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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仗义烜赫骆马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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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明皇弟 | 作者:老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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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三年七月十八日,正德皇帝所乘的蒸汽动力的龙舟已经过了郑州,两岸十数万河工施工的壮观的景象立刻呈现出来,花园口溃堤处堵漏以后,朝廷投入大笔的资金,新的黄河水利工程已经轰轰烈烈的展开。www.biquge001.com

    黄河水利工程经过了军机处工程局的重新规划,采用了新的施工方法,这将是个前所未有的百年工程。过了花园口这一段,施工技术人员采用束水攻沙的办法,依河势宽窄流量,沿岸四丈余高的缕堤芳草,将黄水紧紧束起,几乎见不到沙滩,只因河堤夹紧之后,水速加快,将河沙冲走。

    从河堤水痕上明显可见,河床平均已下降二尺有余。为防洪水决溃,缕堤之外二里之遥,还筑着遥堤。遥堤上柳丝拂风、浅槐密植,宛如两条绿龙,数千里连绵不绝。

    看到两岸的情况,正德皇帝特意停船上岸,视察这段特殊的河堤,听取来自登莱行政学院技术人员的汇报,听说了种种好处后,朱厚照龙心大悦,当即给这些技术人员丰厚封赏。

    三天后,龙舟过了开封,正德皇帝来到了黄河的重点工程——皂村减水坝。但见南北两岸各开一大闸,卧石到顶的水泥坚堤外又有两条大渠,将黄水分成三条支流,蛟龙探爪般蜿蜒东伸,十里之外又与主流相汇,与减水坝相通的还有十几条大渠,都建有闸口,涝时封闭,旱时引水灌田。

    随行的大臣都没见过这个,跟着正德皇帝跑前跑后,爬上爬下。时而用篙测量水深,时而弃舟登岸细看。梁储见正德皇帝格外高兴,有些不解,便询问缘由。

    当得知这些减水坝的可以降低黄河水患后,梁储不禁感叹道:“微臣也算是博览群书,读书多矣,孰料道见识还是如此浅陋!这减水坝实是千古奇创,既有分水之能,有防洪之功;又有驱沙之效,有灌溉之利。妙哉奇思!不知是何人所创。”

    “呵呵。这并非一人所创。”正德皇帝得意的指指那些新学的学子,说道,“正是这些登莱行政学院的学子,他们有个水利工程系,专门学习如何治理黄河长江,研究新的水利工程技术。这个减水坝就是他们这些年来最新的研究成果。”

    “呵呵,皂村这里还只是个小减水坝,不算什么。”正德皇帝因为批阅过这本奏章,因此知之甚详,听梁储如此赞扬,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得意洋洋地说道:“再过几日见到萧家渡的减水坝,那才叫你这位文渊阁大学士吃惊呢!以后哇,咱们大明将创造更多的奇迹。”

    正德皇帝乘坐的这条船是登莱造船厂建造的内河轮船,或者说是一艘游艇也不为过。因为是在内河行驶,排水量虽然很大,但吃水并不深,很多内河都可以出入。再加上船上装饰得非常漂亮,各种设施齐全。即使不下船,住在船上也很舒适。

    正德皇帝每次出巡都带着一种游客的心态,如果在后世,这家伙绝对是个驴友,最大的爱好是游山玩水。他现在想得开,国事现在有那位能干的弟弟打理,索性心无旁鹜的尽情玩耍。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的行程很轻松,基本上是走一路玩一路,随心所欲。

    就这样走走停停,看看行至七月底,正德皇帝的御驾一行才堪堪抵达苏北的骆马湖滨。前面一段黄河有一百八十里与运河相汇,江浙巡抚刘云在这里集中了五万民工用板车骡马驮运土石,正在开凿中河,这是正德三年治黄治漕工程最大的一项艰巨工程。

    黄河到了这里河道狭窄,听得菜花汛将至,多数商船不敢冒险南下,南运的京货船湾得满码头都是。这一天跟随当值的大臣是工部尚书何鉴。他见龙舟船体太大,此时这里停泊的船也多,龙舟不易通过狭窄的航道。

    何鉴借着伴驾的机会向朱厚照进言道:“皇上,这一路上视察黄河水利工程,竟没有歇息半日。方才听苏进公公说,伴驾的梁阁老累得要病倒了,靳阁老也晕船晕得厉害。说句实话,微臣还算年轻,也实在有些受不住了。两位阁老都年过花甲,年老体衰。

