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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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清月高悬。
天气总算凉爽了些……
伍家园子后湖畔的一片草地上,十数盏玻璃风灯挂着,照的明亮。
天际边还有几朵云彩,仿佛一副祥和的画卷。
场地边围站着好些人,另黛玉、子瑜并诸女孩子们都坐着。
宝钗一直在笑,湘云、探春等也在笑。
她们都知道花木兰代父出征的故事,也听说过杨门女将的话本传奇,甚至还知道李婧、闫三娘都是有武艺在身的人,可哪里真见过女孩子打架,尤其还是和男人打架的?
李纨坐在黛玉左侧上位,笑道:“你也容得他们浑来?”
黛玉看了眼草地中间,正一脸认真备战,活动拳脚的姜英,笑了笑道:“正是没甚么,才会如此理直气壮。是个有志气的……”
倒是小觑了这位宝玉媳妇,人家心里骄傲着呢,才瞧不上某个小淫棍。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纨一张脸登时愧红起来,简直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黛玉心思灵慧,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自在,自然猜到缘由。
她也是心软,若是个轻狂些的,如凤姐儿那样的性子,她还会时不时敲打一下,叫她涨涨记性,知道本分。
可如李纨这样的……她也不忍相迫过甚。
就宽慰了句:“大嫂子不同……”
可李纨听到这句,却差点没晕过去,只留下了句“我……我回去歇歇”,然后就摇着身子匆匆走了。
凤姐儿和可卿才从后面赶来,见李纨离去,奇道:“大嫂子不看了?”
李纨都没听见,俏脸自觉如熟了般,回屋子里去藏起来歇下了。
论面皮厚,她远不及凤姐儿……
黛玉看到这一幕觉得冤枉,她说甚么了?
一旁子瑜忽地拉扯了她一下,将手抄本递给她。
就着玻璃风灯下,黛玉就见子瑜手本上画了大大的大拇指:赞!
黛玉“噗嗤”一笑,道:“姐姐也跟蔷哥儿学坏了!”
子瑜浅笑一下,未多言,静韵的美眸望了眼天上的明月,听着身边不绝于耳的嘻笑声,觉得日子过的很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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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稍许,听到宝琴、香菱、小吉祥、小角儿她们欢呼声,贾蔷入场了。
看着贾蔷一身玄色江湖劲妆出面,好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起来……
嗯?
寻机会可以试一试,总不能只她们被逼着换各种衣裳罢?
不过眼下贾蔷是个正经人,面上神情端庄方正,入场后,先与黛玉、子瑜等看客抱拳见礼。
黛玉也是个促狭的,虽如今要维持当家太太的仪容姿态,可骨子里仍是个古灵精怪的。
贾蔷如卖艺一般抱拳见礼,原就是她建(逼)议(迫)的,等的就是这一刻。
贾蔷才见礼,黛玉就急催子瑜道:“姐姐快,姐姐快!”
子瑜也是笑的弯起了眼,从旁边几案上的小箩筐里抓了一把黄灿灿的铜钱,和黛玉一道丢进场子里。
紫鹃和南烛不得不强忍着笑大声道:“跑江湖的,这是我们奶奶赏你的!”
围观的一众姑娘、丫鬟们纷纷哄笑起来,贾蔷一脸感激,再抱拳道:“谢谢奶奶们的赏,小的无以为报,等比完武,一定给您二位‘当牛做马’!”
二女闻言,俏脸登时飞红,齐齐暗啐了口。
不过发现彼此的异样后,俏脸就更红了。
原来她也要骑马……
哄笑声中,贾蔷不再多言,转过身来看向姜英,正色道:“三婶婶,咱们虽是亲戚,可比武场上拳脚无眼,得罪之处,还望莫要见怪。”
姜英扬了扬下巴,掷地有声道:“我也想同你说这个,听姜林说,你力大无穷。想来是因为他为你手下败将,无能之辈,故意找的借口。提前告知你,姜林、姜泰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觉得这丫头傻的可爱透了。
姜林、姜泰非无能之辈,他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斤两,又怎会是一个闺阁女孩子能打的赢的?
闲话少叙,贾蔷摆出黄飞鸿的姿势,动作帅炸,惹得围观女孩子们一阵惊喜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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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蔷还偏过头去与她们眨了眨眼,姜英见之浓浓的眉头蹙起,鼻息加粗。
此贼竟如此轻视于他!
抿了抿嘴后,猛地一跺脚,“砰”的一声,秀拳握起,一拳轰向贾蔷。
此招名为:直捣黄龙!!
贾蔷听到动静就收起了小觑之心,果然非一般女孩子,不是花拳绣腿,看得出,拳脚上是下了功夫的。
只是……到底没有厮杀经验。
贾蔷忽地大吼一声:“双龙戏珠!”
