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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则躬身,神情严肃,道:“陛下,臣打算找时间,去开封府各县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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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看着他,嗯了一声,道:“准。不止是章相公,其他诸位卿家,有空了,多去走走看看,不是说诸位卿家不知民生艰苦,而是法度的推行,具体怎么样,还得亲眼看一看才能知道,对症下药,知晓其中的轻重缓急。”
“臣等领旨。”一众人抬手应着。
赵煦笑着摇了摇头,道:“说不谈这些,又扯上来了。苏相公,近来身体如何?”
苏颂躬着身,面色如常的道:“有劳官家挂怀,尚可。”
赵煦道:“天气反复,卿家要注意保暖。”
苏颂道:“谢官家体恤。”
赵煦又关心了下其他人,气氛还是僵的有些化不开,比垂拱殿开会还要僵一分。
众臣似乎也有察觉,坐了一段时间,便齐齐抬手告退。
赵煦亲自送他们出了福宁殿,站在门口,又连连咳嗽了几声。
孟皇后站在一旁,轻声道:“官家,外面有风,早点回去吧。”
赵煦轻吐口气,看着一众人的背影,转身搂着她往回走,道:“你有孕了,朕没好之前,就不要来了,免得传染给你。没事就去小娘那坐坐,祖母那也可以……”
孟皇后应着,陪着赵煦返回福宁殿。
第二天一早。
大理寺开衙,对‘吕大防一案’进行终审,认定了吕大防‘贪渎不法,操弄权柄,擅权禀国,欺君罔上’等罪名,判处斩立决,褫夺一切殊荣。
而后,对‘登州阿云案’进行复审,认定‘阿云案判罚不当,系党争恶果’,予以一定程度改判,并给予阿云家人补偿。
同时,大理寺对司马光等人干预司法,篡改神宗皇帝钦定案件的恶劣行径,进行了猛烈抨击。并上书朝廷,请求朝廷追究司马光等人责任。
司马光是‘三贤’之一,是‘旧党’大佬,是最坚定的反对变法者。是‘旧党’的精神领袖,在朝野影响力巨大。
大理寺的这个判决,当即引起了剧烈反弹,不少人抨击大理寺是‘党同伐异,是变法派的马前卒’,更多人避开这个案子,为司马光申辩,强调司马光的功绩。
‘新党’自然欢欣鼓舞,还没有上任礼部尚书的李清臣,更是写了一道公开奏本,对‘登州阿云案’进行前后回顾,对司马光篡改神宗皇帝的判决,进行了强烈的谴责,定义为‘不忠不孝’,‘沽名钓誉’的‘狂妄奸佞’。
朝野纠葛,层层转嫁这下,最终,关于‘是否追究司马光’这件事,还是摆到了政事堂,四位相公案头。
政事堂内,四位相公,两两‘对决’。
苏颂与韩宗道反对追究司马光,章惇,蔡卞则坚持要追究。
章惇剑眉倒竖,满脸坚定,沉声道:“司马光篡改先帝钦定案件,推翻先帝戮力推行多年的‘新法’,实乃大奸大恶,别说褫夺他的殊荣,就是扒了他的坟都不过分!”
苏颂脸色沉着,道:“‘新法’被废,是太皇太后的决定,岂能诿过于司马君实?至于登州阿云案,本就充满争议,也不是司马君实一个人定夺,现在都推给他,未免太过了!”
章惇寸步不让,语气坚决如铁:“哼,是不是,你我心知肚明。总之,他当年废除‘新法’,而今复起‘新法’,仅官家的‘以子继父’是不够,司马光必须要清算!”
苏颂道:“司马光已故去七年,现在还去追究,你不觉得太过刻薄了吗?这让天下人怎么看朝廷,怎么看官家?我不同意!”
章惇冷笑,道:“要论诋毁,王相公怎么说?你们怎么就不在乎天下人看朝廷,看先帝?”