    臣奏请皇上怜恤大臣,再说这里商船这么多,龙舟太大,回避不容易。皇上您看,这些船只尚且不肯冒这风涛之险,何况皇上万乘之尊?微臣斗胆提议,皇上且驻驾骆马湖驿站歇息几日。微臣已命人叫江浙巡抚刘云来此接驾,皇上不如看着菜花汛情势,再走不迟。”

    正德皇帝四下看了看,见码头上停得满满当当的船,拈了拈颔下短须笑道:“何爱卿言之有理!就依着你,看看此地风土人情也好。如水路不能走了,朕就要改走陆路。这艘蒸汽轮船不怕汛水,至迟明日得先走。朕原本打算召见江浙巡抚刘云,询问当地流民安置情况。既然他会来,倒不急了。”

    “皇上圣明!”何鉴赶紧行礼。

    两人正说着,后舱走廊上发出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正德回头看去,脸上更是露出笑意。却见宠妾刘良女款款而来,她一席淡青色襦裙,外衬白玉色百合褶曳地宫装罗裙,一段湖蓝色绣银线玲珑锦带系在不堪一握的纤腰上,锦带上系着羊脂白玉玉佩。

    一柄由羊脂玉所雕成的玉簪斜插在挽成桃花髻的青丝中,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鹅蛋脸儿,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站在船头,随风而立,衣袂飘飘,却似那嫦娥奔月一般,貌虽无嫦娥似倾城,恣意妩媚之态却更胜嫦娥一筹。

    朱厚照一见到她,脸上露出少有的几分柔情,执手笑道:“船头风大,怎么出来了?爱妃身体不适,何不好好在船舱里休息,朕打算在这骆马湖停留几天,爱妃也好顺便调养一下。“

    “臣妾谢过皇上挂怀!”刘良女蹲了个万福,笑道,“皇上体恤老臣体衰,更改行程。妾身刚在后头都听着了,何大人所言极是!小户人家出门都看皇历,还讲究‘七不出、八不归’呢,何况这几位老爷子是皇上之肱骨老臣!只是妾身听说这个地方人情杂,以前又有水贼出没,皇上定要小心些罢!”

    朱厚照牵着她,拍拍她的小手笑道:“呵呵,爱妃就你精明,劝谏的话都说得这么好听,还有这么一大套,什么七不出八不归的?得了,你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朕就在这骆马湖驿站歇息歇息,至于那些小毛贼,朕还没放在眼里。”

    刘良女嫣然一笑,道:“妾身可没有胡说,今个儿可是七月三十,不宜出行的!”

    “好好好,朕听你们的,“正德皇帝生了个懒腰,说道,”天色尚早,哪里去走走才好?嗯,让江彬派人查查这些船,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里就遇着水贼了?”

    听说皇帝打算让江彬带着那帮如狼似虎的侍卫去检查船只,何鉴担心锦衣卫扰民,连忙赔笑岔开话题道:“皇上,这里正开中河,工程浩大,有些御史言官上疏说这是虚糜国币,皇上既打算出去,咱们不妨瞧瞧。果真不必开挖中河,又能省几百万银元呢!”

    一语提醒,朱厚照倒真的想在这里停留两日了。当下说道:“嗯,那咱们下船。只何鉴你和刘爱妃跟着,其余人一概不用侍候。叫梁储、靳贵两个人好生歇息一会儿,就这么办吧。”

    苏进几个太监听了,传旨的传旨,余下的赶过来替朱厚照换便衣。刘良女心细如发,因见朱厚照腰间挂着的荷包,笑道:“皇上,您打扮得再像个公子,这东西也是幌子,您瞧瞧,黄颜色的,平头百姓谁敢用这颜色?”

