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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辆马车辚辚出门,沿着丰城胡同向西出门,过武定侯胡同,一直走到阜成门南城下大街,这才沿着城墙边儿一直往北,过阜成门,进入朝天宫西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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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为何不去大护国寺,却想着要去什么弘庆寺了?”冯紫英陪着母亲和姨娘坐一辆马车。
今日难得休沐,大小段氏都说去为丈夫儿子烧香祈福,平素冯紫英太忙,这么久也鲜有陪过母亲姨娘,所以自然要尽一番孝心,而沈宜修、宝钗宝琴等也自然要是跟随而行的,所以索性一大家子,包括二尤在内都群起而动,弄得马车都要好几辆。
平素冯家还有贾家去烧香祈福的时候都是去大护国寺,偶尔也去东边儿的隆福寺。
这大护国隆善寺和隆福寺号称西寺和东寺,乃是京师城中最负盛名的寺庙,香火最旺,客人居士最多。
不过京师城中寺庙何止百十,各家也各有信徒,倒也和平相处。
“大护国寺香客太多,现在你身份不一样了,我们去了,住持和知客都要来作陪,不合适了。”大段氏显然有些感慨。
原来儿子还只是小冯修撰,住持知客也保持礼节上的尊敬,到了永平府之后更见疏淡,但自打儿子回顺天府担任府丞之后,自己姐妹俩去过一趟大护国隆善寺烧香还愿,那住持和知客知晓,便丢下其他人专门来作陪,这就让大小段氏都有些不太适应。
这样一来大护国隆善寺那边,若是遇上大节去一趟倒也无妨,但平常轻易就不能去了,省得尴尬。
“哦?”冯紫英有些明悟,点点头:“那挨着的广济寺和白塔寺也不错啊,为何要去那偏居一隅的弘庆寺呢?”
弘庆寺在朝天宫西坊边儿上,紧挨着朝天宫了,北面就是西城坊草场和广平库、广备库仓、西新仓,便是北面的十方禅院也要比弘庆寺规模大许多,冯紫英对弘庆寺都没有太多印象。
“紫英,你有所不知,听说这弘庆寺僧人多是来自咱们大同的庄严寺,那主持仁庆法师,更是佛法深厚,气度不凡,……”大段氏瞪了冯紫英一眼,“怎么就让你陪着烧一次香就这么难呢?你若是不想去,便自个儿回去好了。”
“呵呵,母亲说哪里话,儿子岂有不愿意之理,只是觉得好奇,这弘庆寺好像也没有多大名气吧?周围的十方禅院和广济寺都要比它香火旺许多才是?”冯紫英打了个哈哈,赶紧解释道。
“哼,十方禅院和广济寺地处城中,道场狭窄了一些,那弘庆寺虽然看起来不声不响,但是香火也是不差的,且紧邻城边儿上,后边一众古柏森森,塔林甚广,倒也清净。”大小段氏都去过了一回,觉得地方不错,只是没见着住持方丈。
“哦,难怪名声不彰。”冯紫英倒也无所谓,这也就是一个寄托罢了,长辈有这个心意,也不能拂逆。
不过这仁庆法师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好像顺天府衙僧纲司的副都纲法号好像就是仁庆,不过冯紫英因为对僧纲司和道纪司没太关心,只是见过一面,所以也吃不准。
弘庆寺就在棕帽胡同边上,寺门不大,到还有些气势,几辆马车停下,冯紫英下车打量了一下四周,觉得这环境的确要比广济寺和白塔寺更幽静,尤其是老远看去,这寺庙背后好像有一大片林子,倒也幽静气派。
大小段氏都来过一回了,不算陌生,倒是沈宜修和宝钗宝琴姊妹俩都未曾来过,所以都还觉得新奇,披风,帷帽,一应齐备,这才款款起步,跟随着大小段氏一起入内。
见到冯紫英这一行人的阵势,知客僧老早就安排人进去请住持,冯紫英一行人刚进寺庙院内,那仁庆法师便赶了出来,冯紫英一看,居然还真的是僧纲司的那位副都纲。
这位仁庆法师宽额浓眉,大鼻阔嘴,方脸长耳,尤其是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常人一看就像是得道高僧的模样,但说实际年龄其实并不大,看上去也就五十岁不到。
“见过大人,诸位老夫人,夫人,……”
仁庆法师老远行了佛礼之后,这才迎上前来,“弘庆寺能得大人亲临,蓬荜生辉,……”
冯紫英没想到这位仁庆法师居然还能拽几句文,有点儿不像僧人的味道,虽然看上去道貌岸然,声音洪亮,但是给自己的感觉却更像是一个俗家弟子一般,世俗气息浓了一些。
不过冯紫英觉得也是,这京中寺庙颇多,这都要争取香客弟子,这香火盛不盛,除了看寺庙历史和名气外,还要看住持知客们的本事,若是一味状若高深,未必能吸引到更多的香客居士和弟子来。
