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蔷,戴权若为内鬼,朕还能坐在这同你废话?”
  隆安帝面色不渝的看着贾蔷,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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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来,似是在严重怀疑贾蔷公报私仇。
  贾蔷摇头道:“皇上,以绣衣卫神鬼莫测之能为,经营逾三十载之体量,您猜一猜,中车府之建立,他们会不会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往里面掺沙子?”
  隆安帝岂会不知道?
  不止中车府,绣衣卫才是重灾区。
  之所以用贾蔷,便是因为如今的绣衣卫内,主干已经被林如海手下的青隼所取代,反倒可以相信些。
  见隆安帝面色阴沉不言,贾蔷就继续道:“戴权或许不会有大问题,但他手下亲近之人里,一定有内鬼!!不然出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甚么都查不出来?倒是查臣一查查个精准!扬州船厂的事和他甚么关系?危及皇权了么,危及社稷了么?!臣严重怀疑,他手下有人故意引诱他生事,不断在皇上面前上臣的眼药,说臣的坏话。臣和戴权又有甚么深仇大恨?多半是有人认为,臣反叛了太上皇,认投到了皇上麾下,因而深恨于臣。
  这个毒瘤不查出来彻底铲除了,早晚是要出大事的!”
  隆安帝被说服了,他缓缓颔首,道:“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罢,朕知道戴权那个狗奴才不会反叛朕,倒是未想到,那个下贱奴婢身边会有伏手。你去查罢,但记住,不要动了戴权。那个狗才,眼下还有用处。他对朕,也是忠心的。”
  贾蔷点头道:“臣知道分寸,绝不会公报私仇。其实原也只是看不顺眼,没甚么不共戴天之仇。”
  隆安帝点了点头后,不再说话了,看起来十分疲倦,也十分难过。
  贾蔷适时说了句:“皇上,节哀顺变,保重龙体要紧。今年不会很轻松……”
  隆安帝“唔”了声,抬眼看了眼贾蔷脸上真诚的关心后,微微颔首,淡淡道:“贾蔷,这个差事,到案子结束为止。你先生在担忧甚么,朕知道。但朕告诉你,朕非汉高祖!只要你忠于王事,不掺和那些不该掺和的,好好将外洋水师打理好,朕坐拥亿兆黎庶,万里江山,天地广阔兮,容得下一个天纵奇才的贾蔷!!朕金口玉言,你大可放心。”
  ……
  出了养心殿,站在御阶之上。
  贾蔷单手扶着腰间天子剑,仰头望了望天色。
  方才的那番话,三七开罢。
  三分为真,七分……看贾蔷自己,会不会及时抽身而退,并舍弃所有家业,安安分分的自囚于国公府里,醉生梦死……
  所以,隆安帝的确金口玉言,不会骗他,就看他自己识相不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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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作为一个帝王天子,能给出这样的承诺,已实属不易。
  想来,隆安帝自己都感动了一把……
  “张真、郑阳!”
  绣衣卫两大千户早已等候多时,闻令躬身应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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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情隐隐激动,虽同为宦官,他们原和戴权不是一路人,本是跟着夏守忠的。、
  如今要办大案,心中当然激荡。
  贾蔷轻声道:“走罢,请戴总管回去协助调查。”
  “喏!!”
  ……
  后廷,敬事房。
  看到面无表情的贾蔷上门,戴权显然已经得了风声,甚么话也没说,冷笑着随贾蔷一行人回了镇抚司诏狱。
  见其神情,贾蔷哂然。
  至镇抚司,让戴权意外的是,贾蔷竟并未急着审讯他。
  严刑拷打皆无,甚至连理会他的人也没有。
  只是幼稚的将他关进了一间密闭的小黑屋里,虽然站起来连头也伸不直,躺下也不能伸脚,但那些人难道以为他会怕这些?!
  虽然除了送饭的牢头外,再无丁点声音,戴权反倒乐意睡一场大觉!
  这些年,他早就练出站着都能睡着的本领,更何况还能坐着!
  他自信,隆安帝离不开他这条忠心耿耿的狗,至少眼下离不得。
  而熊志达那个暂时得志的小狗攮的,也传过隆安帝的口谕,让他规矩听查就是。
  有了这句话,戴权才会有如此底气应对贾蔷。
  他还倒不了!!
  只是,在没有一丝光线的黑屋子里过去一天后,戴权的心,就开始慌乱起来……
  ……
  镇抚司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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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隼出身的十二个总旗,分两组,一组六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张真、郑阳。
  张真、郑阳两个热血阉庶此刻激动之情已经消散了大半,贾蔷告诉他,打铁还需自身硬,绣衣卫想要查中车府,就先从自身查起。
  而他们两个千户,则负责绣衣卫内部自查任务。
  前提是,他们先经过审查,并学习领会这种审查的办法。
  张真、郑阳虽百般表忠心,也愿意接受审查,并自信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是当审查小组日夜不停的,一遍又一遍的询问数以百计的问题,并让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写过往诸般过往错误的详细经历,但凡有一点和前明所写不同,就再度重复审问,让其重复默写时,二人的内心也渐渐慌乱起来。
  因为他们为了过关,居然果真将过去的错误,不断的写出来,且越写越多,近乎不受控制。
  直至崩溃……
  ……
  五日后。
  贾蔷看着卷宗上张真、郑阳交代的那些往事,冷笑了声。
  内侍这种本不该存在的人,内心哪里又有正常的?
