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西行,出了东关大街,来到一处幽静的小巷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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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入巷的第一户,可位置的确偏了些。
只是,抬头看到匾额上那四个字,贾蔷的面色还是骤然一变,心里猛然一揪。
日子长了,记忆里的许多事,他都快淡忘了……
如今陡然见到迅哥儿当年读书的地儿,岂能不激动?
即使他心知肚明,这里不可能真的是迅哥儿刻“早”字的私塾,只是一个卖书的书坊。
可这熟悉的名字,还是狠狠触碰到了他心中尘封的记忆……
三味书屋。
一旁李婧看到贾蔷的面色变化,眼前竟出现落寞之色,不由心惊道:“爷,发生了何事?”
贾蔷回过神来,轻轻呼出口气,摇头道:“没事,只是想起了些过往之事……走吧,我们看看这书坊到底如何。”
……
中庭内,一个中年男子,脸上不掩颓败之气,语气中也带着焦躁之意,道:“到底买不买,给句痛快话!不过就是这些东西,谁家书坊里都是这些。我告诉你们,别看这里地方偏了那么一点点,可生意并不差。我于家的三味书屋经营了五六十年,三代人的家业,老顾客可不少。
其他的……你们看看这些铜活字,正经东关大街毕家老字号出的最新版。还有这七八个老火工,都是跟了我家多少年的老伙计,上手就能排版印书。还有我这宅子,多好的宅子啊,前后三进,离东关大街才几步路,又这样幽静,传了几辈人了!要不是我家那个畜生在赌坊里输了钱,借了那么多印子钱让人给扣下,不给银子人家就要剁了他……你们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能贱卖祖业啊!”
后院作坊内,贾蔷饶有兴趣的把玩着一枚铜刻,听完书坊主的话后,看向一旁的李婧。
李婧摇了摇头,示意不知。她虽打听了些这书坊的来路,可时间太少,还没来得及打听详尽。
贾蔷思量稍许,道:“掌柜的,虽如此,三千两银子是不是太贵了些?京城里一座上等宅子,也不过四千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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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那于坊主连连摆手道:“罢罢罢,若非急着用银子还债,你就算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不愿意卖了这祖传的家业。你只当这里就一座宅子,我这书坊难道就是个添头?既然你们给不起银子,我就不多啰嗦白费功夫了,后面还有人要看,送客送客!”在他看来,以贾蔷二人的衣着打扮来看,也不似能拿的出三千两银子的人。
李婧见其不敬,就要发作,贾蔷却拉了她一把,带他出了大门,刚出大门,就听大门“咣”的一下关上了。
李婧咬牙恨道:“岂有此理!”
贾蔷微笑道:“他儿子被人拿了,自然难有好脾气。对了,回头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得,坏事就能变成好事。走,咱们再逛逛,看看别家就回家了。不过这个三味书屋,我喜欢。”
二人正说笑着往前行,不想没走出巷口就被四个大汉拦住了路。
四名大汉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锦衣年轻男子,却不知为何没有上前,只不远不近的看着这边,面上带着不阴不阳的冷笑。
为首一青皮大汉目光恣意的打量了贾蔷二人一遍后,皮笑肉不笑的道:“看上于家书坊了?听这话音儿,也不像咱扬州府的人,哪来的?哟,看起来还是读书人,有功名没有?”
贾蔷淡淡笑道:“还未考取。”
四名大汉闻言齐齐大笑起来,道:“娘的,原道是个读书老爷,再不济也是个相公,谁知道竟是样子货,和咱们一样。”
不用贾蔷再开口,李婧就上前一步,冷笑道:“青天白日也是撞客了,还有人敢拦我的道?”
“嘿!生的和南巷的兔相公一样俊俏,口气倒是狂妄的紧。瞧你这打扮,也不像是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公子,跑这来拿大?乖乖的脱光了给爷滚蛋,藏一文钱都塞你腚眼儿里,往后再往这边跑,下次直接卖到南巷当兔爷去!”
为首青皮气急反笑道。
像他们这样,敢在东关大街不远处厮混的,旁的没有都成,唯独不能没有眼力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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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人欺负的得,什么样的人欺负不得,他们心里有数。
若是衣着华贵的富贵人家,他们不会轻易招惹。
可贾蔷、李婧二人,只是轻袍儒衫着身,身上更是连块点缀身份的玉坠、香囊也无。
若是富贵公子,纵然不愿招摇,身上也总不会缺少一块玉坠和香囊。
可眼前二人,实在看不出富贵之气。
且李婧说话满口江湖气息,正经富贵人家的公子断不会这样说,所以四个青皮也就愈发肆无忌惮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年轻人,更是嗤笑了声,不屑摇头。
扬州虽是世间第一等繁华地,但若说这是天下第一等太平地,却是自欺欺人了。
旁的不说,哪位大盐商手下不养上百八十甚至更多的亡命之徒?
