,工具来了。
他一定会跟院长说我有问题吧……
一定会要求从重处分吧……
还有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
脑补到最后,吴越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落魄回家,家徒四壁,邻里嘲讽的景象……
正因如此,他怎么都坐不下去了。
午饭也没吃,半小时前就开始紧盯着楼道,就等这么一个说话的机会。
此时,他扶着门框看着李峥,若不是有个支撑,怕是要直接下跪了
“李峥……我仔细想过了……我真的错大了……”吴越这套心里已经过了好几遍的措辞,真说出来的时候还是结巴起来,“怎……怎么都行……我还有机会么……”
这大概就是张善栋所说的,正常学生该有的样子吧。
“我有课。”李峥满脑子却只有姥爷严苛的筋肉,回身快速锁门说道,“晚些聊。”
“别……李峥……”
门一关,吴越无所依托,眼见李峥要走,膝盖一软……
李峥赶紧扶住:“不要这样。”
“给个机会……怎么都行……”吴越使劲点着头。
李峥见他鼻涕眼泪已经混在一起渗出来了,就这么扔在这里,似乎有些残忍。
至于课这种东西……晚3分钟,和晚30分钟,其实也是大差不差的。
“你先站好。”李峥逐渐撒开手,确定他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方才说道,“把你知道,且我不知道的事情说一下。”
“我都整理好了……”吴越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拼着命说道,“从你让我转交请假条开始,你这边的情况,我都会通知张善栋,都是公开的情况,什么时候请假,每天几点会宿舍什么的……后来张善栋说要跟生院合作,也许会交给我和雨薇……我那时就很害怕,想拒绝……但雨薇劝我抓住这个机会,这是老师的信任……然后我们上周五的时候,去一个小教室跟胡海波老师坐了坐,说的话跟今天会场上的大差不差,聊了大概20分钟,就定下了今天开立项会的事情,然后我跟张善栋就走了,刘雨薇没走,她说有事请教胡海波,具体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就这些了,我全都告诉你了……”
“刘雨薇很懂化学或者生物么?”
“我不清楚,至少比我懂,能跟胡海波聊起来……”
“聊的内容呢?”
“我记不清了……不过本身也非常含糊,比今天立项会上说的还要含糊。”
“我知道了。”李峥想了想又问道,“其它的,没什么值得说的了?”
“我……想不到了……对了……我是普通家庭出身,一直很努力地帮老师做事才有今天……”吴越说到这里,脸一颓,眼一酸,腿又是一软,“我错了,李峥,我应该好好学习……”
“可以了,可以了。”李峥无奈再次将他扶住。
这位……也真是够苦情的。
全世界都拿他当挡箭牌,只有他自己还不知道……以为自己才是真凶。
“行了,你该如何便如何。”李峥叹道,“如果你经历的事实真如你所说,你并没有犯什么错误,也许在细微的心态上、道德上略有损亏,但纪律上没有任何问题。”
“啊……是这样的么?我刚刚查校规校纪……学术纪律问题是要进档案的,搞不好连学位证……”
“冷静,你还没到那个水平。”李峥拍了拍吴越道,“想到什么再告诉我,先这样吧。”
“这,这就算,过去了?”
