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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李时珍又单独和海瑞的妻子聊了聊,开了方子,神情凝重的告辞走了。海家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晚上竟是如此的闷热。海瑞夫妇俩寝室的窗大开着,门也大开着,依然没有一丝风,令人烦心的是,今天屋外院子里的草虫叫得格外响亮,吵得让人的心情很难平静下来。
紧挨着卧室书房靠窗书桌前一盏台灯下,海瑞换了一件粗布短衣,在好高一摞案卷前一边看,一边批着字。只左手的蒲扇偶尔在腿上拍打一下,显然是蚊虫太多。外屋里,海妻依然在忙碌着。
天已经这般热了,她还坐在一只小炭火炉前,望着正在扑扑吐着热气的药罐。汗虽在不停地流着,脸却映出一片红晕,眼睛也不时泛着光亮,透露出少妇的犹存风韵,迟暮春光。药熬好了,旁边摆着两只空碗,海妻拿起了空碗边的一块湿布去捏端药罐,却禁不住先向里面坐在窗前的海瑞望去。
海瑞不动如山,竟是那般全神贯注在批阅着案卷,似乎有忙不完的公务?海妻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用抹布包好了药罐的把手,提起了药罐将药汤倒向一只空碗,又倒向另一只空碗。
药倒好了,海妻反而又怔在那里。出了一会儿神,犹豫了半天。她咬了咬下嘴唇,显然下了决心,先是将那只火炉包着端出了门外,折回来端起了一碗药走向海瑞。
走进书房,把药碗轻轻地放在桌上,海妻望向海瑞,表情复杂。海瑞似乎在有意躲避她的目光,双眼依然在案卷上,手中的笔迟迟没有写下一个字。见到这情形,海妻的目光黯淡了,踌躇了半晌,又折回去端起了另一碗药走到桌边也放在桌上,然后在海瑞对面的桌前静静地坐了下来。
海瑞还是在阅着案卷,海夫人的目光也望向了窗外。院子里的草虫鸣叫得更加响亮了。海夫人终于又把目光望向了丈夫,轻声说话了:“夫君,药凉了。”
“哦,我这就喝。”海瑞手上一滞应着,终于放下了笔,低着头端起了靠近自己这边的那碗药一口喝了,却不敢看向妻子,旋即又拿起了笔,目光再次望向案卷。海妻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目光中闪过一丝失落。她端起自己的那碗药喝了,犹豫了一下,然后拿着两只空碗走了出去。
海瑞这才慢慢望向门外,看着黑洞洞的屋外,目光终于停在那里,有愧疚,还有怜爱,更多的还是迷茫。海瑞双眼空洞的望着门外的夜色,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听到脚步声过来,他又立刻把目光移望向了案卷。原来是妻子这回端着一盆水又进来了。
把水摆到了海瑞面前的凳上,海妻轻声地说道:“时辰不早啦!你也洗洗,该歇着了。”
“嗯。”
海瑞只是应着,始终低着头。海妻望着他,看见他的脸上正在流汗。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从盆中绞出脸帕,靠近他的身边,把脸帕向他的额上擦去。
海瑞仿佛像触了电一样身体一抖,马上闭上了眼,抬起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海妻眼中有了光亮,轻柔地从额上到脸部替丈夫慢慢揩着。揩完了颈部,海妻在丈夫耳边,吐气如兰。
海妻轻声地说道:“歇吧,好吗?”海瑞终于睁开了眼,慢慢站了起来,也终于把目光望向了妻子的目光。两个人的目光在微弱的灯光前都有了柔情,他终于伸出了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海妻反而露出了新婚时才有的羞涩和紧张:“夫君,门还没关呢。”
“哦,我去关!”
