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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彭城。
陶谦在范县被天子册封为徐州牧之后,志得意满,很是舒心,仿佛有一种走到了人生巅峰的感觉。
但这股巅峰之感对他来说却是暂时的,回到了彭城的老头子不知为何,一直感觉身体不太舒服。
刚开始,陶谦并没有把这事当回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状况却是越来越羸弱。
陶商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在平均寿命并不是很高的东汉末年,他已经基本算是过到了古来稀的岁数。
在这个年代六十岁的老头,有一些甚至都抱上重孙子了。
不过身为从军旅出身的陶谦,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直还是很有自信的,在陶大爷的自我审视中,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再活个五七十年,应该不属于什么难事。
毕竟这么多年了,陶谦连一场轻微的小病都没有得过。
人有自信是好的,可惜却不可与命相争。
回到了彭城一段时间之后,陶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而且还在往一种很不好的方向发展,任凭他找了多少的医官来,也不能够解决问题。
刘协定都范县大封群臣的这一年,天子将年号由初平改为兴平,而也就是在兴平元年的八月,陶谦在自己的府邸内突然无预兆的昏倒在地。
徐州刺史府内的人们吓坏了,赶紧找来了彭城最好的医官竭尽全力救治,用了好几个昼夜,才将陶谦堪堪救醒。
但陶谦醒来后的状态却很是不好,他开始变的有些神志不清,高烧不退,卧床不起,睡觉的时候还总是说胡话,有时还不断的招呼陶商和陶应快快归来。
在这种严峻的情况下,身为文臣之首的糜竺不敢怠慢,他一面严密的封锁消息,不让陶谦病重的事在彭城的士族中引起慌乱,一面派自己的亲弟弟的糜芳亲自带着口信,快马加鞭的奔赴东方前线,向陶商通知这个不妙的消息。
九里山一战,曹操,袁绍,陶商三人等于正式闹掰,三人的盟友关系从那一刻开始,便宣告彻底破产。
但因为眼下北方的局势微妙,三大诸侯并没有继续彼此进攻,只是各自收拢麾下的兵将,向着各自的属地撤离,并在心中做出了对日后的战略规划。
三家迟早都会经历为争夺霸权的鏖战!
但三个人心中都明白,此刻还不是与另外两方展开全面战争的最佳时机。
袁绍眼下需要一统河北,彻底坐稳最强诸侯的宝座。
曹操需要按照贾诩的进言,将军力和政治中心转向豫州,开启人生新篇章。
而陶商的心中也已经打定主意这次回徐州之后,自己一定要收拢整个东南。
金陵城的兵马刚刚进入了徐州境内,糜芳就带着陶谦病重的消息来见陶商,请他快快回彭城见父亲。
一听说陶谦病重,陶商顿时有些慌了,四年的感情处下来,陶谦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长辈。
而且肯掏心挖肺,无欲无私对陶商好的人,或许只有这个老头子了。
虽然知道人不能违抗自然规律,但陶商真的不想失去这位父亲。
他不敢再耽搁,随即安排许褚和徐荣代替自己指挥金陵的兵马撤往彭城,而后叫上了陶应,两兄弟与糜芳一同飞马直奔着彭城匆匆而去。
在回返彭城的这一路上,兄弟两人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有做任何休息,只是拼命的催动战马,奔着彭城快马加鞭。
进了城池后,二人又直抵陶谦的府邸。
……
陶谦躺在床上,高烧不退,一直是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
但不知是身体中有潜在的坚强毅力,还是因为思念儿子心切,或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陶谦在知道两个儿子回来了之后,居然奇迹般般的清醒了过来。
陶应的两只眼眸中全是眼泪,上前一把握住了陶谦枯槁的老手,语气哽咽,一时间似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父亲,您、您可吓死我了!”
陶谦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伸手点了点陶应的额头,嘘声道:“傻小子,为父的命硬的很,尚还死不得。”
陶应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虚弱道:“这些天,孩儿和大哥昼夜驰骋,连一刻都不敢耽搁,就怕父亲出什么意外……”
陶谦呵呵一笑,道:“痴儿,你日后也将是身居高位之人,办事怎地还是这般沉不住气,传将出去,岂不是让旁人笑话。”
一直没有说话,但却和陶应一样焦急的陶商道:“父亲,二弟和我慌张也是人之常情,况且我大汉乃以孝治天下,父亲身体有恙,我们兄弟俩若是还不紧不慢的,那才是让旁人笑话呢。”
陶谦转头看向他,欣慰的笑了出来,那张遍满了老年斑的褶皱脸上,充满了慈祥和柔和。
“说到孝顺,小子,老夫现在确实有一件事需要让汝尽孝了……商儿你已经就任太傅高位,徐州眼下暂时清平,老夫回彭城时已经和诸公商议过,要在下个月选定吉时,为你举行大婚。”
陶商闻言一愣,下月成婚,好像没几天了,满打满算不过五七八日。
接着,陶商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下泛起了悲痛之感。
陶谦如此着急的为自己举行大婚……莫不是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时日无多了?
