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最后的这一抹黑暗中,几个黑衣人从暗影中退出来,看了看彼此,然后迅速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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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东边升起之前,他们已经离开了轻棉县,却没有朝着来时的方向撤离,而是往眉城的方向转移。
手刃了杨柳林的黑衣人廷尉府千办方洗刀,而那几个在城中把地图绘制出来的黑衣人,则以归元术为首。
他们在看到轻棉县的队伍出城之后,就绕了过来进城。
城中三千守军全都被杨柳林调了出去,对于廷尉府的人来说,这当然是难得的好机会。
进入城中之后,归元术把人迅速分工,用最快的速度把城中可以调查的地方全都手绘成图。
不用担心这里的粮仓位置会变,除非这里不再存粮,可这又不可能,因为靠山关的蜀州军还指望着轻棉县这边呢。
因为时间还算充裕,方洗刀在杨柳林他们回来之前,甚至带着人把幕营的分衙都仔细翻了一遍。
基本上有用的卷宗档案全都带走了,这些东西的价值,几乎是不可估量的。
因为幕营掌管着一切机密,虽然这只是轻棉县的一座分衙,可是靠山关内所有守军将领的名册等等等等重要的东西,这里都有。
而这些东西,正是前期在这牺牲的两个分衙,两百余名廷尉所谋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们在城外汇合之后,就朝着眉城方向赶过去,虽然这违背了叶先生的交代。
叶先生离开之前说,得手之后,立刻撤离,不要多做停留。
然而这就不是廷尉府和军机司的兄弟们做事的样子,他们从不会丢弃同袍。
几天后,叶先生他们跟着方别恨进了一片林子。
“这里怎么好像没有出路?”
叶先生往前看了看,林子依然很密,似乎看不到尽头。
“这里没有出路。”
方别恨的回答,让叶先生心里骤然紧了一下。
“别误会。”
方别恨连忙解释道:“这片林子,叫做桑榆迷魂阵,是几十年前,创建了幕营的那个人率领数千人历时几年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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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时候,大概是想割裂蜀州,从大楚分离出去,这桑榆迷魂阵的范围,设想的时候,比现在已有的规模要大的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这里的事就停了下来,已经太久远,根本无人知晓。”
方别恨道:“连幕营的人都没有多少人掌握这桑榆迷魂阵的走法,追过来的那些骑兵,也未必能懂。”
他认真的说道:“叶先生你们若信得过我,就跟在我身后走,我会带你们绕出去,哪里进来哪里出,不然就只能是在这林子里一直转。”
“好。”
叶先生点了点头:“听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方别恨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看叶先生,然后拨马继续带路。
就这样,在这片林子里绕了大概有一个时辰,方别恨带着叶先生他们又从进来的地方出去。
往左右看,已经不见那些追杀过来的骑兵,众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一路往回走,走了大概不到一天时间,迎面碰上了赶来接应他们的归元术等人。
“我送你们走。”
方别恨看了一眼叶先生:“你们离开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你呢?”
叶先生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方别恨摇了摇头:“我没办法跟你们一起走,我得回去找姜渭......”
叶先生道:“找他?你是想亲手杀了他吗?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你回去又能做什么?死在他手里吗?”
方别恨张了张嘴,却没能辩驳。
叶先生道:“现在你应该很清楚了才对,你对他下不去手,可他对你下得去,你回去的话,十死无生。”
方别恨道:“我不知道我要回去找他做什么,到底是杀了他,还是被他所杀,又或者只是想问问他,难道当年说好的事,当年一起的约定,就那么容易背弃吗?”
叶先生叹了口气:“如果我不拦着你的话,你回去后一定会死,所以你现在心里想的,大概也只是求死,而不是真的要问他什么。”
“我们认识还没有多久,但如果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这些人......”
叶先生指了指廷尉府的人和归元术他们:“以后都是你的朋友了,都可以算作过命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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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别恨又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去看那一张一张他觉得很陌生的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又觉得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都变成了自己熟悉的样子。
这是很奇怪的事,就好像他看到姜渭的时候,从熟悉到陌生,看着这里的人从陌生到熟悉。
“走吧。”
叶先生拉了方别恨一下:“跟着我们回去,如果你不想再做事了,宁王那边应该会给你一个小院,一片田地,一个自由之身。”
“真的?”
方别恨眼睛里都是一伙。
“我这样的人,掌握着幕营不少秘密,跟你们回去之后难道不会要留在廷尉府?”
