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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贝肉?”
张宏正眉头抬了抬,不过也并没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只是装作不在意地问:“那是什么?”
“自然就是我们湖东城特产的灵贝的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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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汉子脸上的笑容更怪了。
仔细一看,他的半张脸都像是被火烤得半融的蜡像似的,皮肉五官都糊住了一团,应该是受过什么重伤,这一笑起来就把旁边的还完好的五官一起扯动了,看起来极为怪异。
他面前一个箩筐,里面满是白生生的肉块,大的足有人头大小,小的也有巴掌大,雪白光润如同米糕又像是白玉,乍一眼看过去还颇有卖相。
箩筐旁边还有两条胳膊粗细的青鳝也是颇为新鲜,只是头被砸烂,似乎是查看有没有灵石。
“这东西能吃?”
张宏正努努嘴。
他当然知道这东西肯定是能吃的,但先嫌弃质疑一番才好压价。
“自然是能吃的。”
丑脸汉子连连点头。
“这灵贝能出产灵石,贝壳也是一门制作符咒的好材料,这肉自然元气充沛,吃了强身健体,对修行大有裨益!”
“那你为何不留着自己吃?”
张宏正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
“那自然是太多吃不完了。”
丑脸汉子似乎是想做出没奈何的表情。
“我们湖东城的贝场一天要收上来上数千灵贝,多的时候还要上万.”张宏正咧嘴:“原来是多得没人要,那你这要怎么卖?”
“大的一块灵石一个,小的三两灵砂一个。”
“没人要的垃圾也卖这么贵?”
张宏正瞪眼。
“怎会是垃圾?
这东西真的吃了强身健体!以前卫戊所的一位什长每天都来我们贝场拿几个回家去吃!”
丑脸汉子据理力争。
“这些东西平日都是不让我们拿的,今天是实在有多余的才能在集市上看到,小哥你可莫要错过了。”
“你当我没见过妖兽肉么?”
张宏正白他一眼。
“你说这东西能吃,那你吃一口给我看看。”
丑脸汉子犹豫起来:“这个.要煮熟了才能吃。”
“生的难道就有毒了?”
“自然不是有毒,只是”丑脸汉子的脸几乎要扭成一团。
“连你都不吃,却拿来卖灵石?”
张宏正嗤笑一下。
“这东西极难入口,又腐烂得快,就是丢掉也没人要的。
你居然敢卖这么贵,当我们外地来的人是傻的么?”
灵贝能出产灵石,自然是属于妖兽的一种,只是在唐家千年的刻意培养中逐渐地削弱了危险性,变成了一种宛如庄稼一样可以定期收割的东西。
当然,妖兽毕竟还是妖兽,和驮兽等等完全驯化了的家畜之类还是不同的,只看这汉子脸上的伤就能明白,应该是中了水行法术的侵蚀留下来的,说不定连那没了的胳膊也是丢在灵贝里了。
“但这东西真的能吃,听说对修炼有益的!”
丑脸汉子的脸涨得通红。
“只是味道难吃点罢了,最上等的灵贝肉可还是送到城主府里去炼药呢,若不是今天实在太多丢也丢不及,你们这些外人来想吃还吃不到呢。”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
张宏正一挥手。
“一颗灵石让我挑十个回去试试,若是不好吃就权当喂猫了。”
张宏正也不等那汉子回答,就弯腰在竹筐里拣了一个看起来最小,大约只有半个巴掌大的贝肉拿到肥猫面前,肥猫闻了闻只翻了个白眼,完全没张嘴的意思。
“你看,连猫都不吃。”
张宏正刚想丢掉贝肉,忽然想了想,转手丢进了自己嘴里。
刚一咀嚼,一股酸涩腥臭又闷头的味道顿时就充满了口腔,而且那贝肉看起来雪白水嫩,其实极有韧劲,这一咬还没咬破,只是把其中的汁水给咬了出来,这味道简直就像是用老醋加尿熬制了一整天的湖底污泥,难怪让那汉子吃一口他死活不愿意。
“呸呸呸,呕”张宏正连忙张口将口中的贝肉吐掉,又是连连吐口水又是干呕,脸上的表情扭曲,连连大叫。
“就这东西也能拿来吃?
这不死人才怪!”
