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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孤烟远村石桥斜第三百三十二章同乡故人段无忌与冯羽同是石桥村出来的子弟,但两人的性格却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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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无忌沉稳,冯羽跳脱,两人站在一起像成熟稳重的兄长带着调皮捣蛋的小弟。
从小一起长大,段无忌对冯羽却越来越不了解了。
他以为冯羽还是当初石桥村那个上树掏鸟窝,下河捕鱼虾,经常闯祸的邻家小弟,然而年岁渐长,他已渐渐不懂冯羽了。
曾经的少年,已不再是少年。读了圣贤书,明白了圣贤的道理,少年们都有了志向,志向大多是当官,都以顾青和宋根生为榜样,有的当官纯粹为了私利,有的也想造福一方,唯独段无忌和冯羽不愿当官。
段无忌有过取舍,他认为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比当官重要。
冯羽呢?他是怎么想的?
从长安到龟兹,一路上段无忌问过他很多次,每次冯羽都是嘿嘿一笑,将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外,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他的问题。
商队的骆驼排成一字型,微风吹拂在脸上,夹杂着些许的风沙,有些寒意,也有些刺痛。
大漠的荒凉景象在落日时显得特别凄美,二人最初出玉门关时曾被这壮阔悲凉的风景所倾倒,然而行路一个月后,他们已对风景麻木了。
一望无垠的黄沙,像极了看不到希望的人生。
骑在骆驼上没精打采的二人忽然听到胡商们一阵欢呼声。
“到龟兹城了!”
…………
冬日的沙漠很冷,寒风卷集起黄沙漫天飞扬,远近皆是一片茫茫的黄色烟尘。
顾青盘腿坐在帅帐内,用心地给羊腿涂抹上豆油,面前的炭火上方有一个简易的烤架,将羊腿放在烤架上不停翻滚,没过一会儿,羊腿上便开始滋滋地冒油。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再配上热腾腾烤得鲜嫩**的羊腿下酒,人生大抵已无憾,只缺个婆娘了吧。
韩介蹲在顾青面前帮他不停翻转羊腿,顾青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浓烈的酒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部,非常舒坦。
“好酒,但要省着点喝,从长安带来的烈酒已不多了……”顾青眯着眼舒坦地叹息。
韩介眼睛盯着面前滋滋冒油的羊腿直吞口水。
“侯爷若想饮酒吃肉,为何不去福至客栈?女掌柜的手艺那么好,不多吃几顿未免可惜。”
顾青叹道:“我在考验我的意志,不能经常去,大好男儿若被女人的厨艺收服,回头没法跟我未婚妻交代,理由说出去都没出息。”
韩介不以为然道:“女子总要有点强于旁人之处才配得上侯爷,侯爷您要反过来想,女掌柜正是因为厨艺好,才能得到侯爷的恩宠,侯爷去她店里用饭是看得起她。”
顾青赞道:“我很欣赏你的思路,不如你去她店里,把你刚刚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再跟她说一次,看看她啥反应。”
“她还能有啥反应?”
“她如果不抄菜刀追杀你三里路,我便去她店里用饭。”
羊腿烤熟还需要不少时间,顾青有些等不及了,用匕首从羊腿上割下表面已经熟了的一块肉,吹了几口凉气便塞进嘴里,烫得哇哇直叫,但表情很享受。
“好吃,但有点淡,再撒点盐。”顾青评价道。
韩介拈起一小撮盐往羊腿上洒。
顾青怅然道:“总感觉最近被那个女掌柜的手艺养刁了,今日吃这羊腿处处不对劲……”
韩介一边翻转羊腿一边道:“侯爷不如把那女掌柜收了房,做个妾室,白天给您做菜,晚上给您暖床,大漠蛮荒苦寒之地,侯爷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未免过得太凄惨,收了女掌柜想必张家小姐也不会反对的,毕竟只是收个妾室……”
顾青摸着下巴认真思索,喃喃道:“有道理……到时候她若兴师问罪,我就说是你让我这么干的,睡女人我来,背黑锅你去,怎么算都不吃亏……”
韩介动作一滞,惊愕地道:“侯爷,您就这么把我卖了?”
“卖人的事我又不是没干过,我有很多优点你还没发现,慢慢挖掘,你会对我越来越崇拜的……”
顾青盯着面前的羊腿出神,忽然道:“说起那个女掌柜,你找个伶俐点的人去盯一下,总觉得她有点可疑,不论是接近我的动机,还是她的真实身份,都很可疑。”
韩介道:“她的真实身份有问题?”
“她的出身应该不低,不应该只是个迎来送往的客栈掌柜,有过良好家教的人,细节上是无法掩饰过去的,再好的演技都掩饰不了。”
“什么细节?”
