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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乌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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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使团在两月内跋涉五千里,抵达了西域中部,赵王刘彭祖见得人疲马乏,便决定在乌垒城暂做停留,一者能让使团成员和随行将士好生休整,二者也留下充裕时间让安息特使塔泽斯得以先行归国,亲自向安息王请准汉骑护送使团入境之事。
之所以选在乌垒城,盖因此地有汉廷设立的西域最高官署,西域都护府。
汉廷对西域诸国是采藩属策略,并未将西域纳入大汉疆土,各国处于半自治状态,可向本国属民征收税赋,可任官治政,却须向汉廷纳什一税,其属民服什一役,且不得组建军队,仅能征募吏卒维持治安和清剿匪患。
为方便征税征役,汉廷在西域中部的乌垒筑了座小城,设置了西域都护府,却没如后世唐朝般在西域广设军镇,便连乌垒城内,也仅有千骑部曲护卫西域都护府。
用皇帝刘彻的话说,西域之地无论汉人还是胡人,皆不得有超过千骑的常备军伍,他可不希望见得封疆大吏在西域做大,进而反噬大汉。
护卫西域都护府的汉骑部曲也是从五大精锐骑营每岁轮调的,都护府的官吏多为外派文官,无论官员亦或将士,都不得在乌垒本地娶妻生子,更遑论安家落户。
说难听点,外派官兵想满足某种需要,朝廷不管,然若敢搞出“人命”,且以权谋私为非汉籍的妻儿安排出路,那就要依律严办。
正因种种特殊性,西域都护府的执掌仆射看似统辖西域诸国,实则可将之视为汉廷派驻在此的税役官和监察史,不会涉入各国的王权更迭。
然西域诸国君臣对历任西域都护还是极为恭敬的,原因无他,西域都护会或明或暗的探查各国情势,向汉廷上书呈报,若是见得有野心勃勃的西域君主对汉廷阳奉阴违,更是会请朝廷另遣细作彻查,确有此事者,则即刻出兵覆灭其国。
汉廷在敦煌囤驻的边军和骑营可不是白吃粮饷的,每岁皆会有大批汉骑不定时的巡视西域,在威慑西域诸国的同时,也顺带替各国剿匪,毕竟各国不得组建军队,对于某些势力庞大的悍匪,还得仰仗汉军出手。
汉军将士自然不会做白工,各国向西域都护府呈请汉军剿匪时,往往会缴纳相应财货,西域都护府权衡过后,方会将之转呈敦煌边军。
这意味着,西域都护等若汉廷在西域的耳目喉舌,说句犯忌讳的,这官职就等若西域的“太上皇”,虽说没有兵权在手,但各国君臣对其皆不敢轻慢。
对汉商而言,西域都护府则是可靠的保护伞,若是在西域遇着甚么难事,多是会向西域都护府求援,四处行商时也觉着安心不少。
正因如此,乌垒城虽是小得可怜,形制不如大汉境内的寻常县邑,却是商旅不绝,加之地处西域中部,又辖白山(天山)南北,南依计戍水(塔里木河),傍水建城,水源充沛,植被茂盛,故成为了行商歇脚停留及货物转运的绝佳地点。
以田氏商团为首的诸多大商家都在此建有客栈和食肆,为行脚在外的汉商们提供吃住。
因着汉廷严定,在乌垒城周边百里及计戍水沿岸不得随意砍伐树木,不得破坏植被,更不得焚地垦荒,使得要在乌垒城修筑建物耗赀甚巨,即便能使用黏浆土,然大量木材皆须从外地运来,光运费就不便宜了。
饶是如此,大商家们还是不断在乌垒城购地置产,实在是太好赚了,投入的本钱再多几倍都不会亏的!