    朱厚照一看果然打眼,便笑着摘了丢去。刘良女从苏进手上接过象牙梳子,亲自替皇帝梳头,那神情温柔,仿佛面对的不是天子,而是在伺候自己的如意郎君。说起来刘良女和朱厚照的相识,倒也称得上是机缘巧合的传奇。

    刘良女原本是大同代王府上的一名歌姬,正值豆蔻年华,才刚满十六,因为她长有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并且怀有一身能歌善舞的绝技,在当地也是小有名声。

    据说她原是个“清倌儿”(在窑子里卖艺不卖身的),某次出外踏青路遇劫匪,逃避途中失足坠河,被路过的代王妃所救。人虽救过来了,但失忆了。恰好王妃宠爱的老仆刘良五十而无后,就送给他做了干女儿,因其忘了名字,刘良图省事,直接给她起名刘良女。

    正德二年夏,朱厚照曾巡游山西,到此处之后,偶尔听闻了此女子的轶事,出于好奇想要去看一眼此女子的真容,一时出于玩心,登基才一年多的正德皇帝便假扮成一名山西边军中的普通军官,乔装打扮前往代王府上。

    朱厚照到了府中之后,仅仅是正眼看了几分钟,马上就被刘良女的容颜吸引的魂不守舍,他已经被这名歌姬的容颜深深迷住了。不知不觉中,朱厚照第一次有了恋爱的感觉。因此朱厚照不再矜持,主动上前结识此女子。

    刘良女在当地也算是远近闻名的一位主角,在那样的风月场所之中,朱厚照的外表虽然英俊,但他假扮的军官品秩并不高,不知情的人眼中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军官,以他当时的行为,无疑被他人理解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大家对于他的行为都持以嘲讽的态度。

    但刘良女自己却对这位普通的军官有着莫名的好感,她觉得朱厚照的身上流露出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此时她便认定此人一定不是寻常之人,也许是上天注定,她对朱厚照也是一见钟情。

    朱厚照生平第一次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爱情,因此对这份感情也非常的珍惜。两个人卿卿我我,感情迅速升温,刘良女对他也是热情非凡,这也迅速博得了朱厚照的欢心,因此这位歌姬彻底的住到了朱厚照的心中。

    朱厚照回宫之后,还是对此女子念念不忘,豹房建好后,正德皇帝派太监苏林将其接入了宫中,念及之前刘良女对自己的真情流露,正德将她安置在西苑太液池腾沼殿中,册封为崆峒夫人,宫内将她俗呼为刘娘娘。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一直是形影不离,正德皇帝也是走到哪把她带到哪里。再加上刘良女的温柔体贴,从现在来看,她无疑是朱厚照目前最爱的女人。

    皇帝梳洗完毕,一群人悄悄的下了龙舟。江彬这次出巡,主要是担任皇帝的护卫,自知责任重大,也不敢似以前在边军时那样粗疏,自出船舷外看了看,黄灿灿的太阳略为西斜,还不到未时,远远就看见骆马镇上人头攒动,料是无事,因此叫过几名侍卫领队先乔装打扮进城,待正德一行人远去,自己方带了四五个侍卫远远跟着护驾。

    此时未牌已过,黄鹂在树上鸣啭,仲夏的知了幽幽长鸣。朱厚照一行三人步行半里之遥便到了骆马镇。这是个五百余年的老镇子了,自北宋熙宁年间黄河南徙,骆马湖被灌,一溃不可收拾。前头近二百里水路一到汛期,湖水倒涌河中,舟楫便不得通行。

    过往行人一向视为畏途,常在此候汛,免不了就有行商坐贾渐渐聚集,竟成一个大镇。正德三人一路行来,见街巷两厢肉肆、作坊、珠宝、瓷器、绸缎、鲜鱼、竹木、酒米、汤店、扎作、仵作、酱料、铁器、顾绣……三十六行齐全,琳琅满目,三人看得饶有兴致。

    见米店插的标牌是六文钱一斗,正德皇帝不禁高兴地笑道:“这个价钱最好,再贵了穷人就吃不起,太便宜了做农的也吃不消。”说到粮食,朱厚照猛地想到早上起来只用了两块云糕,已过去近三个时辰,笑问刘良女,“你饿不饿,咱们不如找一家酒肆,品尝一下当地小吃,如何?”

    刘良女还没来得及答应,何鉴抢先道:“公子,在下早就饥火中烧了。不如就在这附近找个饭店胡乱吃几口,咱们也别走远了,等一下您还要召见刘云呢!”朱厚照听了笑着点点头,见前头一家大饭店,写着“春风阁”的匾,便踱过来。

    朱厚照刚上台阶,不防里头一阵喧嚷,一个伙计双手推着个蓬头小姑娘,连声嚷着:“走走走,出去!讨饭也没个眼色,客人没走,就狗似的趴在桌子底下捡骨头!咱给你米团还打发不了,非要肉汤不可!小破鞋,都照你这样儿,我们生意还做不做了?”