海瑞大步向门前走去,有一团火在胸中燃烧。海妻坐到了床边,拔下了头上那根廉价的铜簪。海瑞拉过了左边的那扇门,又拉过了右边那扇门,两扇门慢慢关上了。突然,海瑞的手停在那里,目光也停在那里,他听到了背后妻子悦耳的吟唱声。
海妻长发披肩,一边在慢慢脱着衣裳,一边在轻轻唱着:“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和着妻子的歌声,海瑞浑厚的吟唱声也轻轻地响起了:“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海瑞转过了身,背着他的妻子已经脱掉了内衫,只剩下了一件肚兜,削肩腻肤在微弱的灯光下使他心中蓦地涌出了一片爱怜,他的妻子本是诗书世家的闺女,平日的粗布麻衫几乎褪尽了她的天生丽质。海瑞走向了妻子,挽起了她的长发,把她抱了起来。妻子脸颊红晕,却闭着眼睛。
海瑞心中愧疚,凝视着妻子的眼睛:“细君,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我……”妻子倏地睁开了眼,用手堵住他的嘴,眼睛竟是那般明亮,嗔怪道:“这个时候不要说这样的话,好吗?”
海瑞轻轻地点了下头,抱着妻子轻轻地放到了床上。开始脱自己的内衫,露出了他依然强健的体魄,海妻脸上泛起了红晕。
“关灯。”妻子在床上轻轻说道,仿佛是位待嫁的新娘。
海瑞转身走到桌前,刚要关灯,突然怔住了。海妻也脸色大变猛地一颤,在床上坐了起来。他们都听到了从前厅那边传来的微弱但清晰的哼唱声。那是海母的哼唱声:“太阳要歇了,歇得吗,歇得的……月光要歇了,歇得吗,歇得的……”海瑞立刻条件反射一样,从椅子上拿起了内衫又穿上,向门口走去。
“汝贤!”
妻子在他背后的叫声竟那般绝望。海瑞在门口又站住了,他陷入了两难之间。然而,海母的哼唱声仿佛就是魔咒,依然微弱而清晰地传来,搅得两个人心中波澜起伏,那歌声中隐隐约约也透着凄凉:“阿囡要歇了,歇得吗,歇得的……”
海瑞终于打开了门,向门外走去。海妻颓然躺倒在床上,轻声啜泣起来。来到前院,正厅的大门竟然大开着,海瑞脱了鞋,轻步走了进去。母亲卧房的门也是开着,里面透出光来。
海母的哼唱声就在耳边:“阿母要歇了,歇得吗,歇不得……”海瑞走到了卧房门口:“母亲。”哼唱声戛然而止,但海母并没有应答。海瑞只好静静地站在卧房门外,又唤了一声:“母亲。”
海母却又哼唱起来:“阿母要歇了,太阳就不亮了,月光也不亮了……”听到这熟悉的儿歌,海瑞不再犹疑,走了进去,马上便愣在那里。只见海母抱着已经睡熟的孙女坐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眼中竟有泪光。
海瑞立刻跪了下去,磕了个头,抬起头说道:“孩儿不孝,让母亲伤心了。”
说完站起来,便从海母手里去抱女儿。海母抱紧了孙女,却依然不看海瑞:“你来做什么?”
海瑞答道:“母亲年迈了,身边不能无人侍候。儿子还是在这里陪母亲吧。”海母慢慢望向儿子:“李伯爵说得好,或许这些年是我这个做母亲做婆婆的过分了……”
海瑞忙打断母亲:“李太医怎能这样说?母亲,天底下唯有一个孝字没有对错。”海母又道:“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
海瑞忙宽慰母亲:“来得及!儿子正在壮年,儿媳也才三十出头。可母亲快七十了。是儿子侍母之日短,嗣后之日长。”
海母脸上露出了欣慰,也露出了慈祥,追问道:“那李伯爵开的药吃了吗?”
海瑞呆了一下,才答道:“回母亲,还没有吃。”
海母问:“怎么不吃?”