苏颂铁青着脸,道:“‘新法’伊始,天下乱象纷呈,你就不能放过这件事吗?为什么非要火上浇油,凭添乱象?!”
章惇神情坚毅,道:“二対二,既然无法统一,那就去垂拱殿,请官家定夺!”
“不行!我是宰相,这件事,由我定!章子厚,你若乱来,我便以宰相的身份,暂停你的职务!”苏颂断然否决。到了垂拱殿,官家岂会站在他一边?毕竟司马光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假借官家那个皇帝来做的!
章惇剑眉凌厉,道:“你阻挡得了一时,挡得了一世吗?司马光做了什么,能藏一辈子吗?你们惯藏掩盖真相,粉饰事实,等哪一天,这些事情再翻出来,你这个宰相,能撇的干净吗?别忘了,你与官家约定的时间!”
苏颂与赵煦有一个约定,那就是,苏颂暂留朝廷两年,两年之后,苏颂要走,赵煦不再强留。
苏颂老脸硬邦邦的,道:“我在一日,你就休想将天下搅的大乱!”
嘭
章惇一拍桌子,直接站起来,道:“一丘之貉!”
说着,他出了政事堂,没有去垂拱殿或者青瓦房,而是径直出宫了。
蔡卞面无表情,看着苏颂道:“苏相公,司马光一事,关乎‘新法’推行,章相公必然不会退让,我希望苏相公做好准备。”
蔡卞说的准备,并不是要苏颂继续去反对,而是告诉苏颂,做好接受‘清算司马光’的准备。
苏颂有些头疼,他默默一阵,看着蔡卞,说道:“你与章子厚不同,你知道轻重缓急,顾全大局,章子厚太过鲁莽,性子如烈火,如果不压住他,后面的事情必然一发不可收拾。我不阻止你们推行‘新法’,但需要稳步走,决不能操之过急,酿成大祸。”
韩宗道见苏颂拉拢蔡卞,当即肃色道:“蔡相公,章相公我行我素,唯我独尊,这样的性格,不宜为相,如果苏相公告归,我们希望接替相位的,是你。”
一个‘大局’,一个‘相位’,一个攻心一个务实。
蔡卞无动于衷,道:“章子厚的性格,其实是我羡慕的。百无禁忌,不惜自身。苏相公无需多说,静等着官家的旨意吧。”
苏颂见着,眉宇有些烦躁。
这才第二天,就来了这么个大麻烦。一旦清算司马光,不说牵累多少人,朝野必然会再次掀起激烈对抗,士林间,对‘新党’的攻讦会如同潮水,更加汹涌澎湃。
苏颂看了眼门外,似乎等待黄门来,淡淡的道:“你们这么做,对新法推行毫无益处。”
蔡卞跟着看过去,道:“‘新法’本就逆水行舟,遇到礁石,只能破开,而不是躲避。否则水下的暗礁看不清,我们只有倾覆一途。”
韩宗道神色意外,蔡卞的态度比昨天变化太多,不在软绵绵的,坚定了不少。
是因为官家的病重昏迷,给了蔡卞压力吗?‘新党’着急了?
苏颂见劝说不了蔡卞,神色沉吟。
随着‘新法’复起,‘新党’的能量在逐渐释放,随着机构的运转,权力正在得到扩张,苏颂等人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大。
韩宗道应该是最能体会的,在开封府,除了日常事务,涉及‘新法’,基本都被府丞曹政一手把控,他根本插不进去手,被边缘化了。
不多久,一个黄门走过来,进了门,抬手与苏颂等人道:“三位相公,官家传话:司马光一事,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准绳,实事求是的处理。”
苏颂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心里复杂难言。
韩宗道默默摇头,司马光做的的太多,太过,留下这么多把柄,他们想要维护都找不到充足的理由。
偏偏,朝野绝大部分人认为他是‘贤臣’,奉为圣贤!
朝廷要是翻开旧案,严肃处置,怕是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麻烦,多大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