    那蓬头小丫头生得很单弱,捧着一只小盆子似的破海碗,踉踉跄跄被搡出来,一个不当心,绊在门槛上,身子一仄,正撞在一个肥胖女人怀里。那女人急忙一闪,小姑娘早摔在阶下,大海碗摔得稀碎,汤汁子撒了一身。

    姑娘嘴一撇,“哇”地一声放声大哭。那胖女人却叉着腰破口大骂:“小浪蹄子,倒吓了姑奶奶一跳!”围着瞧热闹的人无不开心大笑。刘良女心中不忍,拉了朱厚照的袖子一下,眼睛看向那女娃,喃喃说道:“郎君,这女娃好可怜……”

    “嗯,老何,去叫这女娃跟进来,咱们赏她口饭吃。”正德心里也不是滋味,这里的人竟然如此冷漠,一时间,他对这骆马镇印象差了很多。他见众人有笑有骂有啐的,那么点个小姑娘竟如此受人羞辱,在那边默默流泪,不禁大起恻隐之心。

    何鉴领命而去,朱厚照牵着刘良女自顾自的跨步进了店。那伙计见朱厚照高挑健硕的身材,身上的文士袍是冰蓝色的上好丝绸,头戴方巾,上面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摇着折扇气度从容地进来,身后的女人也是千娇百媚,两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画本上的神仙眷侣,气度不凡。

    伙计不敢怠慢,将手中搭布一甩,唱歌似的喊道:“客官来了……里头雅座请!”一边让至后边,抹着桌子赔笑道:“客官,想用点什么?”

    何鉴带着那小姑娘跟进来,见正德皇帝张口结舌,正有点不知所措,便知道这位爷从未没点过菜,何鉴便笑道:“伙计,我家公子口味高,驼峰熊掌鹿筋这些料你也没有,中下八珍席能办来就成。”

    那伙计一听,把手一摊,笑着显摆道:“客官忒小瞧我们了,备货全着呢!方才送走的两位贵客也这么说,小的就要给他们办上八珍席,谁知他们说说罢了,吃了两条黄河鲤鱼就匆匆去了,你道他们是谁?是巡抚刘大人和蒋河神。”

    正德皇帝听了一怔,差点问出来:“刘云这么快就来了?蒋河神又是谁?”见何鉴连使眼色,这才醒悟自己是微服出巡,便笑笑说道:“呵呵,你这伙计有点意思。不过你也别小瞧了我这不当巡抚的,既然你这里齐全,那就办上八珍来!”

    “好咧!不过客官得稍候一时,海参发好了就齐全!”见来的是阔主顾,出手又大方,伙计喜得眉开眼笑,答应着就准备往外退。正德皇帝摆手止住了,又侧头问那小姑娘:“喂,你要什么?”

    “啊?”那小姑娘不防朱厚照会突然问到自己,半晌,方才红着脸低声道,“求恩公赐一碗排骨……足矣……”刘良女心细,想到伙计前头呵斥的话,便温声说道:“小妹妹,你不用怕,家里是不是有人病了?”

    小姑娘噙着眼泪看着刘良女,默默点了点头。刘良女顿时爱心泛滥,温言道:“我家相公是个好人,最是看不得穷人受苦,今天也算有缘。既这么着,跑堂的,你弄一砂锅母鸡熬汤给这孩子,一总儿算在我们账上。”说罢,又从腰中香包里摸出两块银元硬塞给小姑娘。

    那小姑娘倒是没有拒绝,而是款款的行了一个标准的蹲礼。见到这个动作,何鉴心中一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姑娘,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

    “十四。”

    “叫什么名字?”

    “婉如……”

    “姓呢?”

    “……姓刘。”

    何鉴回头看了看正德皇帝,见朱厚照正漫不经心地打扇,又问道:“你家祖上可是仕宦人家?”姑娘听问这话,低头不言声,只不住用脚尖着地。见她这样,朱厚照倒留了心,用目光询问何鉴。

    何鉴叹道:“公子,我观此女有大家风范,不是书香败落人家,必是祖上为宦。您听听她的名字,再说哪有叫花子说‘求赐一碗排骨汤足矣’的?小姑娘不用怕,说说你父亲到底是谁?也许我家公子认识。”

    正在这时,两个伙计一个端着八珍席条盘,一个捧着一锅热腾腾的熬鸡汤进来,把鸡汤专送到婉如面前,说道:“不知哪位菩萨显灵,你今儿倒好运气,快拿去喂你那饿不死的娘去吧!”

