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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吉长兴扶着李泰下马,而后躬身道:“长兴可当不得殿下此言,实不相瞒,我能够得到消息拜访殿下,那是因为泉文生自尽以前见过外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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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浑身一滞,而后重新打量勿吉长兴,直到看得少族长浑身发毛才缓缓开口道:“所以……
你这是要遵守你们最后的约定,还是要背叛泉文生?”
他再度感受到睁眼瞎子的糟糕感觉,他号称两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对长安城的大事一无所知,好多事情只能等到发生之后被动应对。
这让李泰下定决心加快建立情报机构的步伐,老李已经同意了自己的构想,一处应当立即动手,裴行俭必须着手搭起架子抓紧进度,下一轮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再不能如此被动。
余者不论,东宫动静必须做到了如指掌。
勿吉长兴蹙眉道:“我们粟末部自是要遵守约定,不过不是与泉文生的约定,而是与大唐的约定。”
“呵,孤应该赞你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讽你言而无信出卖故主?”李泰说着话当先回府。
“长兴以为良禽择木而栖方是智者所为!”勿吉长兴亦步亦趋紧跟李泰。
“有意思,咱们可以慢慢聊!”
魏王府今天注定是一个热闹的日子,靺鞨、契丹、奚族、室韦……
诸部使节将会在魏王府轮番上演一出又一出大戏。
……
“你要入太庙谒见太子?”李世民看着手捧阴阳鱼鹤氅和《地藏经》的张玄素,眉头皱得老高。
张玄素躬身道:“陛下,臣身为太子左庶子,太子走到今天这一步,臣实在难辞其咎。”
李世民扶起了他,面色愈发忧郁道:“玄素,一众太子师谁都能说这话,唯有你和于志宁朕不忍责之。
为了承乾那个逆子你们二位呕心沥血,却换来逆子恩将仇报,朕这个做父亲的情何以堪?
子不教父子过,逆子能有今天,朕这个做父亲的失责最重。
这个逆子大逆不道悖离伦常,若不严加惩治,朕有何面目治理天下。
玄素不必自责,逆子有此一难是他命中注定,你若此时逆流而上教诲逆子,朕恐逆子疯狂之余,会再度做出有辱师德之事。”
张玄素长叹道:“陛下之言发自肺腑,臣何尝不知君父拳拳爱护之情?
不过储君之师乃是担日月、负山海而行,非有愚公移山之志而不得致君尧舜!
太子秉性纯良,经此一劫,想来自当有所感悟。
臣此时入太庙教导太子,能出奇兵之效也未可知。”
这话让李世民有所心动,他踱步一圈后表情有所放松,却是为难道:“玄素一片赤诚,朕本应允准。
可朕此前下令逆子于太庙向列祖列宗请罪反省,一月之间任何人不得往见逆子。
现在要……”
张玄素高声道:“陛下!
太子于太庙躬醒思过乃是因为失了孝悌仁义,臣今日入太庙往见太子,不过教导太子两件事。
一者曰阴阳和合大道归一,世间万物终极之道不过平衡二字。
国之储君若不能谨守平衡之道,就会或失于仁弱,或失于暴虐,只要太子能够悟得平衡之道,回头是岸必然可期。
二者曰孝悌仁义不可或忘,文德圣皇后仙逝数年,太子若能于太庙躬省之时为慈母祈经日日求福,则何愁不能悟得仁恕之道?
陛下禁令是为了惩前毖后,臣入太庙同样是为了太子能够得回本心,臣因何不能入太庙谒见太子?!”
李世民终于动容,沉思良久后缓缓点头道:“玄素你有心了,你志比金坚一意要导承乾向善,朕怎能将你拒之千里?
去吧,你师徒二人这一场相会,也算是为朕去一心疾……”
……
太庙中殿之中,李承乾跪坐在素色锦垫之上一动不动,今日他对着皇爷爷的神龛已经发了半天呆。
初入太庙之时,他愤怒、疯狂、恐惧,吵嚷两天之后,除了每日奉送餐食的小宦官,他看不到一个活人。
中殿之间自成天地,就在这一方小小空间之中,承乾体会到了何谓画地为牢生不如死。
愤怒之后,承乾升起了莫大的恐惧。
自己虽然贵为太子,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对自己的命运丝毫不能掌控。
父皇给自己安了一堆所谓的大儒和重臣教导自己,原本他以为自己应该享有高处不胜寒的威风,谁曾想这些来这群太子师前赴后继,层层叠叠为他交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
他要做什么都有人反对,这个说要仪态端庄谨守体统,那个说要奉行圣人教化,时时当思民生疾苦。
闲时骑马,于志宁拼死不准,声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会带坏天下臣民奢逸之风。
好死不死,自己与老东西一番争执后骑马神思不属,最后一语成谶,害得自己摔断了腿,成了长安城的笑话,瘸腿太子的名声也传遍了万方诸国。
还有张玄素那个老贼……
往事一幕幕如流光浮影,承乾呆呆地看着皇爷爷的神牌,他不由想起了当年隐太子和父皇相争,最后父皇一战功成,而隐太子虽是正统,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不知当年皇爷爷听到消息之时作何感想,是后悔没有尽早钳制父皇,还是暗自窃喜父皇这个英睿之主取代了隐太子,大唐江山发扬光大有望?
不论作何感想,父皇登基祖父逊位而后大权旁落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皇爷爷,你当年到底属意父皇还是大伯?
你若属意大伯,为何要将父皇拔到云霄之上,允其建牙天策上将府,麾下谋士如雨猛将如云,以致大伯深为惶惧旦夕难安。
你若属意父皇,为何又要夺天策府文武,放任大伯以太子之身征讨反王,而后打压父皇人尽皆知?
皇爷爷,孙儿今日与大伯当年何其相似,难不成孙儿只能落得大伯的下场不成?
……
神思恍惚间,中殿连接外殿的汉白玉露台光线暗了几分,露台玉阶下的石灯光线摇曳。
承乾似有所觉,回头看去,却见张玄素站在玉阶上,脸色在石灯的映照下明灭不定地看着自己。
张玄素竟然来了?
这大出承乾意料,愕然之后他冷然笑道:“呵,张师竟然来太庙探望本宫,如此深情厚谊,本宫是不是应该涕泪横流赤足相迎?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呵呵,世道人心不过如此。
不错,昔日本宫有负于张师,今日张师要看本宫的笑话也好,要叱骂本宫出口陈年恶气也罢,尽管来吧,本宫全都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