叶先生道:“如果你是敌人被我们抓回去,那么当然不会让你把这些秘密藏在肚子里,可你不是敌人,你就了我们,廷尉府从来都不会对朋友下手。”
他看向方别恨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这是宁王教会我们的。”
方别恨深深的吸了口气,点头:“那就跟你们一起走。”
他回头看向眉城的方向,这里是他生活了很多年的蜀州,这里是他的家乡。
此时即将远行,这看过去的几眼,便是对过往所有的怀念。
“走。”
方别恨一拨马,率先冲了出去。
又一天之后。
一片营地里,骑兵将军白奇志从马背上下来,然后快步跑到了节度使裴旗面前,单膝跪倒在地。
裴旗正坐在一堆篝火旁边暖手,侧头看了一眼白奇志,语气有些发寒的问:“追丢了?”
“是......”
白奇志连大气都不敢出,显然害怕到了骨子里。
裴旗问:“怎么丢的?”
白奇志道:“那些廷尉府的人中,有咱们的人带路,就是轻棉县幕营总旗方别恨,他带着人逃进了一片林子里,属下心急,带人直接就追了进去......”
听到这,裴旗点了点头:“桑榆迷魂阵。”
白奇志俯身道:“是......属下带着人在林子转了大半日,若非是寮官大人带人进林子里查看,属下还是出不来......”
裴旗侧头看了一眼跟着白奇志一起回来的姜渭,脸色更寒冷了些。
“方别恨是你的结义兄弟?我记得,你不止一次推荐他为中元官。”
“是......大人都记得,属下确实是推荐过他好几次。”
姜渭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大人,属下也着实没有想到,方别恨因为莫离离的死,而做出如此荒唐糊涂的事来。”
“荒唐糊涂?”
裴旗忽然笑起来:“你竟然把叛逆这么大的罪过,用荒唐糊涂四个字就想搪塞过去?”
姜渭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属下愿意领罪,属下自己的罪,方别恨的罪,属下全都领了,只要能让大人消消气,就算是把属下五马分尸,属下也毫无缘由。”
裴旗点了点头:“那就五马分尸。”
他一摆手:“拉下去吧。”
手下亲兵立刻上前,架起来姜渭就往后拖。
姜渭脸色白的已经好像纸一样,他一开始并没有叫喊,被拖出去大概七八丈远之后,他才喊了一声:“大人,属下还有用,属下还能为大人效力。”
裴旗抬起手勾了勾手指,那两个亲兵又把姜渭给架了回来。
“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何窦曲声和杨顶山都会死,而你们却没死?”
裴旗俯身,盯着姜渭的眼睛问。
姜渭跪在那回答道:“属下也是到了轻棉县之后才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最初的几日,属下真的不相信方别恨会成为叛贼。”
“属下接连试探了他几次,他也没有露出太多马脚,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把廷尉府的副都廷尉带到了我面前。”
裴旗每天一皱:“嗯?”
姜渭连忙继续说道:“他说莫离离死于大人之手,死于窦曲声等人之手,所以要报仇,于是勾结了廷尉府的人。”
他抬起头看了裴旗一眼后又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
“属下当时也没办法阻止了,因为属下身边只有十余名随从,若稍有不慎,非但消息不能送出来,还会死在轻棉县。”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属下派人回去紧急向大人禀告,但不知道为何,属下派回去的人没有去见大人,而是去见了窦曲声。”
裴旗听到这,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不是姜渭的话有多高明,而是正好说中了那个点。
裴旗太了解窦曲声了,窦曲声在姜渭身边安排他自己的人,这自然不算什么稀奇事。
而窦曲声的人先回去找他,当然也就是情理之中,因为这么大的功劳,窦曲声不能不抢。
接下来,姜渭的解释,就更显得合理起来。
他说,他也没想到,窦曲声居然没有告知节度使大人,而是带着一些人跑来这里拦截。
裴旗听到这摆了摆手:“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让廷尉府的人,跟着你来眉城的?”
这确实是关键之处。
可姜渭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说辞。
“回大人......是属下,是,是属下说服了他们,来眉城刺杀大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天生的演技派,确实把裴旗给说的信了。
“那你说.......”
裴旗问姜渭:“如果方别恨投敌,将来会不会成为巨大的隐患。”
“会!”
姜渭立刻说道:“方别恨必须死!”
裴旗笑起来:“那要是让你去做这件事,你愿意去做吗?”
“愿意!”
姜渭抬起头大声说道:“属下愿意亲自带人去追杀方别恨,不能带回方别恨的人头,属下愿自己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