    那小姑娘听了没理会,只向正德三人各叩了个头,端起砂锅不言声去了。正德笑道:“何先生倒是细心,我就没听清楚。”

    “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以后的命运?”刘良女自哀自怜的叹道,“如果不是代王妃相救,义父收留,说不定妾身也在要饭……”

    “正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莫过如此啊!”何鉴也附和道。

    三个人正说着话,这才吃得半饱,便听满街人吵嚷叫喊成一片,却再听不出喊的什么。朱厚照便叫进伙计问道:“外面开了锅似的,究竟怎么回事?”

    伙计躬身赔笑道:“客官,也不算啥大事,刚才那贱丫头没福消受公子您的赏赐,出事儿了……”

    “说清楚,她怎么了?”朱厚照放下筷子问道。

    伙计迟疑了一下,说道:“小的也是听人家一言半语说,漕运李总督的小舅子蒋河神和几个闲汉在大河沿田家棚子吃酒。见这小叫花子端了一锅鸡汤往五通祠去,几个醉猫要买来下酒,她自然不肯,被抢了去。

    不想小丫头气性大,一头栽进黄河,人们都在岸上干嚷救人呢。唉,这是她命不济,那姓蒋的是这里的一霸,谁都惹不起,与客官不相干的,客官不要管闲事的好,免得惹火烧身。”

    “竟有这等事!”朱厚照顿时勃然大怒,“啪”地一声,拍得满桌酒菜跳起老高,立起身便走。正德刚到店门口,便被那堂倌拦住,变了脸说道:“客官,不会账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想混吃不成?”

    朱厚照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火冒三丈,扬手一个老大耳刮子打去,又顺手一搡,那伙计后退七八步,一屁股跌在地下发怔,半边脸早紫涨起来。

    何鉴苦笑一下,顾不得说话,将二十几枚银元扔过去,便跟着正德皇帝直奔黄河岸边。守在店门外的江彬一见情况不对,赶紧带着一帮手下追了上去。

    菜花汛汛头已经到了。上游浩浩荡荡的黄水打着漩涡,裹挟着泥沙、麦草、树叶向下倾泻,浑浊的排浪散发着腥味,将骆马湖石堤拍击得刷刷作响。

    朱厚照赶到时,河岸上站满了人,都张着眼看远处时沉时浮的小婉如。离岸已将有百多米之遥,有的大声喊“救人”,有的撮着牙花子看热闹,有的惶惶不安地议论。

    朱厚照在岸边翘首而望,因附近无船,也只干着急。刘良女急得直跺脚,眼泪都下来了。正懊恼间,正德皇帝见一个丝瓜棚下有几个人醉醺醺地猜枚儿吃酒,那锅鸡汤兀自放在案上,脸色陡地一变,低声吩咐何鉴:

    “告诉江彬,把这几个狗东西看好了,婉如死了,必拿他们抵命!”

    “是,公子。”何鉴忙低头一躬退下。

    正在这时,朱厚照眼睛瞥见不远处的龙舟,突然想起一事,来不及解释便发足狂奔,朝着龙舟跑去。刘良女和何鉴在后面追,又哪里追得上?等他们赶到龙舟附近时,却见朱厚照已经站在一个oP艇上下了水。

    突然,堤岸上的众人发出一声惊呼,只见这小艇在水中轻盈地一转,朱厚照一个漂亮的转身,已经找准了风向,风帆展开,小艇像箭一般冲了出去。不多久,已是追上了婉如。小艇在滔天的浑浪中一隐一现,远远的只能看见一片风帆,朱厚照似仙人踏浪似的渐渐靠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一猫腰出手如电就把这小姑娘捞了上来。

    刚才这一幕把伴驾的众人吓得不轻,天爷啊!这位皇帝千金之躯怎么敢去冒险,干起了这么不着调的事。刘良女更是把心都吓到嗓子眼里了。看到小艇回转过来,众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在岸上众人的欢呼声中,朱厚照像英雄一样挥手致意,洋洋得意的靠了岸。

