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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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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即便是跟随努尔哈赤征战经年的亲信老臣,也感觉到努尔哈赤积郁的怒火,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复州卫、盖州卫失陷的消息传来,令后金大为震惊。但更令努尔哈赤怒不可遏的,却是刘爱塔叛金归明。
如果只是战场上的失利,两座城池丢了也就丢了,还不算特别严重。尽管出乎努尔哈赤的意料,他本来以为有代善的两旗在辽南,应该能抵挡住明军的攻袭。
在努尔哈赤的计划中,复州卫、盖州卫主要由汉兵守卫,只要在明军登陆攻城中坚持一下,两红旗的骑兵便能赶去支援。
但沉重的打击却是刘爱塔的背叛,他那么信任那个汉家小子,从一个奴隶提拔而起,收之为姻婿,推食解衣、赞赏晋升,怎么就会养了个白眼狼?
被人背叛,特别是被信任亲近的人背叛,那滋味绝对会让人痛入心扉,恨不得立刻就把背叛者抓到眼前,痛斥他的忘恩负义,再一刀一刀砍死他。
但努尔哈赤万般忿恨之余,还存着一丝幻想,希望这消息是假的,是明军故意散布的。复州卫、盖州卫的失陷另有原因,绝不是他委以重任的刘爱塔所为。
可不管是真是假,辽南剧变却是要拿出应对之策,且要尽快。因为复州卫、盖州卫失守,辽南的代善所部等于被抄了后路,形势十分不妙。
现在,阿敏已经率五千骑兵出动,前去增援盟友科尔沁部。努尔哈赤不准备再亲自带兵出沈阳,把虚张声势做得更真了。
反正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攻打科尔沁的蒙古联军不太可能这么快就得到准确的情报。
除去在外面抵挡明军的代善的两红旗、皇太极和杜度的两旗人马,以及阿敏的部队,辽沈只剩下不足四旗人马。
而且,经过数次挫败,后金军虽然还是号称八旗,但每旗的人马都有所削减,实力已不是那么强大。
而辽西明军也不得不防,努尔哈赤认为最多只能派出一个半旗的部队前往辽南,两个旗留守辽沈,才比较放心。
目光扫过沉闷的臣僚,努尔哈赤努力保持声音的镇定平稳,开口说道:“辽南危急,诸位有何建议,尽可讲来。”
建议?既然危急,那就出兵援救呗!
要不就放弃辽南,实施战略收缩,这或许是正确的策略。依后金的实力,明军四处发动,也真的拼不起消耗。
众人装出思考的样子,没人敢轻易提出建议。一年多来的形势变化,他们身处高位,岂能不知?
辽南不好守,特别是旅大明军已经牢牢站稳脚眼,形成了根据。再加上明军水师可择机择地登陆袭攻,防不胜防,有令人疲于奔命的感觉。
但辽南是膏腴之地,还指着秋天收获能缓解下粮食紧张呢!一旦弃守,不用等到明年,今年年底就得闹饥荒。
沉默装傻总不是办法,何和礼意识到汗王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时,终于不能不说话了。
干咳了一声,何和礼躬身代礼,缓缓说道:“汗王,属下认为辽南不可轻失,当马上出兵援救。大贝勒的两红旗还在辽南,与援军合力夺回失地,还是大有可能的。”
努尔哈赤微微颌首,表示鼓励和赞赏,又把目光投向了扬古利。
“汗王,属下觉得急派援兵是没有疑问的。”扬古利开口说道:“但首批不必太多,当以精骑为主。大贝勒那边没传来消息,具体情况并不明朗。若出动大军,辽西敌人若乘虚来攻,不得不防。”
是啊,辽西明军已经推进到广宁,辽泽虽难行军,但也不是万无一失。
努尔哈赤再次点头,心中也是泛起疑惑,不知道代善怎么没派人传回急报,使得情况不明,制定计划也难以准确无误。
“汗王,属下愿率五千精骑先赴辽南。”额亦都躬身请命,“既是前锋,使敌军不敢猖狂;又是援军,使大贝勒不致孤军奋战。”
努尔哈赤沉吟半晌,说道:“甚好,便由你率前锋先行。”
额亦都身为五大臣之一,经常担任大军的先锋作战,他用兵几十年没有打过一次败仗,深得努尔哈赤的信任。
停顿了一下,他又嘱咐道:“情报不甚明朗,虽是急援,亦要谨慎行军。”
“属下明白。”额亦都恭谨地领命。
努尔哈赤眼角的余光瞥到坐在边上的李永芳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随即微垂下头,没有吭声。
“抚顺额驸。”努尔哈赤眸光一闪,开口询问道:“你有何建议,为何欲言又止,可是担心你在复州的长子?”
