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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澜庭说:“哥你先别急,咱哥俩儿拣紧要的先把事情梳理一遍,分析一下,我先说。”
岳嘉欣慰点头:“景景,你长大了。说的不错,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刚才是有点儿失了方寸。”
“父亲常说要每临大事有静气,从军临阵者,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发生什么事都要勇于面对。你说吧。”
华澜庭想了想,先问道:“行苦肉计打击后党这件事大哥你是知道的,对吧。”
岳嘉回答:“对,我知情,也赞同。”
“因你没有从军参政,而我一直随父戍边,所以没让你参与。”
“那时的安排是让暗月卫送你出城,护你到大歧匈奴王城取出父亲早年发现的一处宝藏,一为远离是非之地,二为锻炼你,第三也是以防万一,有你和财宝在,即便政争失败的很彻底,岳家仍可延续发展。”
“谁知暗月卫中出了奸细,据事后所查,应该是西泰王安插的钉子,以至你遭到追杀,后来知道你大难不死,但多之持续查找,却再没你的行踪。”
华澜庭点点头:“我没事,而且还有奇遇使得武功大进,宝藏我发现了,后来还去了趟文斓,具体的大哥你先别问,还有惊喜,我会慢慢告诉你。”
岳嘉笑了:“行,哥不问。你小子从小就是头倔驴,打着不走,推着不动,不想说的事,打死你也不讲,不打死你你也不说。”
“看出你功夫大进了,连我这大帐都说进就进,不过等闲了可要对哥一一道来。”
华澜庭成功将自己的事先糊弄过去,接着发问:“大哥你又怎么会来到京城?”
“北晏王收到靖王朝兵力调动路线密报,正逢南方突降雨雪,我见机不可失,率军出击,取得大捷。此战后,南方边境可保数年无虞。”
“有此大功在身,我担心父亲这边局势,这才敢决定违规离营,只要帮父亲助圣上掌握大权,以后追究起来也会从轻。”
“我知父亲暗中调兵北上,即将动手清洗后党,一路轻骑简从疾行,而这支部队受天气影响晚了一天才到,我正好赶上他们,接管后知道了中平之变,刚扎下营盘你就来了。”
“幸好天佑我大尘,如果这五千精兵按时就位被人利用,形势会更加不堪。”
华澜庭追问:“大哥可以完全控制这五千人吗?”
岳嘉说:“这五千人都是跟随父亲多年的亲卫,与我也相熟,我自问可以。”
“先期抵达的主将和副手两人入城后至今未归,行前留下的命令是收拢后队,集结待命。”
华澜庭面露忧色:“中平发生叛乱是不争的事实,现在传的最盛的是父亲借缉拿后党之机发动兵变,如今圣上被困皇宫。”
“当务之急是搞清状况,是另有其人假借父亲名义动乱,还是……以及中平当前情况,尤其是圣上安危如何。”
岳嘉也表情凝重:“我本打算夜里派人潜入打探消息,另外大军扎营必为城内知晓,定会有人过来联络。”
华澜庭目光闪动,对岳嘉说道:“大哥,如果叛乱主谋另有其人,则圣上和父亲危矣。你手下有兵,我手里有剑,你我兄弟联手破城杀敌,救驾救父,未必事不可为,大不了不成功,便成仁。”
“但是,如果传言为真,你,我们要如何自处?如何行事?大哥可曾想过?”
岳嘉闻言,闭目迟迟不语,显见内心极为痛苦挣扎。
过了良久,才开口艰难说道:“我不知道,这个可能性我实在不想面对,但我们不得不事先考虑到。”
“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果真如此,果真如此的话……”
华澜庭接口道:“不管怎样,我今夜先入城,重点查清庆云帝的情况和父亲的安危,以及叛军和主谋。”
“另有其人的话,我就杀了他,救下圣上和父亲,然后我们里应外合平定叛乱。”
“万一不是,我也要问个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和苦衷……”
岳嘉打断华澜庭的话头:“真是最坏的情况,问是一定要问的。”
“但不论有什么原因和苦衷,都不应该成为造反谋逆的理由。天下一乱,倒霉的还是老百姓,后世又会怎么看待我们岳家?”
华澜庭试探着说:“朝堂倾轧,王朝更迭,自古如是。长远看,也难说谁掌乾坤对百姓更好吧。”
岳嘉狠狠瞪了华澜庭一眼,厉声道:“你那说的是王朝末期朝政糜乱烂透,百姓民不聊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后的自然更替。”
“如今我朝方历数世,圣上励精图治,而四周边夷未服,正是该我辈建功立业、平定天下之时,怎可一概而论!荒谬!”