    伴驾的一帮人才放下心来,何鉴已经吓得两脚发软,他浑身像筛糠一样走进正德皇帝,用发颤的声音说道:“皇上,你可吓死臣了!可别这样玩了,会死人的!”费尽力气说完这句话,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朱厚照赶紧伸手把他揽住,这才没让他掉进河里,要不然又要来一次。把何鉴交给侍卫,转头一看,却发现刘良女眼睛里水汪汪的充满着崇拜,那眼神顿时让朱厚照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他洋洋得意地吹嘘道:“呵呵,爱妃不用担心!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朕从小就是浪里白条,号称水上漂。”

    刘良女噗嗤一笑,伸手挽住朱厚照柔声说道:“您不用解释。您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我心中的好汉,让妾身侍候您更衣……”看到刘良女这千娇百媚的样子,朱厚照色心大起,顿时蠢蠢欲动。

    正德回头对江彬吩咐道:“将蒋河神几人拿下,先赏每人三十板子。救起来的婉如先洗漱干净,晚些带她到朕的船上,有话问她。”说着竟搂着刘良女扬长而去,上了船就迫不及待的进了船舱……

    一直到黄昏的时候,正德皇帝才从船舱里出来。江浙巡抚刘云、工部尚书何鉴以及侍卫统领江彬已经候在外面,见到皇帝进来,赶紧见礼:“臣等叩见皇上!”

    朱厚照神情有些疲惫,他摆摆手说道:“行了,都免了吧!赐坐。”

    “谢皇上!”

    “刘爱卿,你来的正好。”朱厚照半仰在椅上,温言说道,“朕今日看了黄河正值菜花汛,水位很高啊,于开中河有没有妨碍?朕心里总有点不踏实啊!”

    “回皇上的话。”刘云答道,“几位御史的参本臣已经拜读,实在不敢苟同,这些人不懂科学,只会人云亦云。登莱行政学院水利系实地做过勘测,由此地向南,经宿迁、桃园,到清江口,一百八十里半,都是以黄代运。河道险深曲折,激浪涌流,实是漕运危途。引黄河之水入中河,不但漕运船可免数日风涛之险,且分流之后,黄河水位下降,骆马湖也免了倒灌之虞……”

    这一段是这次治河、治漕耗资最大的工程,花费巨大,甚遭那些御史言官的非议,所以作为新学派官员的刘云说得很细,手比指画,侃侃而言,备细说了几年治黄工程的效用、耗费钱粮的情形。

    末了又道:“今个皇上已亲眼见到,这段河若不治理,下游漕运殊堪忧虑。皇上龙舟尚且拥塞受阻,何况区区漕运小舟?请圣上明查。“

    正德一边听,一边印证着这一路视察的印象,他点头笑道:“着实累你了。言官言官,你总得叫人家发言嘛,朕又没有降罪!这一路看来,朕心甚慰甚喜。至于那些腐儒的话,你就当他放屁。齐王说过: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朝廷就需要你这样的实干家,好好干,等这里的工程完成了,朕不吝封赏。”

    “多谢皇上恩典。”刘云赶紧磕头拜谢。

    正德皇帝突然想起一事,沉着脸问道:“刘巡抚,听说你中午和那个蒋河神一起吃的饭,你跟他很熟吗?”

    刘云有些莫名其妙,还是老实回答道:“皇上,您说的蒋河神臣并不认识他,但中午的确有个名叫蒋奇的人请臣吃过饭,臣本不想去,可这人拿着漕运总督李嗣的帖子,臣要修水利,少不了漕运衙门的相助,因此就给了他一个面子。”

    “哦,原来如此。蒋奇想找你帮什么忙?”正德皇帝的脸色好了一些,继续追问。

    刘云说:“禀告皇上。蒋奇想承包工程的砂石供应,不过臣没有答应他,因为此人根本就没有资质,也没有自己的砂石场。”

    “嗯,朕知道了。”

    又寒暄了一阵。江彬前来请示正德皇帝现在要不要见一下那个名叫婉如的女孩。朱厚照今天当了回英雄,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带着炫耀的心理,他立刻召见那个女孩,没想到这一问,竟然扯出了一件成年烂谷子的往事。