海瑞答:“也不争在这一日两日。母亲,今晚还是让儿子陪着母亲吧。”
说着就从海母手里抱过了女儿。转身走出门去。海母望着儿子的背影,在那里出神。
他抱着女儿刚踏进房门,海瑞便停住了脚步,原来妻子已经站在门前,而且头上的发簪也又已簪好,身上也穿上并系好了外衣。海妻眼睛里红红的显然哭过。此刻她已经抹去了眼泪,目光深深地望着进来的海瑞。海瑞目光躲闪,一时间进退两难。只是低着头望向抱在手里的女儿。
海妻凄然一笑,一言不发地伸出双手慢慢从海瑞手里把女儿抱了过去,转身走向床头。海瑞像个木头一样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妻子的背影。海夫人轻轻将女儿放在枕上,并不回头:“你出去吧。我们也要歇着了。”
海瑞站了片刻,嗫嚅了半天,终究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海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只是拿起了蒲扇在帐子里替女儿轻轻扇着,赶着蚊虫。天人交战半天的海瑞闭了一下眼,接着转过身走出门外。
才走出去三五步,只听妻子声音哽咽说了一句:“海刚峰,我……我们离婚吧!我不想守活寡。”海瑞脚步一滞,如遭雷击。顿愣住了,还没来得及转身,海瑞猛听得背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了!
这天晚上,海瑞第一次辗转难眠,一直到凌晨鸡叫头遍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天光大亮,妻子没像往常一样按时前来伺候海母。鸡叫了三遍,海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把迷迷糊糊的海瑞摇醒。
海瑞猝然一惊,猛地想起了妻子昨夜的话。他疯了一样跑到后院,推开房门,却发现这里早已经空无一人,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妻子和女儿都不在,书桌上留着一封信,打开信一看,只见上面斑斑点点,那是妻子的泪痕。
信上写着妻子娟秀的字:“‘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这是孔子的一段话,意思是:父母亲如果有了敢于直言的儿子,就不会做出不仁义的事情。所以当父母亲做出不义的事情,做儿子的不可以沉默,应该向父母亲直言抗争。
海妻在信的最后写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
海瑞的妻子带着女儿走了,为了母亲的面子和声誉,海瑞没敢张扬。每天很晚才回到家里,母亲每天同样用恶毒的话咒骂离家出走的儿媳。海瑞默默的听着,心里都是悲哀。他的心已经死了!他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孝顺母亲难道有错吗?
想不明白,他就不去想他,只是用忘我的工作麻痹自己。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天气依然是那么的炎热,大家都在这酷热里煎熬着。夜深了!家里少了两个人,海家比过去更加的冷清了,但母子俩依然如故,海瑞依然像往常一样伺候着母亲睡下。
蚊帐内海母终于累了,不说话了,海瑞这才又站了起来,坐在床边,目光不禁望向了窗外。院子里只有草虫在那里响亮地鸣叫着。海瑞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悄悄熄灭了母亲床头小几上的台灯,轻轻走到对面的小竹床上躺了下来。
月亮升起来了,从窗口斜照了进来。海瑞眼睛睁着,似在倾听着母亲的动静,也似在倾听窗外的动静。只有这个时候,这个至阳至刚的男人眼中才显出了平时不见的忧郁。夜深了,一阵疲乏袭了上来,海瑞终于合上了眼睛,房间里慢慢起了他的鼾声。
院子里草虫的鸣叫声和着海瑞的鼾声,在沉沉的夜里响着。海瑞并不知道躺在蚊帐里的海母眼睛依然睁着,她立刻从响亮的虫鸣声和儿子的鼾声中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是蚊子的嗡嗡声。
海母轻轻爬了起来,撩开了帐门赤着脚下了床,在床底下拿出了草纸卷成的一根偌长的蚊烟,又从小几上摸到火石,擦燃了火绒,点燃了蚊烟,轻轻放到儿子小竹床的底下。没有一丝风,夜是如此的闷热。月光冷冷地照着儿子消瘦的面颊,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海母在海瑞原来坐的那条凳上坐了下来,拿起蒲扇,静静地望着儿子,轻轻地扇着。几乎整夜,海母一直这样坐着。没有了蚊虫,便把蒲扇搁在腿上打盹,蚊虫声起,眼睛虽不睁开,手中的扇便立刻向儿子扇去。