看样子这仁庆法师应该是走平易近人的路子,所以才会这般情形。
冯紫英对礼佛没有太大兴趣,便在寺庙周围转了一圈,那仁庆法师也在一旁作陪,并把整个弘庆寺的来历介绍给冯紫英,冯紫英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弘庆寺背后有一片古柏林,占地起码在三四十亩,这在京师城里已经算是相当可观了,柏林旁还有一处塔林,据说是本寺圆寂僧人坐化之后便埋在塔林里,所以这后边便鲜有人来。
冯紫英走了一圈儿之后也觉得这里环境的确不错,香火不算太盛,但也过得去。
不过这仁庆法师如何混到僧纲司的副都纲冯紫英却不甚清楚,要知道这僧纲司的都纲便是隆福寺的住持兼任,而副都纲纵然要选一个不算是大庙的僧人,在冯紫英看来怎么也轮不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弘庆寺住持才对,这也说明这仁庆法师应该很有些背景和手腕才是。
冯紫英走了一圈之后,见母亲她们还在寺庙里烧香礼佛,便吩咐仁庆他们几人只管去忙自己的,自己就在庙前随意走一走,那仁庆法师也是不卑不亢,礼貌地道别之后只留下一个知客僧远远地陪着,自己便先回后殿去了。
岫烟赶到冯府的时候,才知道冯家今日是一个人都没有,轮到休沐,连冯大哥都陪着一家人去烧香礼佛去了。
问了去哪个寺庙之后,岫烟几乎都有些想要放弃了,但是念及父亲可能还在受罪,也只能咬着牙关吩咐马车往弘庆寺那边赶。
冯紫英在庙里转了一圈儿,觉得气闷,实在有些不耐,便径直出了庙门,刚踏出庙门,便见到一辆马车匆匆来到,这马车样式标识都有些耳熟,再一看,果然是荣国府的马车。
正有些纳闷儿,怎么荣国府的人烧香祈福也选了这弘庆寺了,却见下来的居然是邢岫烟,虽然也戴着帷帽遮帘,但那身段姿势,冯紫英还是能一眼辨识出来。
“岫烟见过冯大哥。”
见邢岫烟直端端地本着自己过来,冯紫英就知道肯定是到府里边儿问了自己行踪,专门找上门来的,自然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岫烟妹妹免礼,这在外边那还那么多讲究?”冯紫英摆摆手,目光注视着邢岫烟,“妹妹可是有什么急事儿?”
岫烟微微颌首,却又欲言又止。
冯紫英环顾四周,这弘庆寺周围倒也僻静,便点头示意走到一边儿,让宝祥在一边盯着,这才问道:“这四周无人,若是着急,妹妹便在这里说,若是不急,待会儿等我母亲她们出来,回府上说也行。”
“冯大哥,小妹的确有事儿相求。”邢岫烟眼圈都红了起来。
倒不仅仅是心急,自己父亲这桩事儿,如果那些放高利贷的真的是奔着银子来的,在没有完全绝望之前,他们应当不会伤害自己父亲,邢岫烟伤心的是自己一直葳蕤自守,就是不愿意在外人,尤其是在冯紫英面前失了自尊,没想到却会因为这种事情来登门求救。
“噢,莫要心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来。”冯紫英也了解眼前这个女子的性子,惯是清泠淡然的,今日却这般激动,怕真的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邢岫烟见冯紫英一脸沉静,但是却也十分关心,心里安稳了几分,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定了定神,这才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个大概。
冯紫英皱起眉头,这等事情他虽然未曾经历过,但是在倪二那里也经常提及。
放高利贷的这些人,出头的多是些城中的光棍剌虎,但背后则大多有一些诸如龙禁尉、五城兵马司、巡捕营、府县衙门的实权官员才是他们的真正老板,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看菜下饭,都是些求财不求气的角色,但像邢岫烟所言这般却是相当罕见的。
如邢岫烟所言,这刑忠的赌债都已经陆陆续续欠了一两年了,既有在还,还有在欠,这样说的话,像放高利贷的应该是最欢迎这类“客户”才是,反正还有一个荣国府摆在那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怎么会这么突兀的就变了性子,居然要用伤及人身来逼着还债了?
这很显然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