    工部尚书何鉴猜的不错,这名叫刘婉如的女孩的确是官宦子女。他的祖父是原武冈知州刘逊,可以说,他是一个冤案的受害者。

    事情还要从弘治九年说起,刘逊,江西安福人。明宪宗成化十四年进士。本为监察御史,因得罪太监蒋悰,被贬为澧州判官。弘治初年,改任武冈知州,地方县曾记载他“政持大体,兴学劝士,卓有能声”,是个好官能官。

    岷王膺鉟不守法度,弘治九年,刘逊加以约束,并想削減岷王的俸禄。岷王愤怒地向孝宗皇帝奏了一本,听说皇亲被地方官欺辱,弘治皇帝准备派锦衣卫前来抓捕刘逊。给事中庞泮、监察御史刘绅上奏章谏阻,说这个案子不只刘逊一人,岷王上奏涉及到的有上百人,能全部抓起来么?不如先派人调查清楚再说。

    孝宗朱祐樘大怒,令锦衣卫将庞、刘等六十二人全抓进了监牢,致“六科署空”。这一案件惊动了朝野。“数日以来,内而臣工,外而军民,莫不私忧。”当时的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徐溥,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力救之。

    大学士刘健等人也说:“刘逊一事,实在太轻,却处置过重。庞泮这些言官为国尽忠,皇上将他们治罪,一旦有事关国家得失利害的大事,还有谁愿出来进言?”

    经过朝中重臣多方的努力,庞泮、刘绅等人得以释放。朝廷也遣郎中崔文奎至武冈调查,一查当然是冤案,当时朝廷财政困难,就连知州本人及其属吏的禄米也是加以削减了的,何况岷王。

    不过因为得罪了皇亲国戚,刘逊仍被贬为四川行都司断事,后又改任湖广副使。正德元年这刘逊又得罪了刘谨,被迫致仕。回乡的途中被刘瑾派人追杀,随行的一家老小只剩婉如母子俩侥幸逃生,辗转逃到了河南,去年刘瑾伏法后,母子俩就准备回乡。

    不料途经骆马镇时,被地痞蒋河神纠缠上了,这家伙看中了婉如的美貌,想纳她为妾,婉如誓死不从。恼羞成怒下,蒋河神打伤了婉如的母亲,本地的地方官忌惮蒋门神背后的势力,不敢秉公而断。

    这里的老百姓一是害怕蒋河神的权势,二是护短有些欺负外地人,有些人还助纣为虐。婉如母子在这举目无亲,沦落为乞丐,暂时寄居在五通祠,才有了今天被人欺辱的一幕。

    听完这段往事,朱厚照心里面不是滋味,说来说去,这件事的起因还是他的父皇当年处事不公,制造的一个冤案,他也非常痛恨地方上的宗族和乡土观念,有时候根本是非不分,欺负外地人。

    想了想,朱厚照问道:“江彬,你查清楚了没有。这蒋河神究竟有何神通?这地方刁民怎么这么多,连地方官都不敢管?”

    “皇上,这蒋河神本名叫蒋奇,蒋氏在这骆马镇是个大族。这家伙就是个流氓地痞,不过蒋家有两个妹妹貌美如花,嫁了两个富贵人家。大妹子是庆云侯周寿的小妾,小妹是漕运总督李嗣的续弦,听说姐妹俩都很受宠。因此蒋家才这么嚣张,这蒋奇养了些地痞流氓,在这河道上收取过路费。因此才被人称作蒋河神。”

    朱厚照一拍案几怒道:“一个小小的地痞流氓,竟敢自称河神,还敢私自设卡收费。把他和蒋家相关人员全抓起来流放苦兀岛,让他去当海神吧。再查一查那个李嗣和周寿,看看他们有什么劣迹,有的话,就直接打入诏狱。”

    “末将领命。”江彬赶紧答应。

    朱厚照转头看向下刘婉如,说道:“婉如姑娘忍辱侍母,朕看你是个孝女。你千里迢迢回乡,老家还有什么人吗?”

    “回禀皇上,还有大伯和四叔在江西安福老宅。具体现在怎么样,小女子也不知道。”

    “嗯,你的身世朕很同情,你的祖父也是一个好官,朝廷亏待了他,朕……朕向你道歉。这样吧,朕赏赐你两千银元,并让锦衣卫护送你母女回乡,可好?”

    “且慢!”刘婉如还没来得及回话,刘良女突然从隔壁走出来,盈盈拜下,说道:“皇上,臣妾想认婉如为妹妹,认其母为母,请皇上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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