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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带着书生轻缓的声音传去每个人耳中,在场的一众修道之人,阅历或深或浅,见过听过的事情也很多,陡然听到书生要替紫星妖道揽过所有罪孽,多少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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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书生怕是疯了,他不知道紫星妖道是何等凶残?”
“你们迟来不清楚,之前此人说过,此妖乃是他授业师父。”
“唔.....那就难怪了,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有些不想与这人动手了。”
“是啊,紫星妖道背了那么人命,又岂能说了就了......”
“若只诛杀那蛤蟆大妖,不就行了?”
“怕那书生要发疯的。”
周围一阵言语说话,承云门有人走去老道士,低声道:“掌教,真让那个散修,替紫星妖道接下?”
老道士闭着眼,抚须细细思索,片刻,睁开眼,对面那书生身子正微微发抖,对方先后接了他和万佛寺镇海老僧两记,就算是元婴境,也难以久撑的。
‘可惜了啊.....’
心里轻叹一声时,远方沿着城墙奔袭而来的隋兵高举火把,火光在风里,响起陆良生的声音。
“在座俱是我陆良生修道途中的前辈,可诸位同道也知师恩之重无以报答。”
书生拱起手,随着说话慢慢朝前面诸人微微躬下,浑身微微的颤抖,这简单的动作,肌肉骨骼都有着难言的酸痛。
师父遇上危难,可作为徒弟,不能坐视不理......
......可......唉......如是打起来,也让赶来的士兵徒遭祸事。
看去像小孩做错了事的师父,陆良生直起身,看去两侧关切望来的左正阳、燕赤霞,拱手让他俩退后。
“千卫,燕道友,多谢二位出手帮衬,但接下来还是我自己来解决吧。”
“如何解决?!可能会死啊!”
一侧,左正阳神色焦急,他混迹江湖日久,眼下这种情况,怕是要拿命来抵,甚至都还不够,他与同样望来的燕赤霞对视一眼,想要上去架起向前走去的书生,后者忽然转过身来,伸手一掌打在他俩前面。
“定!”
原本冲来的左正阳、燕赤霞二人,顿时保持出手抓来的姿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在眶里乱转,使劲嚅着嘴唇像是在说让他别做傻事的话。
也包括老驴、蛤蟆道人都被定住。
“得罪了。”
陆良生抱了抱手,转身走去前方,来到包围的中间,距离镇海老僧也不过七八步的距离。
“在下不过山中少年,若是遇上师父,也就是各位口中的紫星妖道,就不会踏入修道一途,更不会看到这广阔多彩的世界,这是恩,我要还的。
......诸位与我师父往日有隙,他吃了许多人,杀了许多人,这是仇,也是你们该做的。”
书生停下话语,阖了阖眼帘,咬紧牙关吐出一口气后,缓缓抬起手,惹得周围修道中人屏住了呼吸,树顶上的越国公杨素降下地面,跑到族兄马头前面,大吼:“陆道友,不可!”
然而,那边的陆良生好像并未听到的话,只是缓缓睁开眼睛,宽袖退到手腕,竖起了剑指。
“......但他是我师父,往日做过什么,我不知道,但从与我一起这多年里,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反而我能有今日,还是师父循循教导......
......记得有次陆家村与邻村发生争执,闹上公堂,我记得师父说,人要站得住脚,要站的堂堂正正,秉持正义而立于天地,不惜此身。”
书生身后,保持一蹼站立,一蹼抬起跨步姿态的蛤蟆道人,蟾眼泛起水光,嘴唇微微抖动。
“老夫为什么收你这么个烂好人.....徒弟.....”
陆良生看着前方,听到身后这句微弱的声音传来,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记忆仿佛回到许多年前,那大旱的贺凉州土地上,求雨台上,莹黄的电闪雷鸣间,那飞奔跨上石阶的短小身形,掷出紫金葫芦替他挡下天雷。
“.....我师父虽然是妖,其实本性并不坏,可犯下的杀孽,陆良生也不会为他狡辩!!”
话语落下,并出的剑指忽然按去左肩,往外一拉,布帛嘶拉一声咧开,血气喷涌而出,只见一缕清气飘了出来,散在半空。
这一下,让那方修道中人全都鸦雀无声,原以为那书生会替紫星妖道求情,没想到这般干脆,许久才从震撼里回过神来。
“这家伙来真的,修为一散,怕是再难修得。”
“.....诸位接下来怎么办?对方已经替紫星妖道扛下来,若我们还紧紧相逼,说出去有些丢人。”
“可当年死的人怎么算?区区一个元婴境,废了就废了,说那么多口舌干嘛,杀了那大妖就是!”
“非也非也,若是这般,我们就落了下乘,对修行不利。”
“嗯,可也不知他话里,有多少是真的。”
“呸,紫星妖道若改了吃人,我便当场把我这法器吃进肚里!”
.....
城门口,马背上的杨坚有些不明所以,他只能看到陆先生在肩膀一划,好像整个人受了重伤,差点半跪下去,一勒缰绳,促马上前来到族弟身侧。
“陆先生这是怎么了?”
“他.....替他师父挡罪,废去修为了。”
“岂有此理!!”
听到这番话,杨坚两颊鼓涨,伸手就要握去腰间剑柄,还未拔出就被杨素按住,后者按着马的颈脖推的倒回至城门。
“陛下,使不得,不能掺和进去,这是修道者之间的事,何况对方还占了理。”
“那你去帮陆先生!”