在海母心中,儿媳妇实在太过分了。也许她是回娘家了,总归是要回来的,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的儿媳。看着睡梦中的儿子,海母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在海母眼中,海瑞永远是那个需要自己亲手照料的孩子。只有自己亲手照顾,她才放心得下。儿子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希望。儿子有今天的成就,是她亲手培养出来的,交给别人照顾,她不放心。
那女人走了就走了呗!只要儿子在,天就塌不下来。海母始终就这样认为:儿子是她的,谁也夺不走!哪怕是儿媳妇。
海瑞依然像孩提时一样睡得那样香甜。世人常以为至阳至刚之人和旁人不同的是,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宁折不弯。殊不知至阳至刚之人较之常人最大不同的是心地坦荡,不受缠绕。海瑞就是这样的人。即使处在这种困境,该吃饭还吃饭,该睡觉便睡觉。仿佛若“枕戈待旦”者,并非拿着枪睁眼坐待天明,而是心如空城,哪怕是枕着一颗炸弹也安然睡了。
海瑞几十年侍母之寝也是这样。母亲未睡自己便悉心照料,母亲睡了,自己便心安入睡。他哪里知道,多少个夜晚,就在自己沉睡之后,母亲总是这样坐在自己身边,关照着他,等到天要亮时,再睡到床上去。
所谓侍母,其实是“母侍”罢了。天又快要亮了。海母也到了要从盹睡中上床了。儿子尚在沉睡,便轻轻站起,撩开帐门爬上了床。看了一眼窗外那间卧室,轻叹一声。这才合上了眼睛……
跟平日里一样,海瑞早早的就来到了公事房,跟往常一样,文书送来一大摞需要他审批的文件,自己泡好一杯茶。海瑞就伸手去拿文件,今天第一份文件居然是扬州法院送来的一份公函,他有些奇怪,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里面竟然是扬州法院的传票,他的妻子起诉离婚。也许有人说的对:不在沉默中沉沦,就在沉默中爆发。海瑞的妻子去了扬州,在平安公主的关照下,海妻凭着自己的学识参加公务员考试,成为了扬州女校的教师。
海瑞的离婚案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也引起了全社会的争议,海瑞一时间也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他的做法也引起了关于孝顺的大讨论,不过整个社会舆论还是比较同情海妻的遭遇,觉得她的婆婆有些过分。
终究,这场官司没有赢家,这也是一场悲剧。夫妻俩离婚了!在舆论的压力下,一个终生未娶,一个终身未嫁。两个人一辈子就这样被耽误了。海家终究是绝了嗣。
没有人否认海瑞是个清官,但离婚无疑是他一生中的污点。至少在那些女人心目中这男人不可理喻。也有不少人同情海瑞的遭遇,只是感叹他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这件事也带来了一个好处,那些对媳妇过于刻薄的婆婆收敛了很多,没有人会愿意上头条新闻。
……
齐王穿越到这个世界足足六十年了!工业革命前后五十年,大明工人的劳动生产率提高二十倍,棉纺厂工人生产率高于手纺工人三百倍;到了十六世纪中叶,大明帝国的煤产量、棉花加工量都相当于世界的80%;大明帝国的工业产值占整个世界的85%,进出口贸易占65%,铁路超过十一万公里,上海成为世界金融中心。大明获得了世界工厂的称号,无可争议的成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也是历史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
工业革命后,农业在大明国民经济中的比重下降到21%,农村人口在全国人口中的比重从十六世纪的70%下降到1560年的22%,1600年仅占14.2%,到十七世纪初,城市人口已超过全国总人口的50%,大明帝国已从一个传统农业国变成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工业国。
由于齐王主导的这场工业革命,是以国家资本主义为主、是有资本为辅的工业革命,采取的是徐徐推进的办法。所以整个变革过程总体上是温和的,再加上朱厚炜后世的经验,他有针对性的一些政策的提前出台,避开了很多陷阱。
