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洽瞪了一眼冯紫英,“紫英,你这是要让我学你对付吴道南一般么?邹公可不比吴道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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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如何做,涵仲兄肯定心里有数,无需我来提醒,我只提醒涵仲兄一点,顺天府地处京畿中枢,非其他地方可比,一旦有事,全国震动,利害攸关,所以还请涵仲兄丢弃繁文缛节和一些不必要的个人名声,一切以朝廷大局为重。”
冯紫英的话中正平和,但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意义,让王洽也忍不住心中暗叹。
人家二十出头就能使自己的前任,没点儿水平不行,单单是这份魄力和霸气,就不是寻常士人能有的,便是自诩硬骨头的自己,比起对方来都要稍逊一筹,而且这家伙还极富手腕,让吴道南心甘情愿地配合对方,二人合作一年多,甚至没传出多少龃龉之事,让朝廷都能保持缄默。
这可是在朝廷眼皮子地下的京畿啊,府尹府丞能做到这般,可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紫英,你可是给我开了一个好头啊。”王洽大为头疼,恨恨地道:“我这一来就被你拿捏住了,丢给我一堆问题,然后还说这是要顾全大局,这是把我往与邹公对立的路上推啊。”
“涵仲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大局,邹公若是能看清局面,我相信不会因此而和涵仲兄生分闹不愉快,他若是真有那本事,便是交予他做便是,就怕他做得差了,日后还要涵仲兄来收拾残局,那岂不是贻误大局?所以涵仲兄若真的觉得求稳妥,可以先行放风试探,看看邹公意愿,这样总成了吧?”
冯紫英笑眯眯地提出自己建议,让王洽只能狠狠地睖了对方一眼,不再说话。
两桩大事儿说清楚,接下来就是日常事务,冯紫英也和王洽谈了可能傅试和宋宪会晋升,加上邹元标和王洽的到任,整个顺天府衙会迎来一波大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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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洽也是一个能做事儿的,许多问题也都问到了关键,不过冯紫英也感觉得到,王洽不像自己那般喜欢统揽全局面面俱到,而更愿意把属于府丞的份内事儿做好。
这可能和他以前的工作领域有很大关系,兵备道和分守道,而且他只是参议,上边的左右布政使都能直接管到他头上,所以他虽然做事作风硬朗,但却更讲规矩,不像自己这般放肆。
冯紫英也把府内的官吏人员情况做了一个大概介绍,包括六房人员,特别是吏房和刑房,这是他的基本盘,自己既然要走,那么和盘托出交给王洽,既能让王洽迅速适应接受,同时也能为这帮人找个好的新主子。
这些事情安排妥帖,也能为冯紫英留下一个好的口碑,日后真要有什么需要,这帮人在不损及自身利益时,也会倾力相助。
三班衙役是冯紫英和吴耀青当初下了大力气整顿的地盘,现在实力充盈,不过考虑到自己要远赴陕西,亲兵和护卫队伍急需充实,所以少不了要从其中选一些愿意去且可靠的人选。
这里边出身顺天府和北直隶本地的江湖人士可能就未必愿意去了,但是那些长期在外晃荡的角色却都跃跃欲试,希望能得到更大的机会,尤其是一些对冯紫英未来前途十分看好,肩负着门派光大重任的江湖人士,那就更是愿意去为此搏一把。
在离开之前,冯紫英听闻可能练国事的职务也会有所变动。
作为接替自己去永平府担任的同知,理论上才该是永隆五年这一科所有士人的领袖,只不过他被后来大放异彩的自己所遮掩了光芒,但实际上练国事做事沉稳精细,在永平府深得知府魏广微的信任,在朝中诸公那里的口碑也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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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很清楚若是自己继续留在永平府,恐怕都很难得到魏广微的那般看重,自己和练国事的性子是截然两样,与魏广微并不投缘。
练国事的下一个去处可能是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当然,肯定会兼任某个兵备道或者分守道,这也是朝廷在为日后山西一旦局面有变做准备,而自己的老岳父沈珫据说要调任河南。
