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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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济宁府巨野码头。
  贾家楼船缓缓停泊于此,数架马车从前船船板上驶下,又上了后船。
  与起同时,贾蔷去带人下了船,迎向了在码头久候的二三百人队伍。
  为首之人,正是夜枭大档头之一,分掌运河水路的岳之象,还有,闫三娘。
  岳之象见到贾蔷后,先一步拜下请罪道:“青石码头之乱,罪皆在卑职。”
  贾蔷笑着将他搀扶起来,道:“你们啊,都是顾虑太多,谦让起来居然也能出错,还是大错!那一处关系到甚么,你们不清楚?这次罪责的确在你,我说的很明白,将整个运河一系都交给岳叔你,你倒谦逊起来。”
  岳之象惭愧难当,只道“该死”。
  贾蔷笑道:“这次权当吸取教训,下不为例。”
  岳之象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是闫三娘。
  闫三娘身后,站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群神情拘谨,目光好奇、审视甚至隐隐敌视的人。
  当然,这类敌视不是仇敌的敌,更类似于情敌的敌……
  他们不能算是土山炮,也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有的还指挥过巨舰,与敌寇厮杀争锋自诩见过大场面的人。
  但是……
  此刻看着整个码头都被戒严,济宁府守备营出动了上千人,将码头团团围住,如临大敌般只为守卫眼前之人。
  这些时日来,他们敬若天人智谋手段无不堪称一代宗师的岳之象,心甘情愿的拜服于地请罪。
  他是大燕的一等宁国公,是权倾天下的绣衣卫指挥使。
  他娶了宰相的女儿,皇后竟然还甘愿让娘家嫡亲侄女儿嫁给他当兼祧妻。
  他富可敌国,江南九大姓甘为其马前卒。
  他竟然还如戏文里演的那样,在宣镇奇袭单于金帐,阵斩了蒙古大汗!
  更让四海王残部里那些年轻人绝望的是,贾蔷居然生的如此俊秀,又不是那种娘们叽叽的兔爷美,是那种英气甚至是霸气的俊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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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本不像世中人,分明是谪仙降世。
  和他一比,那些年轻人总觉得该掏出家伙事来撒泡尿照照自己……
  一时间,气氛居然变得有些沮丧起来。
  “三娘,许日不见,清减了。”
  贾蔷目光落在闫三娘面上,睁眼说着瞎话。
  闫三娘闻言慌忙道:“没有清减,没有清减。”
  她老子四海王闫平被安排“病故”,实则已被救活,和几员老将送去德林号船队内当教习,以图谋来日他们的弟子能报仇雪恨。
  闫平心里是清楚形势的,尤其是和岳之象一番长谈后,知道到了这一步,单凭他一个海匪,绝无可能东山再起。
  因为他的敌人不仅是背后捅刀子的叛徒,还有倭国和葡里亚人。
  他们绝不可能给他东山再起的喘息之机。
  但化贼为官,借助朝廷,借助德林号的力量,却一定有报仇雪恨,活剐叛逆的那一天。
  闫平转危为安,并且重新燃起希望后,闫三娘心头多日来背负的大山卸下后,饭量日增,又怎会清减?
  却又听贾蔷温声笑道:“也好看了许多。不过,再稍微丰润些,更美。”
  闫三娘闻言,一张脸滚烫的她都觉得灼手,恨不能寻个地缝儿钻进去。
  偏心底却一点不反感这种话,还觉得甜美。
  只觉得这些日子的苦思,都值了。
  然而闫三娘这幅娇羞的模样,着实让四海王残部里那些年轻人一个个差点惊掉下巴!
  他们多是打小一并长起来的,见过闫三娘持着钢叉捕鱼的英姿,见过闫三娘驾船乘风破浪的胆魄,见过闫三娘舞一双峨眉刺,将敌人扎透,淋一身热血也不惧的豪迈……
  可他们哪里见过,闫三娘娇羞的模样?!
  明智些的,就知道他们再无机会,没可能的。
  浑噩些的,脑子不大清楚,忍不住同贾蔷道:“喂,你虽是贵人,也别欺负三娘……”
  只是话音没落地,就见闫三娘霍然转身,脸上娇羞尽去,眼神简直凶狠,警告一声:“滚!!”
  再转过头来,愈发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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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里的女眷们看到这一幕,还有甚么好说的,一个个都笑了起来。
  落到这个地步,她们唯一期盼的,就是闫三娘嫁入豪门为妾后,能少挨些打,结局不要太惨……
  “卑职请国公爷安!”
  旁边一身着四品参将武服的年轻人近前,与贾蔷见礼问安。
  贾蔷看到此人,哈哈笑着叫起道:“牛城,不错。过年间你在这边连拔八大寨,清剿了梁山水泊,战功亮眼!我去镇国公府拜年时,你父亲将珍藏了三十年的极品绍兴花雕都拿出来,与我畅饮了半宿。他以你为荣,开国功臣一脉的年轻一辈里,以你为先!”
  牛城是镇国公府牛继宗的庶长子,家族爵位是没他的份了,牛继宗嫡子已经二岁了。
  但凭此功绩,牛城将来能得一份极好的前程,甚至因功再封一爵,也不是不可能。
  牛城闻言激动的一张脸通红,起身道:“和国公爷相比,我还差的太多。”
  贾蔷鼓励道:“好好干,多除匪恶,保境安民。不要怕苦,多练兵,年后调你回京。”
  牛城闻言立时站的笔直,肃声应道:“是!”