总之,社会没有经历像原时空英国工业革命一样那种血腥的“光荣革命”,同时也给民营资本巨大的发展空间和良好的投资环境,也保障了底层老百姓的利益。总体上,至正德年间开始,大明帝国就没有出现过重大的社会动荡事件,对外战争也是节节胜利。
齐王曾经说过:“权威的合理化和权力的集中,不仅对于统一是必要的,而且对于进步也是必要的。权力的集中对于铲除旧秩序,摧毁封建特权和封建束缚,并为新社会集团的崛起和新的经济活动的发展都是必要的。”正因为如此,在他的”大一统”思想指导下,大明官员兴奋的一条原则是:要想国家进步,就必须实行权力集中。
大明工业革命后在国际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首先影响到的自然是东亚地区,朝鲜和瀛州影响最大,由于这两个地方都紧挨着工业化程度最高的东北地区,因此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到了16世纪50年代末,这两个地方也有了一定的工业基础。
跟过去上千年一样,这两个地区依旧是全方位向华夏学习,包括制度上也基本上是照搬。和原时空不同,在齐王的操弄下,没有了天皇的日本分裂为七个大小不一的小国,也全部获得了大明的承认,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
整个东亚地区其实已经形成了一个经济共同体,您使用的货币都一样,全部都是大明的龙元,这些国家也曾经自己发行过货币,但是根本得不到本国人民的认可,加上大明的龙元一直非常坚挺,因此,这八个国家最终放弃了自己发行货币的权利。
到了十六世纪下半叶,整个亚洲包括南亚次大陆已经诞生了一百多个国家,也或多或少有了一定的工业基础。这一百多个国家逐渐和大明的经济融为一体,整个亚洲包括美洲大陆的一部分地区逐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经济圈,这是一个亚洲的时代。
也许是情场失意,官场得意吧!第二年,海瑞终于迎来了仕途最重大的一次转折,终于离开了武昌这个伤心地。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这一年正好是陆光祖就任吏部文选郎中,执掌全国的文官任免。
为什么说是巧合呢?有句话说的好,是金子总会闪光的!在原来的时空,陆光祖是明朝中后期最著名的吏部官,历任验封、考功、文选等多个吏部清吏司的郎中,后又历经太常少卿、太常寺卿、大理寺卿、工部侍郎、南京工部尚书、南京刑部尚书、南京吏部尚书、刑部尚书等职,最终回到北京任吏部尚书直至退休。
陆光祖长期掌管人事,栽培了晚明许多重臣,同时又敢于坚持原则,在原本的历史上以封还明神宗违规让赵志皋、张位入阁的特旨著称,被誉为晚明名臣。巧合就巧合在本时空,陆光祖同样也被总理胡宗宪看中,提拔到吏部文选郎中这个关键的位置,负责中层官员的提拔。和原来的时空一样,陆光祖早闻海瑞大名,很欣赏他清廉的作风。当了文选郎中第一件事就是将海瑞提拔为户部主事。
六部主事是京官的骨干,主要作为二甲进士的初授官,三甲进士一般都很难得授,海瑞一个功名只是举人的官员,还在离婚这件事上受到争议的情况下,由从七品州判官突然提拔为正六品主事,岂非天恩浩荡?于是海瑞思报国恩,也要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那还能是啥?只能是把矛头直接对准当今皇帝陛下咯。
海瑞到了京城,先去户部报到,然后不是急着去钱粮胡同(户部衙门)的新办公室上班,而是到通政司递交了他精心撰写了许久的《弘扬民族文化疏》。海瑞用百家争呜百花齐放这八八个字为标题,写下了关于教育缺失方面的问题。他认为如今过分崇尚新学,把老祖宗的学问过分边缘化的问题。
这篇文章很快就发表在《大明日报》内参版的头版头条位置上。如今国内欣欣向荣,朝野上下确实非常高兴,一时天下称颂奏疏不断,突然冒出这么一篇针对国民教育缺失方面直接进行强烈抨击的文章,显得相当刺眼。