“父亲对我们的教导历来是崇宗敬祖、事君以忠、为国为民,以延以全我岳家忠义之名。”
“你要有如此想法,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华澜庭讪笑:“大哥息怒,我只是想听到你真实的内心想法。如今之局,久拖必乱,何去何从,大哥你的决定至为关键,必须早下决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唯兄长马首是瞻。”
岳嘉面色缓和下来,又沉思良久,眼神渐渐变的清明坚定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对华澜庭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已经想好了。”
“希望事情非我们所想那样。”
“如果出现最糟糕的情况,我会劝说父亲回头,力阻局面继续恶化。”
“如果父亲执意不从,不惜决裂动武,也要平乱止戈。”
“到了那个地步,只有寄望能以平南大捷和平叛救驾两大不世之功换取保全父亲一条性命,哪怕从此岳家隐姓埋名解甲归田也行。”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理想化,甚至是天真,很难实现,变数很多,但这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方案了。”
“世间正义、情理道义,连带君臣国法、家族命运、父子亲情,交织一起,此局实在是无解。”
“具体做起来后,你我兄弟随机应变吧,但求心安,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
说到这里,岳嘉转头看着华澜庭:“小弟,你一向单纯善良,又玩世不恭,游离在外,既然你说武功有成,答应我,万一事不可为,你要一走了之,为我岳家保留一份血脉。”
华澜庭翻了个白眼:“少来,我不。你不是还有一幼子吗?真到绝境,我护着侄儿,还有你和父亲一起脱身好了。”
岳嘉摇头苦笑:“好吧,随你,走一步看一步吧。本想劝你现在就走的,看来你也不会听,那你我兄弟共同进退好了。”
“你先不用进城,我估计很快城里就会来人,到时一切就都清楚了。”
“另外,我担心周边恒朝、文斓和大歧会趁乱来攻,中平局势怎么演变,怕是之后都要面对前所未有之危局。”
华澜庭犹豫一下,还是把大歧四族和文斓东瀛的有关情形简明扼要地和岳嘉讲了一下。
岳嘉听后仰首大笑,说道:“好好好,将门出虎子,小弟你不愧是我岳家麒麟子,愚兄不及也。”
“这样的话,为兄更要竭尽全力,无论如何,也要为我岳家谋一个山穷水尽下最好的结果。”
这时,帐外亲兵敲门:“小侯爷,方将军从城里回来了,知道您在,特在门外求见。”
“让他报名而入。”
帐帘一掀,一人走了进来。
“末将方淮,参见都统大人。”
华澜庭此时已藏身到帐角暗处。
岳嘉手扶桌案,紧紧盯着来人喝道:“方淮,你好大的胆子,如此大事,不是我临时起意亲至,你还要瞒我到何时?”
方淮施礼后起身,他和岳嘉也是极熟的,苦笑着斟酌说道:“末将不敢,一切都是侯爷的吩咐。”
岳嘉全身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又问:“这么说,传闻是真的?你回来作甚?”
方淮是清远侯亲卫心腹,是极少数知道兵变内情的人,也知道岳嘉尚不知情,但他为人谨慎又精明圆滑,心里吃惊岳嘉的不期而至,现下节外生枝,他不敢妄自揣度搀和父子俩的事情,看来部队他马上是带不走了,于是咬牙模棱两可地回道:
“小侯爷恕罪,末将未得军令,不敢乱说。侯爷知道您来必然欢喜,待末将即刻回禀,一切等侯爷吩咐,或者您和末将一起进城,自然就什么都清楚了。”
方淮虽未明说,岳嘉这时怎么会不明白。他心头气苦,一口血就要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压下,装作若无无事地说:
“好,很好。老方,我不为难你,你马上回去禀明父帅,就说半个时辰后,我要在城南永定门城楼上和他老人家见面,把事情分说明白。”
方淮离去后,岳嘉和华澜庭对视无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沉重和痛苦,还有茫然。
华澜庭当然比岳嘉更快地恢复过来,他给岳嘉输过一道真气,帮他稳定气血波动后,轻声说道:“我陪你去,父子三人把事情说开,一起想办法解决。”
“怕就怕达不成共识的话,老爹是不会把咱们怎么样了,但老头子很可能会扣留你,可咱们又能把他怎么样?”
岳嘉轻咳两声,面无表情地说:“见总是要见的,不然不管是顺从还是对抗,你我都不会心安。唉,其实只怕再怎么样,今后都不会再有心安的日子了……但我们总要问个为什么,不是吗?”
“其实,知子莫若父,知父莫如子。我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选择这条不归路,但他一直不告诉你我,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些他的想法。”
“至于应对之策,先谈开吧。如果说不通,要不他老人家擒住我俩,我们认命。要不我俩制住父亲,然后起兵平叛救驾,力求将功补过。此为上策。”
“以方淮出城之举来看,圣上应该还未落入叛军手中,事情还没发展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或者,我们各自脱身,大家各凭本事。要不父亲在我们破城前攻陷皇宫,要不我们击败叛军救下圣上。这是中策。”
“所以我选择约在城门楼,如果进城,更加难以脱身。现在时间宝贵,父亲应不会在地点上纠缠。”
华澜庭说:“其实见面很冒险,你这上中两策的前半部分,很大程度上还是要靠个人武力。既然如此,不如我偷进城去生擒父亲,问题就好解决了。”
岳嘉说:“父亲身边高手死士很多,还配备了各种暗器和先进火器,你是不知道火器的厉害,我不想你有什么闪失。只有调虎离山,我们三人密谈,别人不知你武功大进,这样才有机会。”
华澜庭没言声,心里做好了生擒岳业震摄叛军的准备。
他随后又问:“有了上策中策,下策是什么?”
岳嘉揺摇头:“这种局面,哪里还有什么下策,是我们能下手弑父,还是父亲会杀了我们?都没可能的。”
华澜庭默然。
岳嘉说:“你先休息准备,我需要马上整肃部队,对可能知情的父亲的亲信异己进行清查隔离,解除他们的疑虑,鼓舞士气,安定军心,确保这些人令行禁止,在我们回来后能随时能投入战斗。”
夜色全黑之前,清远侯亲卫把五城兵马司辖下永定门城楼步军统领的公事签押房里里外外清查了数遍。
就在他们撤出到外围布防时,一道黑影避过众人耳目,轻巧地蜷进房外檐角暗影内,寂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