“过去了。”李峥抬手一挥,“去吃饭吧。”
“谢谢……谢谢!!”吴越使劲抹了把眼睛,“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再也不帮老师做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刻,李峥的学资……
提升了1点。
这可真是雄厚哇。
又劝了吴越片刻后,李峥才敢下楼。
其实,他也不是个烂好人,不该多费唇舌的,况且姥爷的课正在一分一秒过去,实在不该浪费时间在无聊的事情上。
但当吴越问出“我还有机会么”的时候……
李峥是真的有些虚的。
有有有,必须有,你有我也有。
……
理科教学楼,三层大教室。
学生几乎坐满了,虽然也几乎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
没办法,数院的老院长,沈越岑院士的课,一周就这一个下午。
在那个知识分子相对贫瘠的时代,没留过洋的学者,被称为土博士,不仅处于学术鄙视链的底端,更是很难拿到资源。
数学除外。
狠,就是狠。
牛逼,都可以牛逼的很单纯。
沈越岑正是这样一位,用笔和纸,借着白炽灯的暗淡微光,如恒星爆炸般璀璨而生的存在。
相传,在那个高考荒废多年的年代,无数民间大佬不得不潜心于田头和车间,
相对的,刚刚恢复高考的那一年,积攒压抑了十几年的人才如井喷般注入了高校。
沈越岑,正是此时杀出,乱杀一气,直攀至数院四大金刚之首,人称“学魔”。
据传,年轻的时候,圆周率就已经无法满足他了,相对于那一串无尽而又混沌的无理数,他更喜欢简洁优雅的质数表。
没人知道他背到了多少位。
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背下来的,还是推出来的。
也许,是刻在Dna里的吧。
相传,他对自己很严格,即便退休后,依然坚持每天1小时的强身运动,在20岁的时候,他的身体素质秒杀所有20岁的同学,在他70岁的时候,身体素质依然秒杀所有20岁的同学。
毫无疑问,他对学生同样严格。
他的课,通过率从未超过30%。
最残忍的一届,无人及格。
但纵是如此,依然很多人选。
有人是不服,有人只是单纯想看看他的样子,也有人……非常悲惨地被分配到了。
总之,听他的课是一种究极的折磨,更是一场究极的压榨与提升。
如果一学期能挺下来,并通过考试。
那你也便历练成为真正的数学男子汉了!
不仅在学习上严格,在纪律上沈越岑也很严格。
自打上课铃响起的那一刻,任何人再进来,都会面对极其凄惨的结局。
可今天,此时此刻。
沈越岑讲得正酣,大门……
突然就被非常愣的推开了!
之所以说非常愣,是因为毫不掩饰,本来偷偷拉个缝爬进来,沈越岑也不一定能看到,但这个憨批偏偏当当正正,浩然正气地90°大开门,面对震惊的沈越岑,还偏偏不抱头鼠窜,而是喘着粗气,稳稳对上了那目光,狠狠点了个头。
报告姥爷。
我迟到啦!
沈越岑一见这个,先是瞪眼,再是咬牙,后是憋屈。
瞪眼,瞪的是竟然有人如此理直气壮的迟到!
咬牙,咬的是这哔真的自己搞定实验了,还踏马的光速《sce》!
憋屈,憋的是今后静静怕是压不住,要在下面了,自己想帮也帮不上了啊!
百感交集之下,沈越岑用力理了理领口的麦克风。
“第169个质数。”
同学们一阵芜湖。
出现了!
迟到的考验!
迟到当然要受惩罚……
除非,你学习好到为所欲为。
李峥这便习惯性地眼儿一瞪。
这题咱不是跟家玩儿过么,姥爷竟然也有偷偷放水的时候。
“1009!”李峥脱口而出。
“哼。”沈越岑哼了一声,这便继续讲课。
同学们不由惊叹。
等等……这不正是开学第一次课……跟沈老对眼神的那位……
不要……不要往前坐……
不要去第一排……
啊……
沈老师不要问他问题。
啊!
又开始了!
妈的选一节课容易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帅吗?
就这样,两节课的时间,二人又是斗了个痛快。
李峥也觉得很神奇,一个人怎么这么大年龄还能如此坚挺而又持久。
沈越岑更是奇怪,一个学成这幅屌样的人凭什么静静会喜欢。
难道是因为帅吗!
课后,二人如以往一样,谁也不理谁,相互叫着劲,进了教师休息室。
落座后,又沉默了两分钟后,沈越岑终是挺不住了。
“说吧。”
“啥?”
“你说呢?”
“啥?”
“上次我应你的事,如果你不来找我,自己完成课题……”
“对对对,我都忘了。”李峥一乐,满脸喜庆地张嘴大叫,“姥爷!”
沈越岑狰狞良久,终是心一横。
“……诶。”
哈哈哈!