杨素看着马背上的皇帝,微微张着嘴,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还未等他说话,城楼上陡然一道声音暴喝,震响夜空。
“师父——”
城楼上,士卒哎哎呀呀的慌乱叫喊,四处散开,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墙砖碎裂飞溅开来,下方听到动静的一众修道中人,回过头,一个青年捏紧双拳,站在踩呯的墙垛上,褐蓝重瞳冰冷的望下来。
“你们......你们.....欺负我师父一人?!”
风吹来,衣袍猎猎飞起,周身泛起一股青光,天空星月此刻都阴了下去,周围林野胡乱摇摆,树枝咔咔的断裂被风卷了起来,在夜空中翻飞。
“宇文拓,住手!”
陆良生虚弱撑起身子,竭尽全力朝城墙上大吼一声:“这是为师的事,你别乱来!”
言罢,又是一指点去腹部,往外一拉。
噗!
一缕清气飞出,跟着消散。
“师父......”宇文拓消去法力,愣住城头上,看着那方的身形踉跄不稳,虚弱的半跪下来。
呼呼.....
陆良生能感觉到周身法力正逐步消失,身后,被定住的燕赤霞、左正阳等人、妖挣开束缚,蛤蟆道人冲了上去。
“良生、良生,你别吓为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蛤蟆道人第一次话语有了哽咽。
书生艰难抬起脸,看着面前的师父,挤出一丝笑。
“师父做的,就是我做的......”
说着,左正阳、燕赤霞也飞奔过来,将书生搀扶起来,陆良生撑着他俩手臂,望去对面众人。
“......往后,那洛河镇,陆良生在那里立碑,为亡者祈福,不知可否?”
夜色里,一道道身影沉默下来,他们也都是修道中人,自然明白修道不易,自废修为,这种事,都替那书生感到心疼,何况,对方至始至终都未主动动过手,保持善意,真要再为难下去,不少人都觉得脸红。
中间那位老道士见无人说话,目光不由看去离火、聚灵两门,见他们也拿不定主意,老道士便是走上前,重重的拱起手。
“道友替师父担罪之孝,令人感触,但当年无数生命被屠戮的罪孽,非道友这般自废修为就能轻易化解,不过今日贫道不再打算逼迫,暂且放过此妖。”
“你们这帮人来都来了,哼,又打退堂鼓,当真爱惜面子!”
镇海老僧懒得看他们一眼,不理会这些被他一句炸毛的修道中人,目光望去陆良生,以及旁边的蛤蟆道人。
“妖孽,犯下罪行,便是要伏诛,岂还能逍遥自在!”
掌中金钵一抛,金光顿时大盛,法净和尚急的大叫:“师父,不可!”
哗~~~
夜空之上,有着衣袍飘展的轻响,众人视线中盛放的金光,忽然一暗,一件袈裟盖在了上面,卷裹着坠落下来。
“我佛不仅有怒目金刚,亦有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一个老僧着单薄僧衣,竖着法印唱诵了一句佛号,柱着九环锡杖叮叮当当慢慢走到镇海和尚中间,枯瘦脸颊露出笑容,微微躬身。
“师弟,罢手吧。”
这和尚,陆良生也是见过的,后来也听师父提起过,法号镇空,万佛寺有名的大德高僧,修道中人陷入迷惑,多有找他解惑,此时出现,令得越来越多修士垂下法器。
“既然镇空大师都如此说了,干脆走吧。”
“正好,我也不想与这书生为难,此人心性常人难有,难怪能蕴浩然气,走了走了。”
“唉,这次白跑一趟,有镇空大师作保.....算了,不说了,我知另有一处有妖孽作祟,我去铲除!”
“算我一个,等等在下!”
各种各样借口,一拨接着一拨的修道中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开,陆良生也难以久撑,抬手朝对面的老僧想要施礼,从未有过的倦意潮汐般袭来,摇摇晃晃在左、燕两人中间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下一刻,燕赤霞将他抱起就往城里冲,被杨坚驱使士兵护送,飞奔去了宇文府。
......
“师兄,为何要阻我?!”
看着退去城门的一道道身影,尤其站在老驴背上回头望来的蛤蟆道人,镇海和尚咬牙切齿的一挥袍袖走了个来回。
“那妖孽,当年差点伏诛在我手中,这是一件大功德,将来圆寂好能飞升极乐啊!”
镇空老僧阖上双目摇摇头。
“师弟,太过执着,生执念了。那陆良生挡去今日一场杀戮,可谓大善大德,斩断了冤冤相报之业障,师弟又何苦,再将业障带回来?”
“你!!”
镇海无法反驳,瞪着师兄好一阵,转身拂袖离去,身形一跃,消失在黑夜之中,一旁的法净和尚连忙向师伯告罪一声,也去追师父去了。
满满当当的原因,空荡下来,风从这边吹去远处的山麓,坐在树梢看戏的画红宜狠狠一掌拍在树躯,震得大树树叶簌簌落下。
“就这样被破了?夫君啊,妾身给你安排的路,为什么就好好走呢,非得要妾身亲自去一趟栖霞......”
话语忽然停下,画红宜猛地一转身,喝道:“什么人?!”
树下候着的红狐妖、蜘蛛精吓了一跳,循着骨夫人的视线望去,林间阴暗,有着沙沙的脚步声蔓延而来。
星月清辉里,露出那人一身道袍,双袖抚动,刺有阴阳八卦的图案,三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人影抬袖一拂。
瞬间,将画红宜,连带红狐、蜘蛛一起收入袖中。
那人影轻飘飘飞去树梢,目光望去长安城门方向,那边,镇空老僧转过身,两人好似认识一般,互相微微点了点头,又各自离去,消失在这片夜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