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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武关上,方景楠孤坐城头,遥望南边太原府方向。
据牛有德打探回的消息,后金兵已经在太原府劫掠两百里,穿过宁武到达了更南边的忻州,自五月初入寇开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横行无阻,没人能挡其兵锋。
在蒙古人古特吉他们的伺养下,那一百九十多匹战马已经不再拉稀,虽然仍然比较虚弱,但已能自行走动。
今天就是战兵队和火枪队拉着辎重和战马回去的日子,孟铁柱、赵大壮、赵二、郑飞四人过来做临别前的最后交流。
“老大,真的不留下一队么?”赵大壮瞥了一眼远处的宁伤等人低声问道。
方景楠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留下蛮虎和童猛保护我就行,那么多好东西,你们不跟在路上保护我不放心。”
顿了顿,方景楠朝郑飞吩咐道:“那个王承兑他们的铁甲,你们火枪队都换装好了么?这次若不是因为少了些铠甲,那几个倒霉的兄弟也不会受伤。”
在方景楠的队伍里,战兵队是备了三层铠甲的,骑兵队为了保持机动性,只披一件铁甲,火枪队和炮队之前勉强只有一半人穿了棉甲,如今有了王承兑那些人的铁甲补充,竟是做到了全员披甲。
在这种冷兵器时代,有甲和无甲的区别是致命的。
郑飞应道:“都换好了,战兵营那边有些人的铁甲有些损坏,也都换下来,让我们带回去修补了。”
“那行,那我就没什么交待的了,”方景楠朝孟铁柱道:“夺回宁武关的消息,你就按之前那个故事与邓操守汇报,他再往上汇报时,想怎么往自己脸上贴金都别管。这是应该给他的。”
孟铁柱点头表示明白,“剩下那些蒙古俘虏呢?”
“有那些人头够用了,这俘虏就丢在这边关着再说吧。”
“行!”
该交待的都已说完,在孟铁柱的率领下,一支满载而归的队伍,领着几百个老百姓,一百九十匹战马,从宁武关北门而出,直往三百里外的陈家村归去。
这批人一走,宁武关内,便只剩下陈山河的一什骑兵,张传宗的两什骑兵,丁吉的炮队,以及宁伤的三十多人悍卒。
闲着没什么事,方景楠下了城楼,去到之前那座兵营。不过无论方景楠走到哪,李蛮虎和童猛这两个巨汉都跟在身边,而且身上永远都是穿着三层铠甲,一点都不嫌累。
这是孟铁柱临走前对他俩下的死命令。方景楠觉得挺好,也就欣然接受。
兵营已经清洗过了,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
“宁伤,麻烦把你兄弟叫下出来。”
方景楠找到宁伤,想看看这些人,之前赵二说他们不会比火枪队的人差。
要知道,郑飞那些人其中一部分是募兵,好吃好喝调养了许久身子,剩下二十人是从十七个村子两千个青壮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身体素质在这个时代算是蛮不错的了。
很快,这支小队便在卢政毛卫两个总旗的喝令下,排成了两排整齐队列。
方景楠默默地看着他们,而他们也默默地注视着方景楠。若是按莽字营规矩,排队列时不管谁看你,都必需要昂首挺胸双眼目视前方,东张西望是要挨军棍的。
方景楠笑了笑,这群人身体素质都算还行,身子很瘦,但有肌肉,不像莽字营那些人身壮如牛。
“一顿吃几碗饭?”
方景楠莫明其妙的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看向宁伤,看来他们虽然眼睛看来转去,基本的纪律是还有的。
宁伤大声喝道:“回大人话。”
卢政答应道:“回禀大人,一碗。”
毛卫也是道:“禀告大人,一碗。”
“一碗,一碗,一碗……”
所有人竟是整齐划一,方景楠恍然,他们应该不常吃饱饭,于是他道:“从今天开始,每天三餐饭,米面管饱,肉二两。”
后世人总说,管住了男人的胃就管住了男人的心。
方景楠认为,说的对。
所以他打算试一试。
说完这些,方景楠便离开了兵营,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一群老兵,谈不上淡漠生死,但至少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嘶杀惯了的汉子。
而且从他们与宁伤一起被绑来看,还都挺重义气。
赵二离开后,方景楠发现宁武关里没人干杂活了,于是他让冷笠又用十个面饼,招了十个蒙古人出来,负责宁武关里喂马,劈柴,做饭,清理卫生等杂活。
至于剩下那二十多个,方景楠觉得可以再饿两天。
就这么走走看看的过了一个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方景楠与陈山河还有张传宗等人道:“反正闲着也是没事,要不,我们去朔州城……偷点东西?”