若非如此,盐院衙门里的盐丁们,也不会个个身上都带着杀气。
铁头、柱子愿与盐丁们真心交往,就是因为他们不是淮安侯府里的样子兵。
所以这个年头,虽大体上称得上是太平盛世,然而阴暗面却永远不会消失。
弄死两个外乡人,对于本土青皮恶霸来说,实在不算新鲜事……
见他们口出不逊,如此张狂,李婧连和他们讲道理的心思都没了,看贾蔷一眼,见他面色淡漠后,心中有数,回过头来冲为首的青皮灿然一笑,然后毫无征兆的猛然出手,一拳就轰到青皮的鼻梁骨上。
这一击,瞬间就报废了对方一个战力。
青皮惨嚎一声仰头栽倒,然而李婧身手利落之极,根本不等他倒地,就已借其摔倒之势,靠近第二人,却是以腿功攻其小腹。
一脚点在第二人丹田下,此人瞬间成了龙虾,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李婧却借反弹之力,凌空一跃,反手狠狠一记手刀砍在第三人脖颈处。
主动脉被敲了这一下,第三人软绵倒地昏倒。
不过李婧也终究力尽落地,目光森冷的看向已经懵然的第四人……
见贾蔷路过李婧,一步步逼上前。
第四个青皮额头见汗,吞咽了口唾沫干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扬州府,我们是清河帮的,我们帮主是扬州冯家的人,你最好别乱来,不然必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贾蔷脚步不停,依旧一步步逼近,李婧跟在后面压阵,以防不测。
不过也是她关心则乱,她先前一番暴起出手,早就打折了这四个青皮的胆气,前三个都凄惨到底,第四个哪里还有勇气翻浪。
贾蔷越靠越近,第四个青皮临近奔溃,大吼一声出手,却被贾蔷顺势一闪一带,又一拳猛打在其腋下,第四人亦如愿倒地。
不过贾蔷的力量远不能和常年练武的李婧比,所以第四个到底惨叫的青皮还能开口说话……
贾蔷一脚踩在此人的手掌上,让他的惨叫声真切了些,贾蔷淡淡道:“我只问一遍,回答令人不满意,以后就靠一只手去欺负良善吧。刚跑的那人是谁?三味书屋,又是怎么回事?”
那青皮本想装死不说,可随着贾蔷脚下越发用力,他终于承受不住,颠三倒四的将事情说了遍。
虽说的不清楚,贾蔷和李婧却大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婧还好,贾蔷面色却有些古怪。
三味书屋居然是因为和人争一部书的版印权,三味书屋的那位于坊主花了高价,又寻了不少关系,才将一部极好的书的版印权争到手里。
对方不服气,这才找上了清河帮,要整垮三味书屋,清河帮便设了这局。
等事成之后,三千两银子归清河帮,三味书屋和那本书的版印权归对方书坊。
他们自不愿让外人来插一杠子。
至于刚才见势不好瞬间跑路的那个,就是清河帮的帮主,冯家家主的养子。
本也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于家这边的情况,没想到遇上了贾蔷二人……
听闻这些后,贾蔷就有些好奇了,问道:“你们清河帮这么厉害,想设计谁就设计谁,还能让人家破人亡,干吗还和人合作?”
李婧的金沙帮从不做这等丧尽天良的龙门局,所以未给贾蔷说过这里面的门当。
那青皮闻言无奈苦笑道:“正经百姓人家荷包里也没个仨瓜俩枣的,除非他们自己上门儿进赌坊。不过若是那样,也不用摆局,他自己迟早会输个精干,最后卖老婆卖女儿。其他的富户,像三味书屋于家这样的,偶尔做一次还行,做多了其他富户又不是傻子,真激起他们的恼意来,我们就有麻烦事了。况且我们帮主是冯家子弟,冯家也不允许我们在扬州乡杍之地多做这样的事。”
贾蔷明悟,笑道:“原来你们也有怕的……说说看,你们一月里做几遭这样的事?”
青皮眼神闪躲着赔笑道:“大爷说笑了,一年里能做一遭就不错了……哎哟哎哟,大爷你脚下留情,小的这骨头都要断了,小的上有八十老母……”许是见贾蔷懒得理会这些,脚下再次用力,这青皮连忙如实招道:“这等事果真没多少,一月里做个二三回就顶了天了。就这,也不敢专挑富户下手,多是调查清楚家底儿殷实又没甚背景的百姓,或是家里有媳妇、闺女俊俏些的也成,娘们儿也能卖钱……”
贾蔷闻言笑了笑,只是眼神愈冷,对心惊胆战的青皮道:“我瞧你们劫道的模样,就猜到你们都是老手了。其实也不奇怪,哪朝哪代,都不缺你们这样的人。不过可惜,这回你们遇到的人,是我。”
说罢,脚下猛然用力,就听“咔嚓”一声,青皮瞪眼惨嚎,贾蔷却冷哼一声,在他衣服上蹭干净脚底后,与李婧扬长而去。
清河帮,冯家!
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