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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信听河内本地望族的世家家主说话居然如此不客气,眉头一拧便要发怒,一旁的陶商却在桌案下轻轻地拍了他的腿一下,示意鲍信稍安勿躁。
只见陶商笑着冲几位世家家主友善的笑笑,道:”久仰平邑平氏与野王县李氏之名,今日得见二位长者陶某甚感荣幸……只是在下不明白,我等此番前来剿贼虽然事出仓促,虽显冒失,但若是能够成功,也算是为了司隶以及并州一方剿除了祸胎……可陶某观二位长者的态度,为何多有抵触?不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平正和李邵互相对望一眼,各自捋着须子,皆不言语。
那边厢,有温县司马朗,年方十九,比陶商大不了几岁,为人倒是颇为和善。
只见司马朗冲着陶商笑了笑,友善道:“陶公子,您和鲍将军此来,为地方剿贼之举,不论成败与否……心是好的。”
陶商眉头一挑,心中暗道同是望族,这司马朗还算会说话,再看看那几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不过他的话,显然还有未尽之言。
司马朗继续道:“但是白波军盘桓三河之地数年,人多势众,去年贼众南下战牛辅之时,也是通掠河内之地,屠杀百姓,闹的一方不得安宁。”
皇甫嵩在旁边道:“既然如此,那不是更应该剿杀了吗?”
司马朗摇了摇头,道:“谈何容易?且不说白波军十余万众能不能剿除的尽,单是那白波谷自波城的城防工事,便被郭大修葺的如同铁寨,地方官军攻不进,打不动!你们来了,与白波军交手,打的赢也就罢了,若是败了,回头你们自可领兵或回兖州、或回徐州,可日后白波军若来河内寻仇报复,却教我们河内百姓如何是好?”
一旁的平氏家主平正淡淡言道:“光是打的赢却还不够,若是要打,就必须要将白波军彻底剿灭,一个不留!不然回头河内必遭白波军的血洗!”
一直没说话的汲县郑氏家主郑延起身,补充言道:“二位,不是我等矫性,只是事关一方民生,二位若是要打,便要保证能将白波军全部格杀一个不留……若是做不到,还请二位上官息兵,勿要给河内惹事上身。”
鲍信闻言不由勃然大怒:“行军打仗又不是吃饭,哪能说赢便赢,你说除尽便除尽?怎么,若是不能保证必胜,这贼寇我就还动不得了?”
平正摸着胡须,点头道:“还请鲍将军容情……若如此,那就尽量别动手了。”
“岂有此理!”鲍信双眸暴睁,猛然起身就要发作。
王匡见状吓了一跳,亦是急忙起身,赶忙拦到鲍信身前,道:“允诚,切勿动粗,消消气,消消气,从长计议便是!”
那平氏家主见鲍信发怒,也不害怕,慢慢地站起身来,漠漠然道:“老夫一心为一方百姓,鲍将军若是仗着手中有兵有将,听不得善言,那大可将老夫执下棒杀……不过,恕老夫多说一句,鲍将军虽是汉室栋梁,但我河内平氏数代亦是有在朝廷为官者,天下各州郡守官吏,亦有从我平氏中出仕者,鲍将军大可不必在这里与老夫耍这官威,老夫对此见得多了,年纪大了,也不愿意吃这一套……今日话尽于此,恕老夫等便不在此奉陪了。”
说罢,拱了拱手,随后甩头离去,李邵和郑延两位家主亦是紧随其后。
司马朗年纪轻轻,却是颇有涵养,冲着在场的诸位大人,包括陶商,挨个施礼温言道别之后,方才告辞而去。
好好的一顿酒宴,还没等喝一盏酒,便闹了个不欢而散。
鲍信气愤地指着王匡,怒道:“公节,你这太守是怎么当的?就任凭他们在你这里这般无礼耍泼吗?他姓平的莫不是以为鲍某真杀不了他?”