李永芳心中一惊,赶忙躬身答道:“卑职刚才在想,明军四下发动,其最主要的意图是什么?可思来想去,没有足够的情报,却是难以分析清楚。”
努尔哈赤皱了皱眉,李永芳说得也有道理。虚虚实实乃兵家要义,可就现在而言,还真不好判断明军哪里是实,哪里是虚。
既然分不清虚实,就只能处处防备,用兵也分不出个重点。表面上看似都照顾到了,但却有些薄弱。一旦哪里出现纰漏,不是很好补救。
但等情报而延误行动又是不可能的,自从明军战略收缩、迁民清野后,后金的情报来源便十分匮乏,这也是令李永芳无奈,令努尔哈赤不满的地方。
“暂且不管明军的虚实,只要留有后备人马,就不用太过担心。诸位,依令行动吧!”努尔哈赤摆了摆手,结束了此次军议。
…………………
几匹快马在道上疾驰,骑手弓腰曲背,仿佛粘在马背上一样,任马驰聘,却是没有半点颠簸跳离,显示出极高的骑术。
突然,几道埋在土中的绊马绳猛地拉直,头前的快马躲避不及,人仰马翻,好不狼狈。
后面的骑手赶忙勒缰,座下的战马几乎直立起来,终于止住了奔跑,没有被绊倒在地。
但他们的好运也到此为止,道路一侧的草丛中突然立起几十名火枪手,向着他们扣动板机。
伴着一阵白烟升腾和枪声轰鸣,骑手和战马被这一轮齐射打得非死即伤,在人的惨叫和马的嘶鸣中,十几个建奴骑兵全军覆没。
几个被摔下马来昏头胀脑的建奴,刚勉强爬起来,已经被拥来的明军火枪兵包围。
黑洞洞的枪口,尖利漆黑的刺刀,狠狠砸下的枪托、踹下的军靴,很快便把这几个建奴打得鼻口冒血,然后是绳捆索绑地押走。
明军士兵在道路上又是一番打扫布置,便又在路旁的草丛树木中隐蔽起来,等着下一批建奴的到来。
努尔哈赤不是奇怪代善没有传来情报嘛,如果他看到这幅景象,也就恍然大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明军于复州登陆,在刘爱塔的反正下,轻取复州卫城,并迅速沿沙河展开,挡住了代善所部直接北返的退路。
沙河绵延很长,但却不能完全封闭辽南。如果代善率队先向东走,从沙河和毕里河之间穿过的话,倒是可以避开河流之阻。
明军由于兵力的缘故,也无法彻底切断代善所部的退路,但却派出了数个百人队,在大小道路上截杀建奴的信使,尽量延缓其情报的传递。
而代善所部现正在复县一带,也就是后世的瓦房店。明军再怎么控制,复州卫失陷的消息也被代善所获知。
弹片没有穿透他的甲胄,却震断了他的两条肋骨。再加上从马上重重摔落,断骨错位得更厉害,让他几乎难以弯腰,且咳嗽不停。
身体已不允许他纵马驰骋,兵力也不足于对付明军的两面夹击。代善一边命令部队沿河东进,以避开沿河防守的明军;一边派人向父汗禀报消息,以便父汗掌握情报。
其实,代善也没有获得足够且准确的情报,更没有充分意识到己军的危险处境。
在他看来,己军皆是骑兵,行动迅速,不战而走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尽管在与明军的混战中,损失不小,但还有一万多人马,不是明军能够轻易阻挡的。
但他忘了明军的通讯是靠海船,而从复州到新金,是很短的海程。
顺利拿下复州后,张可大便令通讯快船前往辽南报信儿,旅大明军获悉情报比代善还要早,也做出了及时的调整。
要知道,张盘、孔有德、张榜这三个协,都各配备了一千龙骑兵,且在战斗中并未动用。
知道了张可大的排兵布阵后,张盘等人立刻分析了代善所部撤退所要走的道路。