  贾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罢,我不在此地多留,身上差事要紧,没有空闲功夫,不然到了你的地盘,怎样也该叨扰一杯好酒。”
  牛城笑道:“等国公爷回程时,路过济宁府务必停一停,卑职请您吃酒!”
  “好!”
  得了允诺后,牛城退下,贾蔷同岳之象道:“把三娘旧部统领好,带上船。”
  岳之象应下,贾蔷则同闫三娘笑道:“随我去见见老太太和夫人罢?”
  闫三娘闻言,眼睛里都流露出惊恐神色,慌张道:“啊?见……见……”
  这一刻,她满脸都写着自惭形秽的自卑自鄙。
  闫三娘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可越是知道高门大户里的那些规矩,她越知道,自己和那片世界是如何的格格不入。
  她曾鄙夷过朱门里的妇人,以为她们可怜,却没想到,她有一日会担忧自己不配……
  贾蔷见她如此慌张,轻声笑道:“就是先拜会一二,你放心,都很好说话。”
  这种事,可听不得男人的。
  闫三娘回头看向人群中一个形容温婉的妇人,那中年妇人含笑上前,眼中有担忧,也有祝福,她上前与贾蔷见礼,贾蔷知此人多半是闫三娘的母亲,让开此礼,拱手道:“可是闫夫人当面?”
  三娘母亲温婉一笑,随即担忧道:“不敢,正是民妇。国公爷,三娘她打小随四海王……随她父亲出海,针黹女红不通,大家子里的礼数也不明白。你看是不是寻个嬷嬷,教诲她一段时日后,再去给太夫人请安?”
  贾蔷呵呵笑道:“夫人多虑了,我家里不止有一个女海盗,还有一个江湖绿林女帮主。对她,我也不曾以俗礼约束着。她好江湖事,我就仍许她在江湖上待着。令嫒,三娘是个坚韧果勇,纯孝担当的好姑娘。在那样艰难的时候,她能果断扛起四海王的大旗,连我这样的须眉男儿都钦佩她。又怎会将她圈在府里,将她束缚起来?日后,国公府名下的船队,将由她来执掌。四海王的女儿,自然应当纵横四海,自由自在。”
  三娘母亲颜氏闻言,惊喜莫名之余,又有些凌乱。
  她是乡绅士族家里的小姐,因缘巧合下嫁与闫平为妻,对于高门大户里的规矩,她多少知道些。
  但如贾蔷这般的,却是闻所未闻过。
  岳之象在一旁温声笑道:“夫人莫忧,国公爷奇才天纵,又有囊括四海之胸怀。世俗繁文缛节于他而言,只作等闲。国公爷洁身自好,从不去秦楼楚馆。九大姓和扬州盐商多少巨富之门,想送女入国公府侍奉国公,都被婉拒。三娘这丫头能有此福分,全凭她自己的品性好,忠贞纯孝,又勇武果敢。如今我为她义父,敢于夫人面前打包票,三娘将来一定一生幸福圆满。”
  颜氏闻言,又见贾蔷颔首微笑,登时觉得越看越顺眼,红着眼连连点头道:“好,好!都是三娘的福气,她必会好好听话的。”
  四海王的女儿,原本不该与人为妾。
  可四海部如今都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且根底上不过是海盗,能嫁入国公府这样的顶级高门为妾,绝对算得上是福分了。
  贾蔷微笑道:“这样罢,先送你们上船,我再寻两个教养嬷嬷,教教三娘一些见人的礼数,等到了下一地,兰陵码头时,再过去见见太夫人。大概也就是明天中午的时候……”
  听他如此宽容,颜氏愈发高兴放心,连连称谢,闫三娘看向贾蔷的目光,简直都快融化了……
  一行人再无话,一道折返回船。
  到了船上,自有亲兵安排男丁,嬷嬷们指引女眷落脚。
  贾蔷打发了两个老成嬷嬷,去教闫三娘礼数,由颜氏作陪,而他则和岳之象一道,往船舱底部的一间密室而去。
  进门后,就看到一位做寻常江湖人扮相的中年男子坐在那,贾蔷微笑拱手道:“谢叔,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此乔装打扮之人,正是定城侯府世袭一等子,今任提督山东大营大将军谢鲸。
  手握四万雄兵,坐镇山东!
  ……
  船只已开。
  后船三楼上,黛玉、子瑜并诸姊妹上楼后,就是好一阵热闹。
  凤姐儿抱着黛玉眼泪都快下来了,控诉道:“你们背着我,顽出花儿来了!就让我们在后面瞅着,你们晚上放那些烟花。黑了心了,绝对黑了心了!”
  黛玉笑的不得了,推开她道:“那又不是给你放的,你不忿甚么,我都没不忿呢。”
  凤姐儿听这话奇了,道:“这话倒说的有意思,不是给你们放的?”
  黛玉拉着子瑜的手,笑道:“那是给子瑜姐姐放的,娶亲时委屈人家了,这会儿补上。你在后面瞧见了都是在沾光,还有甚么不知足的。”
  姊妹们大笑,贾母也笑道:“可听见了,往后少埋怨我!”看了圈后又问道:“蔷哥儿呢,怎不见他?船都开了……”
  黛玉等皆不解,让人去问。
  一直站在窗边的姜英却忽然开口道:“并未上这船,方才在码头上见了许多人,带着他们上了前船。”
  众人:“……”
  一直站在角落默默无声的宝玉,也淡漠的看了眼姜英。
  凤姐儿却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宝玉,有心夸一句他今日抹额上的翡翠颜色真绿,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