王匡尴尬的咧咧嘴,也不生气,只是耐心劝导。
“允诚,我跟你不一样,咱们是同乡,也都是泰山郡人,你运气好,当了个济北相,算是门庭立故乡……可我在此处可谓人生地不熟,河内望族数百年在此经营,势力盘根错节,把持着郡内各诸多要务,田桑生产商道皆与其相关,我刚来此之时,便是依仗他们的支持,才有能力南下讨伐董卓!如今讨董事毕,我方才准备一点点的掌握郡内政务,这个时节口,还惹不得他们。”
顿了一顿,王匡又道:“你要杀了他们也不是不行,不过日后,你我之名在天下士族之中也是彻底臭了……”
鲍信抬手使劲点了点王匡的鼻子,怒道:“我可以不杀他他们……那你跟不跟我们去讨伐白波军?”
王匡闻言哂笑,道:“讨伐?怎么讨伐?本初是资助了你们三个月的粮草,可你敢保证三个月你就能彻底的攻下自波城?就算攻下了……这时节眼看着马上入冬,你麾下近三万将士,陶公子麾下一万将士,不论要不要回返故里……这棉衣、厚裤、炭火、冬食、车辆,马匹需要的冬草……这些物资,谁供给你们?你不去找那几个大爷找谁?我就是一个穷太守,可养不起你们这四万人马。”
“你……”鲍信让王匡气的说不出话,但又偏偏没法反驳。
鲍信和王匡正争辩之时,陶商却发现韩浩坐在一旁,皱着眉头,满面不愉,似是在生闷气。
想想来时自己与韩浩闲聊……这位韩从事对于河内的望族似是也颇有微词。
于是陶商乘着鲍信和王匡闹的正乱之际,凑到韩浩边上,低声道:“韩从事,陶某有一事不明,想向韩从事请教一下,若是韩从事方便,还望不吝相告。”
韩浩苦笑道:“告诉公子什么事都无妨,只要公子别给我吵吵出去就行……因为实在是太尴尬了。”
陶商微笑道:“适才那不是误会吗……韩从事,陶某听那些家主们的意思,不让我们讨伐白波军,是怕不能斩草除根,日后就会遭到白波军的报复……可我想不明白,白波军自己没有生产,不务农桑,往日间就是靠着打家劫舍过日子,咱们河内郡下面的州县,想必也不能幸免吧?……这些大族家主,宁愿自己给白波军当储备粮食,隔三差五的被打劫一番,也不愿意让我们试试剿灭白波军?万一成功了,岂不是一劳永逸……这想法也未免太奇怪了?”
韩浩哂笑一声,道:“公子想多了,这些望族家主,一个个精明的跟猴儿似的,哪会给白波军当待宰的猪羊?实不相瞒,白波军是来河内打劫过,可根本就不会去劫这些望族的田庄牲畜,他们主要抢的,还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陶商好奇道:“为何?”
韩浩哼了哼:“具体的个中详情,在下亦是不知,不过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所谓的白波军和这些望族,不过是相辅相成,互加利用……望族底蕴极深,能量不俗,白波军不愿意惹……而白波军的存在,亦是可以给这些望族理由增募私兵……公子可知道,因为白波军的事,诸家族跟王府君提过多少次了,说是各自要储备刀械,招募丁壮助州郡官军防贼,嘿嘿,士族自行招募私兵,那还了得?这事一直被王府君压了下去……贼寇与士族虽未有往来,却一直是两面相辅相成,时间久了,多少会产生一些默契……在下猜测,有时候白波军出来打劫的时候,这些望族甚至还会暗中给予一些方便……着实是黑白勾结,一个个都真是好算计啊!苦的却只是那些平头百姓而已。”
陶商闻言恍然而悟……
听了这种复杂的情况,陶商起初也是眉头深皱,颇为挠头……
但不多时,却见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既然大家都愿意玩阴的,那就不妨好好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