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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孤烟远村石桥斜第三百零三章疑心难消大唐的西域被归为“陇右道”,陇右道是大唐最大的行政区,其中陇右道的北庭都护府主要为了防范北方的突厥部落,安西都护府为了防范西面的大食和西域诸小国,以及西南面的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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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安西都护府在大唐整个疆域来说,其军事作用是非常重要的。
立国百余年,曾经强大的突厥被太宗和高宗两代帝王灭得只剩下一口气,高丽也被高宗平了,曾经的薛延陀已四分五裂,可以说,如今的大唐之外,最强大的敌人只剩下吐蕃了。
而安西都护府和河西,陇右节度使便是防范吐蕃的重要军镇,其中安西都护府更是与吐蕃交邻的第一道防线。
李隆基决定向安西增兵,其实与顾青的奏疏无关,无论顾青上疏要不要求增兵,出于大唐西部战略的考量,李隆基都会增兵,自大唐立国以来,西域驻军从来没有少于五万人,大唐的开元和天宝年间亦如是。
只是这两年高仙芝在西域玩得太出格,动辄灭国灭城,柿子专拣软的捏,一不小心遇到大食这个硬茬子,一场遭遇战便折损了安西都护府一半的兵力。
由此导致的恶果很严重,这次吐蕃悍然入侵,攻陷于阗城,便是看准了安西都护府内防空虚,有机可趁,若非顾青率军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吐蕃牵制安西兵力,偷袭河西陇右节度使的战略意图很可能就成功了。
李隆基从军报上看到了这次战争的本质,增兵安西早已在他的计划之中。
金吾卫和左卫各调一万兵马,对于京畿防务来说不算太伤筋动骨。
拱卫长安城的各卫兵马大约二三十万,抽调两万出去对长安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至于战马钱粮兵器这方面,李隆基更不在乎。
虽说如今大唐的百姓日子过得有些勉强,但盛世终归是盛世,能在史书上留下盛世的名声,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另当别论,但国库委实是比较丰盈充沛的,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高力士将李隆基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正要告退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道:“陛下,您数月前遣中官辅趚琳秘密赴范阳查访,今日早间已有消息传回长安了……”
李隆基眉头一挑:“哦,有何消息?安禄山可有反意?”
高力士恭敬地道:“辅趚琳送来的书信里称,安禄山在范阳平卢等地驻扎兵马十五万,但查其粮草兵器和军械并无异常,安禄山朝贺后回到范阳,言行皆很本分,麾下诸将领并无密信所说的皆是胡人,而是汉人占了大半,上次长安城外莫名截获的那封密信,大多不实,或许有人构陷安禄山,挑拨君臣失和……”
李隆基皱眉道:“辅趚琳真是这么说的?”
高力士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李隆基,道:“辅趚琳送来的原信在此,请陛下御览。”
李隆基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将信折起,喃喃道:“安禄山果真无反意?这封信上没说安禄山半个不字,言语颇多赞誉之辞,难道是朕多心了?”
高力士轻声道:“老奴以为,陛下不算多心,无论安禄山有无反意,他手中握着十五万兵马却是事实,陛下的担忧不无道理。”
李隆基嗯了一声,道:“授他三镇节度使,委实有些过了,如今骑虎难下,若欲收回安禄山部分兵权,反倒真中了别人的计,造成君臣失和,而且……突然收他的兵权,也恐将士哗变生乱,倒是麻烦了……”
沉吟许久,李隆基终于下了决心,轻声道:“高将军,去给三省兵部传旨,抽调京畿道与河南道各地兵马换防,调许州,滑州,洛阳驻军各半,渡黄河驻扎邢州,晋州,庆州,三地增设都督府,原郑州刺史安重璋调任都督,协防黄河以北诸州,都督府下诸将诸官由杨国忠与省部朝臣商议后任命。”
高力士凛然领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下李隆基刚才说的几个地名,面色微微动容。
