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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湖东城的城门开启,早已守候在城门口的人们开始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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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东城中居民数十万,每日进出往来的物资不在少数,进出城门的车队人马也络绎不绝。
只是今天不知什么原因,城门附近的守卫比往日里多了数倍,而且对于出城的人都严加盘查。
一些不明就里的外来乡镇居民还颇为不满地窃窃私语,稍微心思明白些的看到城墙上亮起的符纹,还有在城头虎视眈眈的几位守卫什长和副长,则是心中微凛。
世家雄城的城墙不止可以外御妖兽侵袭,还可以内防奸贼作乱。
有三神门执掌大义,世家之间的纠纷都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明面上的偶有争端也只是局限于在其他世家见证下的公开比斗。
但这并不足以解决一切的矛盾和龃龉,相互之间雇佣散修捣乱,收买对方制御下管事执事胡来,乃至于派自家人去乔装打扮暗中卧底搞事等等之类的阴私手段时常有之。
所以高大雄伟的城墙可并不只是为了防备妖兽的,对于那些胆敢在城内搞事的人同样地有困锁之效。
城墙上那些闪亮的符文不止可以防止未经许可之人越过城墙,还和护城法阵连接,随时可以激发法术,加上擅长合击搏杀的守卫们,足以对付先天之上的修行者。
卫戊所中,守卫统领林天通正带着手下两位副长聚集在侦查厅中,看着从天花板上垂挂而下的巨大水幕。
水幕中又分割出几块大小不同的区域,其中一幕浮现的正是城门口的景象。
这是只有世家雄城才有资本配置的监察法阵,依靠着散落在城中的符兽,将他们所侦查到的景象传达到这面水幕中来。
这法阵的基础布置,符兽的锻造,都是出自真人境界的鬼仙真人手笔,就连日常运用和维护都需要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所以若是以江湖散修的层次,多半是一辈子也无法目睹这样的景况。
看着水幕中的景象,其他人都是全神贯注,但那位叫韩乐的老副长却是在喋喋不休地咕哝着:“……其实也不用亮起警备符文。
那散修算起来顶多不过武道暗劲巅峰的修为,只要城墙之上多加几位守卫,他就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悄悄爬上城墙,再将侦查符兽调动在城墙附近,一旦发现立刻调动守卫增援,那他就绝对插翅难飞。
而警备符文启动一次至少要花费数百枚灵晶,已经足够修复一半以上的符兽,而符兽修复之后还可以重复使用,现在这符文不过维持一两天而已,纯粹便是浪费……”水幕前的夏大师脸色已经有些发青。
他当然知道这一次启动警备符文所花费的灵晶是多少,但这是走的卫戊所的公账,用得再多又如何?
而那修缮符兽的花销却早是被他们私下分了的,他分占了其中最大的一份,现在说要重新修缮符兽,难不成还要他们重新将之吐出来么?
天下间如何有这样的道理?
自己手中的每一分灵晶灵石可都是宝贵的修行资粮,用以攀登更高一层境界的助力,可不是和这些前途无望的俗物蠢货一般用来花天酒地享受醇酒美人的。
若然不是早知道这韩乐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呆朽之辈,这现在又正是众目睽睽之下,公务紧要之时,他早就一道法术打出去将这胡说八道的小辈给打成一团肉泥了。
没错,就是一小辈而已。
别看那老副长弯腰驼背,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其实不过七十出头而已,连夏大师的一半都不到。