“我注意过她很多次,她吃饭的样子很文雅,举筷端杯皆有闺秀之姿,寻常人吃过饭,搁下筷子时大多是随意往桌上一放,而她,搁下筷子后还将它规规矩矩与桌沿平齐,碗里也从不剩一粒米食,一次两次,每次皆如是,出身平凡的家庭可没有这般教养。”
韩介吃惊道:“侯爷居然不动声色观察她这么久,您还说对她不动心?”
顾青叹道:“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这与我动不动心有关系吗?重点应该要夸我明察秋毫,心思细腻,哪怕是路边的一条狗啃骨头,我也会观察很久的,难道我对那条狗动心了?”
韩介想想也对,于是点头道:“侯爷既然觉得她可疑,末将这就安排人去盯她。”
顾青淡淡地道:“不要打草惊蛇,我只是好奇她背后是不是有靠山,还有,她究竟是什么出身,总觉得她身上有故事,我不希望安西都护府被人暗中安插图谋不轨的棋子。”
羊腿终于熟了,顾青割下一片肉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后顿觉索然无味。
一码归一码,身份再怎么可疑,她那手厨艺委实不错,若她是自己的敌人,实在可惜了。
回想当初自己穷困时,她毫不犹豫借给自己一百两银饼,对朋友如此仗义,应该不会是敌人吧,如果是为接近自己而刻意为之,这女人的城府未免可怕。
帅帐外,亲卫的声音传来。
“禀侯爷,大营辕门外有人求见,他们说是侯爷的同乡故人。”
顾青惊讶地道:“同乡故人?哪个同乡故人会找到这里来?”
想了想,让亲卫领人进营。
段无忌和冯羽拎着简单的行李,跟着亲卫走进大营,二人目光新奇地左顾右盼,看着大营校场上将士们操练发出的嘶吼声,滚滚黄沙里,一条条精赤着上身的军汉摸爬滚打,虽然只是寻常操练,但仍扑面而来一股肃杀之气。
“这……这就是顾阿兄麾下的将士?好一支威武精锐之师!”冯羽兴奋得鼻头泛红,脸颊几颗青春痘都兴奋得快爆了。
段无忌也有些激动,从今以后,他将是顾阿兄麾下的幕宾,也算是这支精锐之师其中的一员了。
“他们就是长安盛传全歼吐蕃两万余贼军的安西铁军,他们都要听顾阿兄的军令,顾阿兄好鸡儿威风!”冯羽只差在大营内雀跃欢呼了。
段无忌沉声道:“冯羽!进了军营要注意言行分寸,莫给顾阿兄脸上抹黑!”
冯羽这才稍微冷静了一点,老老实实跟着亲卫走,眼神却仍克制不住地朝校场瞥去。
走了几步,冯羽忽然加快了脚步,与前面领路的亲卫并肩,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哎,兄弟,顾阿兄……也就是你们的侯爷,平日在大营里是不是很威风?”
亲卫没说话,仿佛一尊莫得感情的石雕,径自往前走,连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
冯羽没得到回应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别这样,兄弟,很快我们就是袍泽了,以我的本事,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就能当官,以后你见到我都要行礼的,不如趁我落魄之时多结一份善缘。”
亲卫仍没理他。
段无忌拎住冯羽的后领狠狠一拽,表情已有些生气了:“言多必祸,你最好闭嘴,顾阿兄如何安排我们,自有他的决断,你凭什么信口开河说什么当官之类的胡话?”
冯羽嘻嘻笑道:“随口说说嘛,我又不是真的想当官,想当官我早参加科考去了,何至于跑来这里受罪。”
段无忌叹道:“你这性子真是……马上要到帅帐了,你老实安分一些,如今的顾阿兄已是爵封县侯,还是太子少保光禄大夫,实实在在的二品大员,再也不是当初石桥村的顾阿兄了,说话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要让旁人背后说闲话,说顾阿兄的同乡竟是这般德行,顾阿兄没面子,你我难道面上有光?”
冯羽悻悻应了一声,然后低眉顺目状,比刚才老实多了。
看着前面带路一言不发的亲卫,段无忌忽然慨叹道:“窥一斑而知全豹,顾阿兄麾下将士果真不凡,当得起‘精悍’二字,只看这军纪便已胜过大唐许多军队了,顾阿兄的本事,比书本上的更浩瀚,你我当有一颗谦卑向学的心。”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帅帐前,亲卫隔着门帘仍恭敬地躬身行礼,大声道:“禀侯爷,您的同乡故人已到。”
门帘被掀开,露出顾青那张熟悉的脸,笑吟吟地看着段无忌和冯羽。
段无忌和冯羽心中一阵激动,同时躬身道:“拜见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