冯紫英估计练国事多半是要驻蒲州的分守道和兵备道,以应对一旦陕西局面糜烂,可能向山西蔓延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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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齐永泰背负双手,望向窗外,语气平淡。
“都差不多了,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冯紫英恭敬地站在门内,“这两日里弟子和吏部、兵部、户部以及刑部都做了交涉,涵仲兄那边进入角色很快,稍加点拨就已经上路了,我也把几件紧要事情交待给了他,应该问题不大。”
“嗯,顺天府这边我不担心,我也知道你有安排,傅试去保安州,房可壮去了广平府,我知道你肯定有深意,尔瞻(邹元标字)不是会甫(吴道南字)可比,纵然庶务上略微生疏一些,但是他是能做事的,不要小看,涵仲协助,顺天府不会出大乱子。”
齐永泰叹了一口气,“我更担心的是陕西那边,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情况都很不好,特别是这几日的消息都是坏消息。”
冯紫英没有作声。
这些情况他有预料。
朝廷的精力都放在山东上了,现在是真腾不出手来过问陕西。
陕西毕竟还隔着陕西和河南,黄河天堑阻断,好歹也好有圆转之机,就算是真的不可收拾,那也还能将其遏制在陕西和河南这个包围圈内,等到山东和江南局面平定下来,西北军和蓟镇军腾出手来,一切都不是问题,顶多也就是损失大一些,慢慢来恢复就是。
现在朝廷就是打得这个主意,以空间换时间,所以冯紫英在户部那里只要到区区三十万两银子作为开拔陕西的费用,这包括整个陕西的赈济和三边四镇驻军的调动所需,这让冯紫英也是哭笑不得。
三十万两银子能做什么?
按照冯紫英从汪文言源源不断发回来的消息估测,整个陕西若是没有三百万两银子来购买粮食赈济,根本别想让这些乱军放下武器,三十万两银子要想把以榆林军为主的三边四镇军队调动起来,一样不够。
连贾家修个大观园还要四十万两银子呢,这解决偌大一个陕西问题,就只给三十万两银子,冯紫英也不知道朝廷户部是怎么想的。
或许朝廷根本就没打算要用赈济这一出,就是要用镇卫军队拖垮乱军,或者就将这些乱军彻底绞杀,这样也能解决人多粮少人多地少的困境。
“这都在其次,我相信你父亲在三边军中有人脉影响力,你也能用上,三十万两银子不过是应急一用,你要依此为仗恃,未免可笑了。”齐永泰继续道:“我最担心的还是陕西地方士绅和官员,当年云光在担任巡抚的时候就酿成了大祸,我不希望你去之后又走上老路。”
云光是山西人,担任陕西巡抚期间最初也是和地方官员与士绅相处不和睦,所以做事四处都受掣肘。
都察院也经常收到来自陕西这边的检举,都察院也查过两回,但好在云光在朝中有北地士人的支持,所以不了了之。
后来云光也意识到了自己要想升迁,离不了这些同僚和地方士绅支持,所以开始有意识地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云光胆子就越发大了起来,走私贩私,徇私枉法,贪污克扣,与陕西地方豪强沆瀣一气,所以地方上倒是弄好了,但是没想到却栽在了宁夏叛乱带来的问题上。
“齐师,弟子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现在乱军势头方兴未艾,成燎原之势,和云光在的时候又不一样了,要平定下来,如果想要按照惯例依靠士绅,恐怕有些难度了,因为乱军基本上已经把乡野间的中小士绅地主席卷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要么是躲在城市中的商贾士绅,要么就是自身也有一定自保能力的豪强,但他们没有能力解决乱军问题。”
冯紫英的话让齐永泰略感讶异之后更多的还是欣慰,“嗯,你倒是看得准,但如果这种情形,你打算如何应对?”
“如果朝廷给我足够钱粮,我原本是打算招安为主的,但现在……”冯紫英苦笑。
“朝廷恐怕很难满足,三十万的确太少,但是就算是给你一百万两百万,你能把这些乱军都招抚下来么?流民灾民这个祸患源头解决不了,那就是治标不治本,所以你得另辟蹊径。”齐永泰盯着冯紫英,“我想从你口里听到一个可行的方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现在我就要你就地取材,别指望朝廷,来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紫英,你有这个把握么?”
冯紫英心中暗叹,终归还是要用自己一直不太想用的这种套路上来,齐师其实已经暗示了,或者说是默许了这种有些暴烈阴暗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