百家争呜百花齐这篇文章在大明文化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这个时代正是理科之风日盛的时候,四书五经基本上都被边缘化了,在公务员考试中所占的比例也越来越弱,提拔起来的官员功利性也越来越强,为了利益,甚至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但也有很多大学问家在反思,中华传统文化是否真的一无事处?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中华文华有着系统深厚的根基,只是这种声音随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兴起,而被主流政治所压制。海瑞向来是不出手则矣,出手必是一套组合拳,他在等到自己这篇文章的反响后,立即又写了一篇评论关孔子词《猗兰操》的论文。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他认为现在的读书人既应该学好数理化,提高专业知识,还应该坚持心志和操守,保持优良的品德,积极上进。让圣明的君主给自己有施展抱负,为国家鞠躬尽瘁的机会。他认为如今的官员只是为了做官而做官,丧失了理想信念,这是非常危险的。
他分析说如今大明地大物博,国土分散,国家更应该强调大一统的思想,否则时间长了,如果遇到变故,大明就有分裂的危险。文章中他极力推崇韩愈的思想,韩愈其人在政治上,坚持大一统。反对藩镇割据。在思想上。崇奉儒学,力排佛老,同时宣扬天命论,认为“天”能赏善罚恶。
人只能顺应和服从天命。他的这种有神论思想,适应了巩固皇权统治的需要。在文学上,韩愈反对魏晋以来的骈文,主张学习先秦两汉的散文语言,破骈为散,扩大文言文的表达功能,主张文以载道,与柳宗元同为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开辟了唐宋以来古文的展道路。
因此海瑞建议将韩文公的四篇杂说分别为《龙说》、《医说》、《崔山君传》、《马说》纳入到小学课本里。同时建议纳入课本的还有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等等一些诗。韩愈是唐宋八大家的源起者。可以说宋代其余几位大家都是受了韩愈的影响。海瑞这时把韩愈捧出来,最兴奋的还是越来越边缘化的儒家学者。
海瑞选择韩愈也恰到好处,韩愈不但是位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改革家,更是一位谏诤忠臣,在华夏历史上他是第一位以单字“文”为谥号的大臣,历史上以文字谥号的也只有五位。韩文公一立,谁还敢在提程朱理学那套存天理灭人欲的东西。
儒家同样就有了新机遇,可以打破过去文化思想上的枷锁,兼容并蓄,去其糟粕,留其精华。他建议大明应该加强儒家文化的教育,他还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就是弘扬《国学》,他恳请朝廷将来不管是科举还是公务员考试,必须提高《国学》的部分。
一句话,海瑞觉得王阳明的心学远远不够满足现在大明的需要,他要搞一次大明的文艺复兴运动,提高民族的素质。
他这篇文章引起了齐王朱厚炜的重视,对于这一点朱厚炜倒是深有体会,后世很多人的确信仰唯物主义。不信鬼神,人民只享今生不修来世,行事无所顾及,一切向钱看,笑贫不笑娼,社会道德冷漠得另人指,做件好事都要提心跳胆。想扶个摔倒在地的人,都要先用手机先拍下个视频,否则被人讹上了自己就亏大了。人与人之间没有了任何的信任。
海瑞正是看到了如今社会上这种苗头,他认为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必须加以纠正。他认为,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类似的情况,一是没有了儒家道德准则上的约束,二是人们对神明失去了敬畏之心。
虽然不敢完全苟同海瑞的观点,很明显,除了弘扬正能量,这里面还夹带着一些私货,海瑞文中隐约可以看出,有为自己和他母亲的行为有辩护的意思。尽管如此,朱厚炜还是意识到以前自己想当然了!治理一个国家不能、也不可能什么事都有法可依,真要是那样的话,社会就不停的立法,越立法就要越细分,一旦法律产生矛盾。就会变成作法自缚。
总之,法律难免是会有漏洞的,法律有一个基本的先天缺陷那就是公平,法律是为了公平而出现的,可绝对公平的法律却是不可能出现的。儒家的文化中的确有些糟粕,但大部分内容还是很有用的。如何留其精华,去其糟粕?这需要考验执政者的智慧。
不过,朱厚炜并不打算出面干预这件事情的发展,他很想看看这个时代的精英们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同时,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儿子将有怎样的表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