噗……
张传宗没忍住喷出一口马肉汤,把边上的牛有德弄得满脸都是,牛有德一抹脸,手里拎出块马肉,往嘴里一扔,道:“别浪费呀。”
方景楠嘿嘿笑道:“反正不过二十里,快马过去,半个时辰都不用。”
张传宗尴尬地道:“不是距离的问题,去朔州城……偷东西?”
“对呀,”方景楠晒道:“之前我不是打算去蒲州张氏那拿大同镇图说的么,距离太远来不及,但地型地图的事,总得办呀。不然就算分析出了后金的行军路线,我们也不知道在哪挖坑合适呀。”
顿了顿,方景楠道:“我有一个预感,这次后金入关不会折腾太久,很快就要离开的。”
陈山河心中一震,心想,难道他又想到啥预言了?
张传宗不知道这些过往,奇问道:“这也能预感出来?”
方景楠笑道:“其实也是分析出来的。你想呀,以往他们每次入寇都是号称十万人十万人的来,这次才一万人,应该也就是征服完察哈尔蒙古,顺道进来转转,不会久待。”
这么一解释,大家觉得也有些道理。
但其实主要是方景楠知道,后金每一次真正入关,都是在大明身上大放血,伤筋动骨痛不欲生。
这次才一万人,显然得不到那种结果,所以也就不会是精心策划的真正入侵。
抢一波,快速退离,才是这次入侵的战略目的。
“那你打算偷谁呢?”张传宗问道。
方景楠嘿嘿笑道:“朔州城不是道城所在么?驻有守道和知州,就偷他们呗。”
……
一时间众人皆是无语。
方景楠不管这些,继续道:“这次不是去打架,不用太多人,我们来商量下都谁去。我先问一句,晚上不点火把的情况下,能看清的举手。”
陈山河、张传宗、牛有德、三人举了手,冷笠、丁吉、炎洗、李蛮虎、童猛脸有愧疚。
方景楠晒笑道:“谁伙食吃的好,现在一目了然了。”
“那行吧,就咱们四个进城。唔,冷笠你也跟去,但不要进城,我们在外面寻个据点,你把马给照看好。”
李蛮虎和童猛想起孟铁柱的交待,表示也要跟去,方景楠微微一笑,道:“你们晚上看不见,进不了城,守在据点也没用。我们若是被人追杀,论骑马逃命,你俩还没我跑的快。纯粹就是累赘,你俩想当累赘?”
方景楠是上官,嘴皮又利索,两个猛汉保镖立马就息了火。
于是一行五人,很快便准备妥当,一人双马奔往二十里开外的朔州城池。
……
后金从朔州城离开有些天了,如今城墙外,星星点点,搭起了许多破烂窝篷,无数流民乞丐汇聚在这,然后无事可干的眼巴巴望着天,眼中一片麻木。
嗒嗒嗒,铁勺敲击木桶的声音,桶里装着稀薄的米粥。听见声响,窝篷周围那些麻木的流民翁的一声全都动了起来,蜂拥着朝粥桶冲了过去。
“别抢,一个个来,哎哟,谁踩我脚了。二狗子,拿棒子给我打。”
在棍棒的指挥下,几百个流民勉强排了个队,等待这次的施粥。吃完这顿就得熬到明天早上了。
边地的晚上,睡在外面还是很冷,多少饿的如皮包骨般的饥民没能扛过去,迷迷糊糊地饿死在睡梦中。
方景楠一路过来,看到有不少这样的施粥点,几千流民围聚在这等着喝粥。方景楠感叹世事艰难的同时,不由也感怀道:“还是有不少好心人的。”
“谈不上好心,”冷笠忽然道:“城里那些富人是怕流民饿极了闹事,施点薄粥反正也要不了多少粮食,求个省事。”
方景楠白了他一眼道:“就不能把人往好处想,真是的。”
在窝篷边缘处找了片人少的地方,方景楠把身上的铁甲脱下,换了件读书人穿的儒衫,其它人则是换了件皮甲,然后每人骑着一匹马,往朔州城而去。
之前路上几人已经商量好,读书人的身份最好用,而且方景楠本身也是眉青目秀,衣服一换,妥妥的翩翩少年。
四人来到城门处,守门的一看,一个读书人和三个精壮家丁,还牵着四匹神俊的宝马,吓的连入城的勒索银都没敢要,更别提查看什么路引碟照了。
方景楠编好的故事用不上,不过贿赂的银子还是要给,掏出几钱碎银给守门小官悄悄一塞,弄得他笑的跟花似的,大献殷勤地道:“这位公子进城是访友呢?”
方景楠知道他不是要旁侧敲击地盘问自己,而是打算帮忙带路了,读书人四处游历,不是访友还能做什么。
方景楠早有腹稿,应声道:“我是来拜见恩师的,所以不便居住老师家中,请问老哥可知道城里哪家酒楼最为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