而夏大师今年已经一百六十余岁了,作为早就晋升入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他皮肤依然有着光泽,连眼角的鱼尾纹都不多,鬓角只是有些许白发而已,看起来就如同寻常人的四十余岁。
加上一身的金丝缎带长袍,羽冠玉佩,不管身姿容貌风范都远远不是其他人所能比拟的,除了脸色有些难看之外,简直就如同画中的人物。
但凡能入先天境界的修士,即便在世家制御中地位也和其他人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更别说夏大师已是先天大成之境,据说离巅峰也不远了,即便是无忌城主见了也要称他一声夏先生。
夏大师也向来以此为傲,从来对其他庸庸碌碌的蝇营狗苟之辈不假辞色,因此这时候虽然有一只苍蝇在旁边嗡嗡嗡地惹人讨厌,他不方便一掌拍死,却也更不能自落身段去搭理反驳。
“老韩,闭嘴。
莫要打搅了夏大师。”
林天通终于咳嗽了一声,制止了这只苍蝇的嗡嗡嗡。
不过夏大师即便没有回头,都知道这个脑满肠肥的守卫统领嘴边一定带着笑,这个靠着阿谀奉承迎风拍马上位的家伙一直都嫌自己分去的灵晶太多,但修为导致的地位绝对差距又无力做什么,偶尔便会做些事情出来恶心自己,说不定这无知小辈的念叨也是出自他的暗示。
吸了口气,夏大师按下心中的恼怒,告诫自己无须和这些庸俗之极的鼠辈计较,现在最要紧地还是速速地处理好这个意外。
一个区区暗劲层次的散修,居然在湖东城中将城主府的人给杀了,至今还逃逸无踪,这除了是让卫戊所的人面上无光,也是将洞察符兽的问题暴露无遗。
其实那些修缮费用并没多少,前前后后不过几百上千的灵晶,若是就此坏了他的名声,落了面子,实在是太过不值。
心思微动中,水幕上的景象迅速放大,将守在城门口的那些人的面目照得纤毫毕现,而且随着夏大师的心念指挥随意挪动,简直比当面直视还要方便。
先天之上鬼仙道修士的法术是以自身的神念分化操控,将天地元气运转得宛如自身肢体一般灵活,形成远超常人所能的种种异像,和之前三境的法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当然,要像现在这样远隔十数里之外就能将音容投射到面前来,还是要倚仗真人境界的鬼仙所打下的阵法基础。
“咦?
这人不就是那济世教的那什么行者么?
那白丫头的师兄!”
忽然有一位副长指着水幕画面中扫过的一个人高叫道,随即画面在那人身前定住放大,将这人放大了数倍,正是白玲虎的师兄,济世教的流光吴子健。
不过林天通并没传什么令,城头上那领头的副长同样也是认识吴子健的,也没什么大的动作,只是将目光牢牢地锁在他的身上。
若非必要,不必弄得大动干戈,这是林天通之前定下的行事基调。
连那个散修小子的画像面貌体征等等都只是在守卫之中内部传播,并没有大肆宣扬出去。
城门口的吴子健这时候也并没显出什么异动来,只是和城门的守卫交谈,他身后则是带着一群衣衫破烂,这些人都面露凄苦之色,不少人相互搀扶,还抬着十来挺担架软床,上面躺着的或是气息奄奄的重伤之人,或者干脆就是尸体。
城门口等候的其他人都主动和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大多都是一脸的鄙夷和嫌弃。
“…这是前日被他们带进城来的乡野之民,昨天又去贝场想让这些人做临时的贝工,结果碰到贝场那边出了事……”旁边一位副长立刻对这些人的背景进行说明解释。
昨夜确定好了要向济世教问罪,守卫们立刻就将这些天济世教的动静收集起来。
而这时候随着夏大师的心念,吴子健的声音也从水幕画面上传来:“…昨日的意外让乡民死伤惨重,这贝场的工作大家也是不敢再奢望了,死去的亲人也不得入三神庙,所以现在只能出城安葬,另寻栖身之所……”其实对于这些浑身上下没几颗灵砂的乡下泥腿子,一般来说守卫只会刁难不让他们入城,却是巴不得他们自己滚出去的,不过今天是早就得了上面的警示,这才在城门口一视同仁地盘查起来。
“大人,要不要着人将这小子给拿下了?”