看着这个躺在床榻上,风烛残年的老人,陶商的心中绞痛非常。
都到这个时候,父亲他,还是惦记着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是想在活着的时候,能够看到自己成家立室。
“父亲如此为孩儿着想,孩儿怎可不从。”
陶谦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转头对陶应道:“你兄长这次成亲,也算是为你打了个榜样,你要跟你兄长好好的学着,别落下了。”
陶应呜咽着使劲点头。
陶商闻言则是抬手擦虚汗。
父亲对自己关怀是关怀,但这头脑还是有些不清不楚的。
这老头说话怎么一点没溜儿,成亲这玩意……让陶应怎么个学法?
难道晚上入洞房的时候,让他趴墙根学吗?
陶谦眯眼看了两个爱子良久,突然长叹口气,虚弱道:“孩子们,老夫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陶应闻言顿时一惊,高声道:“父亲!”
陶谦缓缓的抬起了手,打断了陶应的话头,道:“人过五旬而之天命,老夫年过六旬,寿亦足矣,只是在去世之前,有些事需得跟你二人说清楚了。”
说到这,陶谦望向陶应,面容也变的严肃:“应儿,老夫思来想去,徐州的这份基业,终归还得是传给你的兄长,一则乃是因为他是嫡子,二则这天下纷争不断,豺狼当道,你的天性纯真,率性未泯,怕是斗不过那些虎狼之徒,为父若是传给你徐州基业,只怕你连命都保不住的……为父如此,乃是为了你、为了咱们陶氏着想,你可能理解为父的苦心?”
陶应留下了两行眼泪,使劲的点头:“父亲说的,孩儿全都明白!父亲就是要把徐州的基业给我,我也是守不住的……”
陶谦感慨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陶商,道:“商儿,老夫知道你们兄弟二人感情深厚,日后汝当了徐州之主,记住要好好的善待你的兄弟,还要善待咱们陶氏的族人,不可依仗家主之位,不顾亲情,妄动亲族!老夫的话,你可明白?”
陶商听了这话,眼圈也有点湿润了。
这位老人家,在这种时刻,还如此的用心良苦。
他使劲的点着头:“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会善待兄弟,守护陶氏,守护徐州基业。”
“好,很好……,对了,还有一件事。”陶谦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道:“老夫这辈子,没抱上孙子,深感遗憾……商儿你成亲之后,需得多多的开枝散叶,以传后世,不使我陶家无后,此事方乃是天下最大的孝道,汝可明白?”
陶商闻言顿时愣住了。
半晌后,方见他无奈的点了点头。
自己的这个爹啊……唉,我该说他点什么呢?不过这也确实是这个时代的要事,可怜老人家活到了六十二岁,还没有抱上孙子,这件事,自己和陶应的身上,毫无疑问有着重大的责任。
陶应擦了擦眼泪,哽咽道:“父亲,为了陶氏子孙后代的繁荣,孩儿也愿意尽一份绵薄之力。”
陶谦闻言欣慰的拍了拍陶应的额头,感慨道:“好孩子,好好跟你大哥学着点……这事将来,少不得也需用你多帮你大哥分担分担。”
陶商脑袋上的汗顿时流下来了。
陶谦果然是因为生病,有点神志不清。
这一老一小,我该说些什么好?
这画面看着倒是挺感人,只是这话唠的,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陶谦又转头看向陶商,道:“老夫的命没有多久了,你娶了太原王氏之女,那女娃老夫是见过的,着实是个好女子,但你弟弟的婚事,老夫怕是熬不到了……唉,操不上心了,所谓长兄如父,应儿的婚事,日后还得要你帮着物色把关,懂吗?”
陶商冲着陶谦深深的鞠了一躬,正色道:“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会给二弟找个德艺双馨的。”
陶谦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陶商和陶应二人道:“老夫的身体不佳,眼下虽然是被糜竺封住了消息,但这事怕是瞒不住多久,现需提点你们几件事,你们两人要谨慎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