这动静让周围商队的人,还有不少过路的行人和散修都侧目围观,汉子也是一脸的尴尬,分辩说:“这个.用油炸干之后便没这么难吃了。”
张宏正作势要走,想了想又转过头去说:“一颗灵石全给了我,我拿回去油炸了试试,要不你就自己拿去丢湖里吧。”
汉子的丑脸上扭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怪异表情,犹豫了一会就挥手:“拿去拿去,今天算我倒霉了。”
张宏正走上前去提起竹筐,汉子又指了指旁边的两条鳝鱼:“再补我一个灵石,这两条一并拿走了。
这可比贝肉好吃得多了。”
“只有半个。”
张宏正摸出原本用来修炼的灵石,先拿出一颗好的,再挑选出一颗修炼用得光泽暗淡的一起丢给汉子。
附身将两条鳗鱼一起放在竹筐里,加起来一起也有百多斤了,他提在手里也觉得沉甸甸的。
而丑脸汉子也不多说,接过灵石转身就一溜烟跑了。
“这位小哥,你可被坑了。”
张宏正刚提起竹筐走两步,就有路人对他说。
“那王五是贝场杂役,经常便这样趁着集市的时候拿些贝肉来糊弄外地人。
这些东西贝场剁碎了丢回湖里都来不及。”
“没事,看他那模样就当做善事了。”
张宏正随口回答。
这些他自然也早猜出来了,也只有贝场真的把这些贝肉当做垃圾,这丑脸汉子才有胆量大刺刺地在这地界上摆卖。
不过在他来看这一颗半灵石买下这些却是很值得的,能产出灵石了,这些灵贝至少也该算是二阶妖兽,平日里他哪里能找到这么许多二阶妖兽的肉,那青鳗的皮剥下来应该还可以给西望吕宁用来制作符纸。
提着竹筐张宏正也不再闲逛,准备去那给他们安排下的客栈,走到那集市口子上,他忽然看到集市边角上的一处石台上,那带着守卫押送他们的济世教少女道士正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集市上的人来人往。
周围并不见那些唐家的守卫,匆匆而过人也大都对她视若无睹,最多好奇地瞥上两眼,就去忙自己的,这英武的少女道士独自站在石台上四顾观望,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
虽然吕宁之前已经和他说过,张宏正自己也知道最好少去胡乱搀和打听和唐家有关的事,但实在心中按捺不住好奇,还是走过去站在石台下抬头看着这少女。
少女道士也瞥了一眼张宏正,看了看缩在他肩膀上打盹的肥猫,又抬起目光重新仔细巡视起集市来。
张宏正忽然开口说:“你看那么仔细有什么用?
胆敢在唐家地界上闹事的人,肯定也不是你这个小小的流羽能管得了的。
你没看那些守卫都没在这边了么?”
少女道士又看了眼张宏正,没理会他,不过面上也没露出什么怒意。
默然了十多息之后她又忽然开口:“职责所在,自当尽心尽力。
之前将你们带来这里让方管事审查也只是我的职责而已,并不是存心冒犯,如有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无所谓,那胖子不是对我们客气得很么。”
张宏正倒无所谓,说起来他们还算是占了便宜不用被守门的盘查。
“不过你这样做真没问题?
济世道戒律第八,就是禁俗务,远权势。
不得和世家勾连。
就算你现在还只是流羽,还不算是真正的济世教道士,但该守的戒律还是要守吧。”
“莫非是教友当前?”
少女道士愣了一下,表情微有些尴尬。
“我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我不是济世教中人,只是算在济世教义舍里长大,也有相熟的威仪道士想引介我入教,所以我对济世教的规矩还是很清楚的,忍不住来问问。”
“.也不算外人.”女道士点点头,表情缓和了许多。
“那你也知道我们流羽行走四方,除了历练之外就是要要宣扬济世之道,普济黎民,如果能立一方庙宇,塑仙尊金身,为百姓庇护解灾,那更是善莫大焉。”
“对。
不过这和你帮唐家做事有什么关系?”
济世教中教职是根据祭拜不同的济世仙灵而分,其中最为常见的有两种,一是治病救人,驱邪除秽的光世行者,可看作是济世教的医者,还有一个就是行使武力抵抗妖兽镇压邪秽的威仪道人,就是济世教的武者。
在接受祭酒封敕之前,有志于此的教徒都需要四处游历锻炼,准备成为光世行者的叫做‘流光’,为成威仪道人而游历的则叫做‘流羽’。
所以严格来说,这位少女还在为了成为道士而历练,不过一般人不会分辨这个,也并不在意。
少女道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这是湖东城城主唐无忌大人对我的考验,他让我在湖东城暂领职务做事,若是真能对湖东城有益,就允许我们在此建庙传教。
他这只是以私人身份请我帮忙,并非以城主身份邀请济世教之人,所以我答应他暂代这守卫副长之职也只是个人私事,不算违了教中戒律。”
“哦?
原来如此.”张宏正点头如果是这样的理由,也算勉强说得通了,想了想又问。
“那如果是他骗你呢?”
“骗?”
少女一愣,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唐无忌大人怎能骗我?
他身为一城之主,自然是一诺千金。”
这好像也有道理。
唐家人就算不怎么厚道,但毕竟是天下有数的大世家,一位城主似乎也不大可能故意去蒙骗一个小小的女道士。
不过仔细想想之前那些守卫对她阳奉阴违的态度,其中似乎又有些古怪。
“对了,小兄弟你叫张宏正,是吧?”
少女道士问。
之前方朗卓看身符铁牌的时候她就站在后面,也顺便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小——兄弟。”
张宏正撇了撇嘴。
“你才多大?”