李峥心下汪汪大笑。
擒贼先擒王。
这静国,也不过如此么。
沈越岑喝了口茶,才勉强稳了下来,跟着问道:“我也是中午才听说的,只扫了题目和梗概,的确很有意思,但颇有些捡漏之嫌。能上那本期刊固然值得欣喜,但你要清楚这次的课题并非什么硬本事,运气也不会永远站在你那边。”
“是,这个当然。”李峥自然点头应了,“我也并没觉得这是多么了不得的成果,非说的话,电镜本身才是伟大的发明,我们只是站在它的肩膀上,将自己所见的风景艹艹描述一番罢了。谁都可以做到这件事,只是我运气好,沾了蓟大的光,爬得比较快罢了。”
“行了,你跟谁这儿装呢。”沈越岑骂道,“19岁上《sce》,你可爽死了吧?”
“嗨,一般爽吧。”
“记得好好感谢一下周毅,这么无私的人不多了。”沈越岑接着问道,“我只是想不到,他的国际影响力已经大到让《sce》为你加急了么?”
“这事说来就有趣了。”
李峥当即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遍,无论是化院那边还是英培这里,胡增武如何帮忙,张善栋又如何作祟,直至胡海波如何突然出现,刘雨薇如何令人生疑。
沈越岑听罢,也才知道这些沟沟坎坎的事情,最后不禁有些恼怒:“张善栋的事情怎么不找我?”
“姥爷不是说不要找么。”
“两码事,老师间的事情老师解决。”沈越岑思索片刻,沉沉点了点头,“这事怪我,不该给你这种约束。我与牛刚也有过合作,我晚些联系他,介绍一下你的情况。”
“不必了,姥爷,牛院长已经表示要加急回国处理了,这会儿再来这个,恐有摆背景施压之嫌。”李峥比划道,“这件事就我来做,刚好我也了解一下牛院长,如果是可以合作的人,今后我就多联络,如果也不过如此,我做我的不招惹他就是了,您多个电话,我反倒会看不清。”
沈越岑难得赞许点头,甚至比答上质数还要赞许。
“既然你想的这么远,此事如何处理,大概心里已经有数了?”
“算是吧。”李峥微微凝滞,顿了片刻。
“怎么,还拿不定主意?”
“是,我大概有一条方法可以尝试,只是……”李峥皱眉叹道,“我不确定这样是否有意义,我可以试着投入时间、精力,冒风险,给这件事一个公道,但是然后呢?这又能改变什么?我思考较浅,深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环境所致,我一个人,再如何努力拔除野草,它也总是春风吹又生,不如把这时间用来学习,贡献还大些。”
“我理解你,但这其实是个数学问题。”
“???”
“比如你看,一个人问: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另一人个答: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这其实是个数学逻辑问题,还有集合概念在里面。以前我跟牛刚的合作,就是类似这方面的,尝试用逻辑学和数学的原理推导一些哲学问题。”
“愿听姥爷高见。”
“没什么高见,只是从逻辑角度来说……”沈越岑比划着笑道,“扫天下的时候,本来也带着扫帚呢,见到脏东西随手挥两下就是了,既是扫天下的人,更要做出如此的表率。垃圾都砸到你身上了,难道不顺手扔进桶里么?”
“!”李峥眼儿一瞪,“不愧是姥爷,大道至简啊!”
“行了,你跟谁这儿装呢。”沈越岑又是一扬手,“就记住一件事,这里是学校,知道我上学的时候怎么跟人说的么?——学习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现在也是如此,有见过我给楚佑华好脸么?”
“哇哦。”
“好了,不顺利随时找我,需要的时候也可以随时提我。”沈越岑啥都不扶直挺挺起身道,“不要违法违纪就是了。”
“道德呢?”
“我就是道德。”沈越岑一笑,向外走去,“你也是。”
目送着姥爷离去,李峥也不再有半分踌躇。
老铁……姥爷大气!
随手,把垃圾,放进桶里。
他到底干过多少这种事才能如此平淡。
李峥不再多想,理好了衣领,也便走出了休息室。
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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