步兵肯定是来不及了,孔有德亲率三千龙骑兵出动,走红嘴堡、城子坦,走直线迅速北上,堵截代善。
而沿河防守的明军也侦悉到了建奴的动向,张可大也作出调整,派兵向东疾进,封堵建奴的陆上退路。
一场大战又拉开序幕,能否赶在建奴之前封堵成功,时间和速度是其中关键。
建奴如果要轻骑而退,明军是来不及堵截的。
但代善受伤,耐不得马上颠簸;再加上与明军一场混战,又有不少伤兵要携带。这几个因素严重拖累了建奴的速度,使得这场大战已经难以避免。
…………………
城上的蒙古人箭如雨下,城下的蒙古兵也还以颜色,以箭矢予以猛烈攻击。
格勒珠尔根城的攻防战还在持续,这已是围攻的第三天。面对奥巴的拼死顽抗,蒙古联军已经露出疲态,打造的云梯等简陋器械也差不多被完全摧毁。
蒙古联军的阵后,明军整装待发,与他们同样做好准备的,则是内喀尔喀联盟的扎鲁特部。
“纯粹是浪费时间。”满桂伸手抽出嘴里叨着的草棍,把嚼碎的草屑用力吐出,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不耐烦地说道:“过了午时就换咱们,夜长梦多,不能再拖了。”
虎大威点头赞同,蒙古联军想努力表现,可攻城真的很差劲,让人看得心焦气闷。
明军已经牵就了蒙古联军一回,多给了他们一天的时间。可看攻城的进展,依然是令人上火。
好在蒙古联军还是听从了明军的建议,把格勒珠尔根城南门这边的壕沟都给填平了,为明军的进攻铺平了道路。
在明军将领不断抬头看天的等待中,蒙古联军退了下来,城下又留了不少来不及抢回的尸体。
此次林丹汗没有亲征,派的是特命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调动的是山阴察哈尔和山南察哈尔,乃是察哈尔部的主力。
也幸亏林丹汗没来,否则这脸面上还真下不来。就那么一座不算高大也不算坚固的小城,昼夜围攻竟然啃不下来。
城头上的奥巴松了口气,眼看蒙古联军的攻城器械差不多都被毁了,他觉得守住城池的把握更大了。
“明军?!”科尔沁贝勒宰桑布和瞪大了眼睛,有些失声。
明军一直城外很远的地方驻扎,甚至没打旗号。用意也简单,想打后金援兵一个措手不及。
而奥巴等人虽在城上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可离得辣么远,又没有望远镜。他们只是觉得奇怪,却没有判断出是大明的军队。
现在,明军大张旗帜,由远而近地缓缓逼了上来,难免令奥巴等人大惊失色。
盔明甲亮,黑面罩脸,伴着战鼓声,明军散发出浓重的杀气,一步一步地靠近了城池。
奥巴用力咽了口唾沫,强装镇静地说道:“没有攻城器械,明军是猴子吗,能爬上城墙?”
宰桑布和紧皱着眉头,不知为何,心中浮起不祥的感觉。他眨巴着眼睛,悄悄退远,叫过儿子吴克善,贴耳密语。
吴克善听了父亲的嘱咐交代,还有些犹豫,但在父亲的瞪视下,无奈地退下城头,转身而去。
明军在城上弓箭射程外列阵,扎鲁特部派出了一部分壮健的蒙古兵,手持木盾配合明军,另外的人马则严阵以待,准备攻城。
战鼓声一变,明军的战阵向前推进,城上的箭矢也射了下来。
遮挡,遮挡,蒙古兵用木盾遮挡箭矢,掩护着明军部队的前进。
扎鲁特部首领昂安听从明军将领的命令,派出弓箭手列阵于明军的两翼,用弓箭予以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