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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嫌弃也算一种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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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和张怀玉之间没那么狗血,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日久生情,统统都没有。
目前来说,二人的关系被称为“朋友”都有些生硬,用“厨子和食客”来形容或许比较贴切。
转念一想,连厨子和食客的关系可能都不够,没见过多次殴打厨子的食客,最贴切的形容可能是“肉包子和狗”。
捍卫自己的床是件大事,顾青措辞过后,认真地劝道:“你若果真有意长居于此,不如出点钱请村民帮你盖个房子吧,盖在半山腰上,一半是人间烟火,一半是与世隔绝,你可以像神灵一样俯视村里的众生,还可以少接触人类而避免脾气暴躁打伤村民,顺便……帮我看守瓷窑。”
张怀玉斜眼瞥着他,悠悠道:“前面几句还好,后面一句暴露了你的目的。顾青,你既有豪侠之气,为何又如此市侩?”
“豪侠之气偶尔才有,市侩才是我的常态,我跟你们这种飞来飞去的人不一样,我喜欢脚踏实地的活着,活在地面上的人每天睁眼便是柴米油盐,不市侩一点日子怎么过下去?”
张怀玉嘴角一扯:“你倒是坦率。”
“我只是个开了瓷窑的小窑主,除此一无是处,就别装什么大英雄了。”
张怀玉的坐相很慵懒,院子中间的蒲团上盘起一条腿,另一条腿伸展开来,露出白色的罗袜,大脚趾调皮地翘起,很可爱。
顾青忍不住瞟了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这姑娘是个大长腿啊,腿型很直,这样的腿用来踹人太可惜了,当圆规才是正途。
张怀玉像只猫儿打了个呵欠,懒懒的蜷起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酒坛,仰头灌了一口酒,长长呼出口气,眼波流转时竟多了几分妩媚的风韵。
“顾青,对你父母还有印象吗?”
“听说我出生就被扔在村里了,你觉得我有印象吗?”
张怀玉叹道:“很多事情你不知道,那些年,长安城很乱……”
顾青皱眉:“听你的意思,你认识我父母?”
张怀玉沉默片刻,道:“有渊源。”
“他们还活着吗?”
“……去世了。”
顾青无悲无喜,哦了一声。
张怀玉又道:“他们是在开元二十七年去世的。”
顾青没吱声儿,默默算了算自己的年龄,然后明白了。他们把自己留在村里,据说是躲避仇家,躲了几年看来还是没躲过去。
张怀玉又灌了口酒,眼睛望向苍穹,无比神往道:“你父母都是英雄,真的,我从未见过世间英雄有如二人者,一身豪侠肝胆气,虽布衣之身,豪气可傲王侯。我习武,闯荡世间,行侠客之道,皆是受你父母影响,我的技击底子也是你父母帮我打下的。”
顾青恍然,原来张怀玉与自己的父母竟有这层渊源,原来自己竟是豪侠之后。
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前世读过不少武侠,对里面飞来飞去的大侠很是仰慕,总觉得他们的人生很精彩,总能遇到各种恩怨情仇,也总是那么的潇洒不羁,来去如风,天下之大,皆可为家。
然而随着年龄渐长,心中那腔热血已渐渐冷却,再看那些武侠书,终归不那么投入了,曾经有过的侠义情怀也慢慢变得冷漠,武侠是成年人的童话故事,成年人历尽世态冷暖后,童话已在心中失真,它只不过是个美好的童话而已。
顾青没想到这一世自己居然跟真正的侠客有了关系。
“他们是怎么死的?他们的仇家是谁?”顾青忽然问道。
父母在他心里其实还是陌生人,可他却很想知道得更多一点。
张怀玉摇头:“你现在不必知道,就算知道了,你也没有实力去帮你父母报仇,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顾青很想说自己其实没什么报仇的念头,只是单纯的好奇。不过这话若说出来怕是大逆不道,于是忍住没说。
张怀玉又喝了口酒,道:“只能说这么多了,你订做的铁锅何时送来?我想吃鱼……”
顾青叹道:“我也想吃鱼,不过还要等几日,送货的货郎最近疯了,整日不干正事,天天走村串户推销陶器,这个人需要一顿拳脚来帮他清醒一下……”
张怀玉定定注视着他,良久,忽然道:“我教你技击之道如何?”
顾青一愣,马上拒绝:“你的意思要我拜你为师?”
“不必,我的技击之道也是你父母打的底子,我三岁时你父母便受我祖父之托,给我泡药浴,让我扎桩,本就是你家的武艺,我代你父母传给你也是天经地义的。”
“不了,我怕你借练功的理由揍我。”顾青礼貌拒绝。
张怀玉嗤笑:“我就算不借练功的理由,想揍你还是一样揍你。”
说着张怀玉忽然露出恶意的笑容:“你我算是本门弟子,我入门比你早,你应该叫我师姐。”
顾青反应很迅速,立马冷笑道:“想得美,叫你师姐后,你更有理由正大光明占我的床了,呵,女人。”
回头跟宋根生炫耀一下自己的机智,识破了这个女人的诡计,然后两人一起讨伐她。
…………
青城县。
县衙建在县城正中的子午线上,是县城中心最繁华的位置。
县衙分三堂,前堂断案,二堂办公,三堂为县令和亲眷自居。
下午时分,县令黄文锦坐在二堂批阅公文。黄文锦四十来岁年纪,他是天宝三年的进士,调任青城县令已有六年了。
执政青城县的六年里,黄文锦无功也无过,他是守成之官,保守且执拗,容不得稍微激进的变新,这种人当然也有优点,那就是很讲规矩。
二堂的东厢房里,光线很暗淡,黄文锦搁下笔,揉了揉眼睛,疲惫地叹了口气。
一名幕僚手执一份公文走进来,将公文轻轻搁在公案上,轻声道:“县尊,您看看这份公文,甄官署的费掌事要将石桥村的一家瓷窑荐为贡瓷,听说他已草拟了公文送进长安的甄官署了。”
黄文锦拿过公文看了一眼,然后扔到案上,冷笑道:“莫名其妙!若被定为贡瓷,我青城县焉有宁日?届时农户们被征调,人人皆去瓷窑做工,谁来种地?谁来交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