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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做纸上观,耳听康术德大略的介绍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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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魏佳胡同的花园宅邸,就把宁卫民的心撩拨得跟揣了个火炭似的。
这么牛的产业,他要不急着盼着去亲眼看看怎么可能呢?
于是当天连夜里,这小子连觉都睡不踏实了。
在重文门旅馆如此舒适客房里,这还是头一回,居然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既如此,他也不想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后半夜,索性把张士慧替换来休息了。
弄得张士慧拿他直打镲,还以为他想媳妇想得睡不着了呢。
劝他赶紧就把米晓冉拿下得了,别瞻前顾后的了。
宁卫民也懒得理他,自己只独坐前台,喝着茶,拿根笔勾勾画画到天亮。
满心期待向往着赶紧帮师傅拿回宅院,也过过土豪般的生活。
所以等到下班时候,瞎扒拉了两口早点,他连家都不回了,觉也不补了,就直接蹬着车去踩点儿了。
差不多早上将近九点钟的时候,宁卫民终于从东四北大街东口进入了魏佳胡同。
由于跟着康术德已经一年多了,如今的他对古建也不算彻底的白丁了。
至少他就知道宅院大门分广亮大门、金柱大门、蛮子门、如意门、墙垣式门……等多种。
其中最高的等级叫广亮大门。
特点是门楣上有雀替,门洞向外延伸,内外都有门道。
这样的大门显然都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
所以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别看他只是慢悠悠的骑车,兜着应该是“马家花园”的范围转悠了一圈儿,草草的浏览了一遍。
但他已经能看出不少的事儿来。
首先,这个胡同里的四合院,档次确实较高。
因为一进了魏佳胡同口,首先就能看到,“马家花园”对面的一个挂着幼儿园牌子的四合院。
大门就是金柱大门,这是过去普通官宦人家的专有样式。
再往里,过去富户常用的蛮子门、如意门也皆有。
这便足以保证,这里的房屋质量上应该相当不错。
绝不是建国后由政府用红砖搭建的排房可比的。
而从街上看,这些老房子也算是基本保持了原来的风貌。
老树、老墙、灰砖、青苔,古朴的景色独具风味
但是马家花园的宅邸范围,房屋规制却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本应该是马家花园两套四合院的位置。
一处挂着个古今文化研究协会的牌子。
另一处则变成了街道办的纸箱厂。
偏偏到了最西头,本应该是“马家花园”真正入口的广亮大门,以及左右屏门全没了。
彻底被死死封堵上,成了一间就势搭建起来的不伦不类的房屋。
取而代之的是院墙西北角和东北角另辟两个简易的小门供人出入。
宁卫民从外面张望一下,能看到院里晾着衣物,也有不少煤棚、杂物棚等生活痕迹。
很明显这里面已经成了大杂院,应该全都是一户户的住家。
等到停好了车,他进院儿再细细查看。
果不其然,院里残破得快要坍塌的戏楼,掺杂于房屋空隙之间的青石和湖石。
都足以证明他没找错地方。
这里无疑就是曾经当年受到无数达官显贵、社会名流追捧赞誉之地。
马辉堂私宅中的花园部分。
但不能不说,园景变得很糟,眼前的情景实在是惨不忍睹。
游廊和被损毁的十分严重,几近无存。
关键是假山被挪,水池被填,宁卫民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康术德告诉过他的三个池塘。
院中雕塑损失无几,植树也并不繁茂,根本无人照料。
唯独还算良好的,只能说大多数建筑物仍在,全园的整体构架基本保持。
但同样因为长期作为大杂院使用,私搭乱建很多,已经毫无美感可言了。
而就在宁卫民正要打算,继续去试着寻找一下,康术德说过的盖在假山上的那个台球房的时候,干扰来了。
有两个老娘们推开门,从一个屋里结伴走出来过问情况。
这其实很正常,正在上班的时候,京城任何大杂院里,不用上班的退休老人就是义务警卫员。
所以两位大妈一胖一瘦,都以一副极为警惕,防备小偷的目光盯着宁卫民。
几乎异口同声的严词质问。
“你哪儿的呀?想干什么啊?这么出来进去的,跟耗子钻洞似的……”
“就是,你到底找谁啊?说清楚了。要说不出来,你就跟我们去派出所吧……”
于是宁卫民心知,恐怕这次踩盘儿不得不到此为止了。
而他的谎话张口就来,心不慌眼不跳的装傻充愣上了。
“大妈,我谁也不找。可您千万别误会,我也不是坏人。”
“我就是路过这儿的时候,从外面看里面,又是花草又是山石的,觉着好奇,才进来看看的。”
“没想到,您这院儿里还真是别有洞天,太气派了。这大花园子,就跟高干家似的。您这儿过去是不是王府啊?”
俩大妈这才面色缓和,也都来了兴致。
胖的那个大嘴一撇,开始臭吹。
“那可不,我们这院儿以前就是王爷住的地儿,行宫你知道吗?就是王爷住的最好的宫殿……”
另一个瘦的却忍不住插了口。
“不对吧?行宫应该是皇上出紫禁城住的吧。而且我怎么听说这儿原先,也就是一军阀的住宅啊。那军阀姓吴,好像是叫吴……吴被子?还是吴被服来着?”
“切,无被子,还要枕头呢……”
那个胖大妈被瘦的戳了一句,可不干了。
非要把“文盲矫情大赛”进行到底不可。
“他陈婶儿,这事儿你绝对搞错了,这儿啊,就是王爷府。五九年那会儿,我们家刚搬来,这儿还有个叫溥任的王爷后代,跟我们搭过邻居呢。你是后来的,不知道……”
偏偏这时候,宁卫民很没有眼色的横插了一嘴。
“大妈,那您这院儿里闹过鬼吗?当年,您没问问那位皇亲国戚,这儿有没有吊死过宫女、太监唔得?”
两老太太都不约而同耷了脸,冲着地上呸呸呸,就是连吐三口唾沫。
然后嘴里喊着晦气,就把宁卫民连赶带捻的给轰出了院儿。
瞧这事儿闹得吧。
可问题来了,这能说宁卫民傻吗?
不!这反而正是他聪明的地方。
若不如此,他怎么轻松出院儿啊?
还不得忍受盘问,磨牙到多会儿呢?
偏偏他的来意还不能明说,更不能让这里的住家知道。
为什么?这道理是明摆着的。
这个院儿里至少住着几百口子人,没了房就等于没了窝儿,人家能干?
要让他们腾退原房,等于让他剥皮抽筋,谁也不会轻易撒手。
要听说房主来要房,那非炸了庙不可。
真说不准会出现什么群情激愤的情况呢。
要为这事儿挨顿打,那也就白挨揍了,不冤枉死了?
而且即使从办事的角度讲,为了方便日后讲条件。
也应该把这事儿先瞒住才对,以免打草惊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