随即使出龙爪手,迎向姜英抓去。
姜英见之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这要抓实了,以后干脆也别活了。
便凌空一个旱地拔葱,变了招式,踢脚上前。
这招飒的激起周围女孩子一阵惊呼,宝琴、香菱、小吉祥、小角儿还有几个顽皮的小戏官已经开始激动的“嘿嘿哈哈”模仿起来。
贾蔷见此变招,却收了招式站立不动,姜英此刻收招都来不及,眼见就要踹到贾蔷脸上,她用力想变招已是来不及。
然而就在她闭眼的那一刻,却发现脚腕处被握住……
惊的她立刻睁圆眼,就看到贾蔷单手负立,另一只手就那么握着她的脚腕……
女孩子的脚,是和胸差不多一样敏感的地方。
所以才有人既裹胸,又裹脚。
当下这世道里,士大夫里迷恋三寸金莲的,比迷恋豪迈胸脯的人更多。
好在,贾蔷握的只是脚腕,不是脚尖。
所以姜英只是闷哼了声,换脚狠踢了过去。
贾蔷随手松开握住的那只脚腕,不过倒退了步,姜英就“砰”的一声摔落在地,脸正面对下。
贾蔷唬了一跳,忙上前问道:“没事罢?”
双手握肩搀扶起姜英,就见她脸上印了一脸草汁……
姊妹们也纷纷上前关心,姜英摇了摇头,也不用帕子,用袖子抹了把脸后,看向贾蔷咬牙道:“再战!”
……
水陆提督府。
高茂成肥胖的脸上小眼睛竖起,怒道了声:“甚么?”
亲兵头子道:“大将军,卑职一直奉命监视着伍家园子那边情况,发现那边派人四处送请柬,邀人明日去伍家园子赴宴。粤州府头头脑脑都邀请了,连一些名门巨室的族长都请了,还有些名士。独独没请大将军您……”
“他娘的!老子今天白跪那小野种了!”
高茂成怒骂一声后,忽地一顿,皱眉狐疑道:“不对!他可别故意如此,设下计来,赚老子过去想害咱?陆广昌请了没有?”
亲兵队正尴尬笑了声,道:“也没请。就大将军和陆广昌没请。”
高茂成闻言狠狠瞪了眼后,又骂起来,道:“老公爷把国公府嫡小姐嫁到贾家,还不如嫁给老子!竟让出一个白眼狼来!”
亲兵队正都听不下去了,小声道:“大将军,这不是因为您老早就成亲了……”
高茂成抬手就是一巴掌,啐骂道:“瞎了眼的狗东西,成了亲就不能和离了?成了亲还不能死老婆?”
亲兵队正捂着脸不敢多言,高茂成余怒未消,来回踱步两圈后,狞笑道:“他不给老子脸,老子给他脸!明儿就不请自去,倒看看这忘八,敢不敢撵老子出去!”
不过又吩咐亲兵队正道:“让李放密切关注陆广昌那头狗肏的倔驴!一旦发现他带兵去伍家,立刻回报我!”
在粤省,他唯一忌惮的,就是陆广昌的粤省大营里数万兵马。
只要陆广昌不动,其余所谓的督标营、抚标营,他都不怕,里面都有内应!
……
神京。
朱朝街,丰安坊。
萱慈堂上,尹家太夫人面色严肃的看着尹褚,道:“翻贾家旧案,还要传召荣府老爷、薛蟠和王子腾?”
尹褚未多言,只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倒是秦氏笑道:“这贾家也真有意思,管一家老二称老爷、太太,老大倒成了大老爷、大太太。”
孙氏在一旁没好气道:“大嫂子放心就是,他家是他家,我家是我家。”
尹家太夫人解释了句:“贾家对外说,是因为先荣国临终前虽将爵传给了长子,却让小儿子跟着太夫人住由小儿子当家,以便照顾好太夫人。”
官家门第,“老爷太太”称呼不是百姓人家“二大爷三大娘”之比,是正经的官称,代表内外当家的一家之主。
连家中子嗣正经都不叫“爹娘”,而要称呼为“老爷太太”。
这是陈年旧事了,也只有内宅妇人这等无事之人闲聊,才会将事情聊偏。
当然,也是秦氏让尹家太夫人有个缓和的余地,免得直接发作起来训斥尹褚大义灭亲……
却也没甚用,尹家太夫人还是沉下脸来,道:“便是我这个妇道人家,内宅睁眼瞎的老婆子都看得出你刚上任就遭遇此案背后的歹毒用心,你这样做,岂不是正合他们的心意?此案闹大,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
尹褚颔首道:“所以,儿子只传召了贾雨村、王子腾。王子腾,也是因为贾雨村当堂咬出了贾政、王子腾。眼下贾雨村恨贾、王二家入骨,恨不能置二家于死地!王子腾上堂后,也承认下有此事,但却说并无如贾雨村所言那样,干预了诉讼,只写信让他秉公处置。据他所说,贾政亦是如此吩咐。”
官家子弟,再白痴也不会在信上留下那样粗浅的破绽,岂非授人以柄?
有些话,看着冠冕堂皇,其实都有内中特定的另一重含义。
尹家太夫人闻言,面色稍缓,问道:“那荣府老爷和薛家哥儿又如何?”
尹褚淡淡道:“既然是江南那边放的冷箭,儿子就将冷箭原路奉还就是。眼下贾政、薛蟠在金陵,此案,就交由金陵府再议就是。贾蔷眼下,不就在江南吗?比我这边处置,更便捷些。母亲以为如何?”
尹家太夫人闻言颔首道:“倒也无不是之处。只是若金陵知府断案不公,你要出面匡正。这个时候,避嫌是懦弱之举,也是不智之举,更是无能之举。眼下明里暗里盯着你的人,不知多少会高兴,也会有更多的人失望。”
尹褚缓缓点头道:“母亲所言甚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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