  偷看皇妃沐浴,和宫女搞对食,虐待新进宫人,顽弄小太监,偷盗宫中财物往外卖,造谣传闲话,乃至欺凌不得势之嫔妃、皇孙……
  他们不仅招供自己做了甚么事,还将相熟的太监做过哪些这样的事,都说了出来。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二人,贾蔷微微一笑,当即将这份卷宗随手丢在一旁,淡淡道:“本国公查的不是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只要你们忠于皇上,这些事与此案无关,也不归我管。”
  张真、郑阳二人闻言感激涕零,就听贾蔷温声笑道:“如今,可学会了如何审查?”
  张真、郑阳连连点头,他们太他么的知道了!
  不过,也有疑惑……
  “国公爷,卑职等是因为甘愿接受一切审查,所以才会交代。可若有人抗拒不交代不配合,那又该如何?”
  张真迟疑问道。
  贾蔷笑了笑,问一旁商卓道:“戴权如今如何了?”
  商卓抽了抽嘴角,道:“先是大吼大骂,又开始哭叫不吃饭,三天后,只剩下抽泣声了,今天连哭声也没了,感觉快不行了。”
  贾蔷点点头,心中了然。
  即便一个正常人关这样的禁闭都有可能发疯,更何况原本就是心理扭曲的太监?
  且他特意设立的小黑屋着实狭小,空间的极度压缩更容易使人感到极度的压抑,没有时间和空间感,被剥夺了所有的感官,被黑暗和恐惧包围。
  再加上对外界的担忧……
  这样的恐惧,随着时间蔓延会无尽的放大,直至绝望到自尽!
  如此手段,又怎是区区一些皮肉之苦能比的?
  贾蔷对张真、郑阳道:“现在你们可以去审问了,若仍不配合,就继续关着,直到他开口为止。”
  等张真、郑阳带了六人离去后,贾蔷又将二人招供的卷宗拿起来,翻开看了眼,淡淡道:“去将他们供出的这八个内侍请来,另外,缇骑随时准备出动,戴权一旦开口,即刻拿人!”
  ……
  三日后。
  隆安七年,二月初一。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看着戴权签字画押过的卷宗,脸色难看的吓人,眼睛如同喷火一般!
  连张真、郑阳这样的内侍,都干出过一些非人下作的勾当,更何况权倾内廷的内相总管?
  这忘八,居然还染指过太上皇打入冷宫的皇妃!
  那也是隆安帝的母妃!
  至于贪墨的筹建中车府的银子,更是多到隆安帝想要撕碎了这个贱奴的地步!
  贾蔷摇头道:“皇上,那些琐碎破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戴权身边一共养了八个幕僚。而挑唆其在御前屡屡中伤臣者,为其中两个最得信任的老人,在戴权身边已经待了超过十五年!臣在得闻此信,派缇骑去拿人时,这二人却已经没了踪影。据戴权府上下人说,早在上月二十四,也就是戴权被请入镇抚司的那天起,这二人就借口有事外出,再未归来。
  除此之外,戴权义子,御用监掌印太监失踪,直殿监掌印太监自尽,皆为戴权义子。此二人,也是中车府管事大太监,深受戴权信任。
  由此可见,中车府的确为龙雀所浸透!”
  隆安帝闻言,闭上了眼,默默沉静了足足一盏茶功夫后,方睁开眼睛,缓缓道:“但也就是说,戴权不是龙雀之人?”
  贾蔷闻言一怔,看着隆安帝眨了眨眼,道:“就目前来看,应该不是。”
  隆安帝点点头,道:“那好,那就让他出来,辅助你,彻查六宫十二监!当然,一切以你为主。但是务必要将逃人追查出来,将皇庭内外查个明明白白!!贾蔷,你是个有能为的,也是个有心的,放手去查!不管涉及到哪一个,都一查到底!”
  贾蔷闻言应下后,迟疑稍许道:“皇上,宫里的好查,可是宫里查完后,就要查宗室了。臣是不是也可放手去查?譬如,宁郡王李皙,义项郡王李向,和寿皇宫中的义平郡王李含?”
  隆安帝咬牙道:“彻查!”不过,顿了顿又道:“但要讲究手段,不要直接拿正主。无十足证据前,不好妄动。可以,先从他们身边人入手。”
  能下这样的决心,已经实属不易了,且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贾蔷躬身应道:“臣明白,臣遵旨!”却又道:“皇上,如今张真、郑阳两位千户已经步入正轨,该如何审问盘查,皆已熟悉。宫中清查,只会越来越快。臣想暂先告个假……”
  “干甚么去?”
  隆安帝皱眉道。
  贾蔷道:“贾家和赵国公府还有一桩亲事未完,就定在二月初五,没几天了……当然,这等私事原不算甚么,只是再往后,势必会向军中开刀!此事少不得赵国公出些力,发一句话。所以……”
  隆安帝也知道,彻查龙雀非一朝一夕之功。
  宫中、宗室、勋贵,以及诸大臣……
  想将毒瘤彻底拔出,或许要一二年之功,也不可能将贾蔷完全困在镇抚司。
  念及此,隆安帝颔首道:“准了。只是,案子事关重大,不可有松懈之心。”
  贾蔷笑道:“皇上放心,即便臣想松懈也不能。戴总管恐怕都想不到,皇上还会再给他出来的机会。一旦再度出山,必如疯狗一般拼命的追查下去。且如今他也知道了臣的法子,所以此案不会耽搁的……”
  隆安帝扯了扯嘴角,看着贾蔷道:“你知道就好!放他出来,说来也是为了保全你这个混帐。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巧,滚罢!”
  贾蔷闻言嘿嘿一笑,谢恩跪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