既然收不回安禄山的兵权,那么便只能采取防备之势,以正常换防的名义抽调地方将士驻扎邢,晋,庆三州,三地呈品字型拱卫长安。
而原郑州刺史安重璋是开国名将之后,其曾祖安兴贵官拜右武侯大将军,爵封凉国公,是著名的武德十六功臣之一。安重璋生于将门,自幼熟读兵书,其人用兵最大的优点是擅守,给他一座城池,他能守得纹丝不动,固若金汤。
从李隆基这番调动兵马和任命的都督人选来看,对安禄山的疑心不仅没有消除,反而更重了。
如果安禄山果真兴兵谋反,那么三座品字型的城池便正好在反军进攻长安的必经之路上,交由安重璋来守的话,能给长安的朝廷留足充分的时间来应对。
帝王本就多疑,一旦对某个人起了疑心,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安禄山的兵权终于成了李隆基的一块难愈的心病。
记下了李隆基的所有吩咐后,高力士正准备告退,李隆基忽然在他身后淡淡地道:“那个派去范阳平卢的辅趚琳,你去查一查他。若查出他收受了安禄山的贿赂,待他回长安后秘密将其杖毙。”
高力士一凛,急忙领命。
…………
蜀州,刺史府。
宋根生穿着五品浅绯色官服,头戴璞巾从刺史府走出来。
宋根生的模样比当初成熟了很多,他甚至蓄起了胡子,颌下一捋黑须油亮,被打理得一丝不乱,相比以前当青城县令的时候,如今的宋根生眼神中多了一抹稳重和威严。
整整一夜没睡,直到天亮才处理完所有的公务,宋根生走出刺史府,站在门口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呼出一口浊气。
半年前,蜀州刺史府别驾出缺,顾青给剑南道节度使鲜于仲通写了一封信,信里很直白地向鲜于仲通要官,一州别驾是五品官,鲜于仲通很痛快地给了,直接写了一份任命状发到了蜀州刺史府,蜀州刺史裴迪二话不说马上将宋根生从青城县调到了蜀州。
与别人寒窗苦读,高中进士再官场苦苦熬练资历不同,宋根生的官运出奇地顺畅,从未考过科举,凭“举孝廉”而当官,短短两年已是蜀州刺史府别驾,相当于行政二把手。
宋根生的官运与顾青在长安的地位有着紧密的关系,鲜于仲通之所以那么痛快地将蜀州别驾给了宋根生,自然与私人感情无关,鲜于仲通根本不是那么仗义的人。
任命宋根生为别驾时,恰好是顾青刚被天子封了县侯,又升了左卫中郎将,尤其是升官封爵的理由其实是救了天子的性命。
鲜于仲通远在益州,但也听说了顾青的事迹,不由暗暗感叹,当初还只是个贫瘠山村的少年郎,两年时光荏苒而过,不知不觉那个少年郎竟已成了天子的救命恩人,而且还封了爵位,他终于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说不定以后鲜于仲通还要反过来抱他的大腿了。
对顾青在天子心中的地位有了充足的了解后,鲜于仲通当即决定一定要与顾青交好,这根粗大腿与他早有渊源,他与顾青更是相识于微末之时,顾青的发迹与他有着很深的联系,这样一根大腿怎能不抱?
正在发愁如何与顾青拉近关系时,顾青帮宋根生要官的书信送来,鲜于仲通大喜过望,二话不说便任命了。
说到底,宋根生的官位其实是官僚集团利益交换的必然结果。
是的,顾青,鲜于仲通,包括如今的宋根生,都属于官僚集团中的一员。
鲜于仲通的事情办得爽快,顾青得知后又写了一封信感谢他,顺便告诉他自己帮他在陛下和贵妃娘娘面前美言多次,算是答谢了鲜于仲通的人情。
而宋根生,自从进了蜀州刺史府当别驾后,第一件事便是拎上丰厚的礼物拜访刺史裴迪,在裴迪面前言语谦卑,执礼甚恭。不仅如此,他还告假去了一趟益州节度使府,求见鲜于仲通,同样带上了丰厚的礼物,当面感谢鲜于仲通的抬爱之意。
如今的宋根生,俨然已是一位成熟体面深谙规则的官员了。
一场巨变,一次危难,亲历了死劫,见证了生死,这个男人一夜之间长大了。
颌下的黑须掩盖了他稍显稚嫩的面容,时刻的微笑表情遮掩了曾经的天真单纯,他的心机城府被深深地隐藏在微笑的背后,刺史府的官员对他交口称赞,上任别驾以来从无仇怨,他是刺史府里唯一不牵扯任何恩怨,却能被所有官员肯定赞扬的人。
站在刺史府门口,一阵微风拂来,宋根生打了个哆嗦,情不自禁抚了抚肩头。
一件氅皮披在他的肩头,宋根生回头,发现给他披衣的是自己新募的幕宾先生,名叫卿重树。
如今的宋根生已是一州别驾,有资格收幕宾了,卿重树便是他从一众落魄读书人当中挑选出来的,当初恰逢州府科考揭榜,宋根生无意中发现这个读书人看榜之后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差点被他的马车撞到。
二人由此相识,相谈之后宋根生觉得此人胸有韬略,为人也颇为稳重,尤其擅长分析利弊得失,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幕宾谋士人才,宋根生当即便将他聘为幕宾,帮自己处理蜀州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