一位副长问。
略微沉吟了一下,林天通还是摇摇头说:“暂且不必了,不过一无关紧要的流光罢了,又带着一群乡野之民。
若无理由动手,众目睽睽之下闹得哭天抢地的,传出去万一惹得有人说我唐家虐民反而不好,只要确定那散修小子和白丫头没有混在这些乡民中,就随他们去吧。
对了,还请夏大师出手,以保万无一失”夏大师闻言也不言语,也没见什么动作,那水幕上显示城门的画面就微微一震,随即上面显示的每人身上都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光芒来,夏大师只扫了一眼,就冷哼了一声:“顶多的也只是摸着暗劲的边,都只是一群乡民罢了。”
这种能传递景象的洞察符兽,自然也能附带上一些侦查所用的低阶法术,对于鬼仙道神仙道还作用不大,但看出普通人的精元气血旺盛与否却是没问题的。
先天之下无法将自己的血气完全收敛的人仙武道修士,在这种侦查法术之下都是无所遁形。
那南宫家的散修小子和济世教的丫头都是暗劲层次的武道修为,无论如何是瞒不过这法术的。
除此之外,之前曾经和那散修小子一起喝过酒的守卫也调了一个过来在城门口观望,还有几名善于观察人体型的守卫,可说是万无一失,绝不可能让那小子偷混出城去。
“等等……”夏大师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
“那汉子挑着的是什么?
怎的如此……”众人也将目光移向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年轻人,年轻人只有一只独臂,一边的肩膀上厚厚包扎着绷带,上面还有血迹,完好的一边却还是肩挑扁担。
这些村民中年轻的大都身上带伤,缺胳膊少腿的都有好几个,他在其中也并不出众。
肩上的扁担两边吊着竹篓,一边是些衣物陶罐等杂物,另一边的竹兜中用布盖着,不知道下面是些什么。
也不用林天通这边下令,城门口的守卫这时候也正查到他的身上,先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容身材确定和通缉的那小子不一样,然后过去揭开了竹兜上的布,却看到下面是一团肉呼呼毛茸茸的东西。
“……你带只猫做什么?
这猫怎么这么肥?”
守卫抓了抓,确定这就是一只睡得死沉死沉的大肥猫。
“猫吃太多了……”那年轻人头脸上也包扎着,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神情木讷,呆愣中带着些畏惧,一副再典型不过的乡下人第一次进城的模样。
守卫挥挥手让他过去。
虽然这乡下人逃难也带着猫有些奇怪,这猫也实在有些超乎常理的肥壮,但也终究只是一只猫罢了。
卫戊所的水幕前,看着的众人也并不以为意,只是谁也没注意到站在最前方的夏大师那一直严肃庄重的脸上浮现出一阵怪异的表情,他眉头紧皱双眼圆睁斜看上方,似乎努力思索着什么,五官也有些扭曲,好像遇到了什么极为古怪难以理解的事情一样。
不过最终他还是微微摆了摆头,好像放弃了这个自己想不通的问题,神情又重新平复下来。
经过检查的村民们被一一放过,从城门处鱼贯而出,连同吴子健也都出了城,终究还是没发现什么。
正当守卫们将注意力开始放在下一批出城的人的时候,村民中的一个人突然跳了出来,跑过来对着城门上的一位副长高叫:“大人,小民有要事禀报。
今早天未亮之时有南宫家的散修前来,和白副长还有这位济世教的流光密议。
然后这位流光便叫村民们集合起来速速出城,连这些需要修养的伤者都要一并带上,其中必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人跳出来的这一顿叫喊,让所有的村民都瞪目结舌愣在原地,几息之后才有村民面面相觑,然后就是两个村中老人的怒喝:“赵九!你胡说什么呢?”
“我何时胡说了?”
那跑出来向守卫告状的村民反而瞪向那两个老人。
“昨晚那散修小子分明就是有什么要紧事才跑来的,白…白副长也是莫名其妙身上就多出一大笔灵晶来,其中没有古怪我就不信了!而且今日守卫森严,城中定然有事发生,说不定就和那散修小子有关。
我如今是贝场工头,自然要一切以唐家的法度唐家的利益为先!”
这一番话当真是说得理直气壮落地有声,那两个老者竟然一时间无言以对,只是面皮涨的通红,伸手虚指着这叫赵九的村民浑身发抖。
“拿下了!”
林天通的声音从城门上的符兽中传出。
其实不等远在卫戊所中的他发话,城门上的那位副长早已手持长戟,从十多丈的城墙上一跃而下,如大鸟一般凌空滑行朝着已在城门外的吴子健而去。
而城门口的守卫也是闻讯之下一涌而出。
面对来势汹汹的守卫,吴子健既没逃避也没显得丝毫慌张,只是远远地看着那告密的村民赵九叹了口气,面露无奈之色,双手摊开吟唱了一声仙尊慈悲,然后站在原地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