“在下白玲虎,十七。”
张宏正白她一眼:“那也和我差不多,不要装得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三十七呢。”
这少女道士咳嗽一下,微微尴尬地扭了扭身子,似乎是想做一个和之前不一样的姿势和神态出来,但最后好像也不知道怎么摆放,依然是一本正经地问:“那张兄弟,既然你也是义舍长大,又有修行资质,为什么不加入圣教,反而要当散修,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之前那贝肉的味道还在口中回旋不去,张宏正吐了口唾沫,说:“我自有我的打算。
济世教虽然是好,但规矩戒律太多婆婆妈妈,我不喜欢。”
“你怎能说圣教规矩太多婆婆妈妈?”
白玲虎一双英气的剑眉朝中间一搭,几乎能听见哒的一声轻响。
“你自小在圣教义舍中长大,应该能明白教中的每一分规矩都是有原因的,若无这些规矩,圣教如何能井然有序地发展至今,如何能救济百姓?
而圣教的戒律也都是为了源自仙尊所授的仁爱慈悲大道,你细心体悟,应该就能明白。
这就如父母教训儿女一般,都是出自一片纯慈至爱之心.”“打住了!”
张宏正连忙伸手。
“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见得就必定能被儿女喜欢的。
不和你多说了,我这买的贝肉再不整治就要发臭了,花了我几十块灵石呢,浪费不得。
回见。”
眼看这少女突然拿出了义舍里夫子的那副讲经训导的嘴脸,张宏正立刻就再没了和他聊天的兴致,转身就走。
但想不到的是之前还对他爱理不睬的白玲虎却跳下石台来,紧跟在他后面说:“张兄弟,我觉得你对圣教多有误解,随时有踏入歧途之险.”“我觉得你头脑死板,随时都有被人玩弄于股掌之虞。”
张宏正脚步不停,连连挥手。
他以前在济世教义舍的时候就最烦那些舍监训导,一副苦口婆心口沫横飞只是为了你好的样子,虽然他们多半是真心实意的好心,但确实让人受不了。
“若无圣教,说不定我们早就成了路边一捧黄土不在人世,圣教救我们还教我们一身本领,那我们今生所存的唯一目的就只求让仙尊所授的慈悲大道普济世间,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白玲虎在后面毫无放弃的迹象。
“现在我圣教在唐家领地势单力薄,正需要人手来帮忙,不如你也来”“先说我不是自小在济世教长大,我十岁才去,在里面最多不过三四年光景,而且就算没有济世教我也能活下去。
当然济世教帮我甚多,我若是以后修为有成,灵石灵晶的有富余了,也会回教中去捐赠,但现在就算了吧。”
“你这人怎能这样?”
白玲虎的眉头是皱了又皱。
她容颜俏丽中原本就带着一种勃然的英气,这皱眉的动作让她的英气更为浓重,几乎有些咄咄逼人与人誓不罢休的味道。
“怎能这样只为自己,自私自利?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你毕竟在圣教中生活过这么多年”“你这人又怎能这样?”
张宏正几乎被气得笑了起来。
“怎能这样食古不化,头脑僵硬?
非要拿你的那一套硬加在别人身上?
难道你就真能为了济世教什么都愿意去做?”
“那是自然。”
白玲虎回答得理所当然。
张宏正站住,转过头来看着白玲虎,少女道士也看着他,神色坦荡坚毅,仿佛真的随时都可以为济世教上刀山下火海。
张宏正问:“那像这次这湖东城城主,如果不是叫你来做什么守卫队长,是叫你杀人什么的呢?”
白玲虎立刻回答:“杀乃济世戒律第一,我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做的,此外还有淫邪,妄语,贪利那些自然也在内。
身心顺理,唯道是从,从道为事,方为道士。
和我济世道戒律相违的一切,不管是如何的条件交换都绝无妥协违逆的余地。”
“啊,对对。”
张宏正拍了拍脑袋。
“那么叫你做一些不在戒律之内,但又极为反感极为恶心的事呢?
比如比如说吃屎。
万一那位唐无忌城主说济世教想要在湖东城中设庙,就要你每日吃屎十斤,难道你也愿意么?
这可不在戒律之内。”
“这这.”白玲虎顿时目瞪口呆。
“唐无忌大人为何要我去做那种事?
这绝不可能。”
“别去管可不可能,只问你愿不愿意!”
张宏正伸手朝她一指,加重了语气和话语速度。
“你不是为了弘扬济世道什么都愿意么?
而且我听说一些世家子弟穷奢极欲,什么玩乐的法子都玩腻了,就喜欢作弄人,万一他就喜欢看你一个济世教的女道士吃屎呢?
你愿不愿意?
你若不吃,这湖东城就永远没了济世教的一席之地。”
“这这.”少女的脸色先是通红,然后变得惨白,半晌之后才毅然点头,却又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一样地虚弱。
“若是为了弘扬济世大道,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但我是不愿意的,一小口都不愿意。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你别来烦我了。”
张宏正丢下这一句,趁着白玲虎还有些发懵的时候提着竹筐钻进了人群,一溜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