远离家国,能吃喝到熟悉的汉家美酒佳肴,家赀丰厚的行商们多是不会吝啬钱财的。
放眼偌大西域,若要论及“汉味”,乌垒城无疑首屈一指的,便连不少西域国度的君臣都时常借着拜会西域都护的由头,来此地游玩。
要晓得,西域诸国臣服大汉已有十余载,现今大多的掌权者皆曾被送到长安为质子或派任使臣,归国后实在怀念过往在大汉帝都的美好日子。
况且汉廷严格管控着西域,不准各国组建军伍,更不得攻伐邻国,便连各国的王权更迭都须经过汉廷准允,想弑君某国的西域贵族,别管你势力多大,在未获得汉廷准允前,你敢造反,即便杀光本国王室也坐不上王位,反会遭来灭族之祸。
西域俨然成为全天下最安稳的地域,各国间不动兵戈,内部的王权争斗也没太大意义,只要君主和王室自个不作死,老老实实向汉廷纳税纳役,保护汉商权益,保障商道畅通,也就能靠着本国境内不断暴增的商税,过着富足奢华的安逸日子。
国君,王子,大贵族,西域各国的掌权人皆是有钱有闲,又无须花重金维持军队,真真是有钱没处花,又不可能跑到数千里外的汉境花销,自是时常就近到乌垒城吃喝玩乐了。
如是种种,使得乌垒城汇聚四方财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真真甚么都不缺。
赵王刘彭祖四年前就曾出巡西域,是到过乌垒城的,此番率团出使,自也将乌垒城视为休整歇脚的最佳选择。
饶是见识过乌垒城的兴盛景象,然此番再临,刘彭祖见得现今的乌垒城,仍是惊诧不已。
“短短四载,竟已繁华若斯?”
刘彭祖从数里外的高地遥望乌垒城,看着低矮城垣外的大片建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此等发展速度,几不亚于京畿郡县,也就邻近长安的西邑与塬南邑扩张得更为迅猛。
要晓得,在冷兵器时代,城垣往往能给人们带来极大的安全感,除却四海升平的大汉,现今世上的大多国度的老百姓是不愿在城池外聚居的,即便是不擅筑城的游牧民族,也会建起营寨,筑起围篱,塞北乌桓人所处的乌桓山脉,在某种意义上,实也等同某种防御屏障。
城垣,虽能保障军民安全,却也极大的限制了城池的扩张,历朝历代的城池多有内城,外城,郭城,有很大原因就是出于扩张需求。
乌垒城,西域都护府的设衙治政之所,汉廷严格限定了其城垣的形制和规模,城内除却官署和兵营,余下的地块仅供建起正常的生活设施和武库仓廪,是绝不允许扩城的,高筑墙,深挖池,广积粮更是朝廷大忌。
饶是如此,汇聚到此的汉商们却不断在城外购地,大肆兴建坊市,作坊,铺面,宅邸乃至铺设坊间隧道,使得乌垒在短短数年内便已繁华若斯。
“无怪陛下常言,我炎黄子孙自古皆是所谓的建设狂魔!”
刘彭祖惊诧之余,更是欣喜不已,只道自个真真有先见之明,选在此地休整,离京两月有余,自从酒泉城出了河西走廊,沿途虽也数度入城休整,却实在没甚么好去处。
敦煌虽也商贸兴盛,但作为囤驻重兵的边关,管束极为严苛,民风不甚开放,行商们亦是急着出入关塞,来去匆匆,不太愿意多作停留,更遑论在敦煌城内吃喝玩乐了。
进入西域后,诸多番邦城池更是没甚么好停留的,加之刘彭祖怕太过耽误时日,且出于忌讳,也没入住各国王宫,使得在长安舒适惯了的亲王殿下很是遭罪,小腹的赘肉已然清减不少。
现今到得乌垒城,要多补些油水才行,若非如此,怕是失了大汉天家的“威仪”。
嗯……五官方正,口鼻宽阔,隆额大耳,身高体庞,这就是汉人的普遍审美观,亦是所谓的汉官威仪,后世甚么娘炮花美男在大汉是不吃香的,怕是刀笔吏都难选任。
说来也巧,今岁轮驻乌垒城的千骑部曲正是从建章骑营抽调的,得知自家袍泽随行护卫使团前来,自是早早出城来迎。
建章校尉李敢可是他们的主掌仆射啊,加上左右两监,且不提赵王殿下,单是建章骑营三巨头齐至,就足以让这千骑建章将士绷紧神经,若是教直属上官瞧见甚么怠惰疏失,待得返京复命,重新归建后,还不得被活活操练得褪去数层皮肉?
西域都护蒋沔更是谨慎恐惧,在西域诸国君臣面前,他或许能摆摆官威架势,然对大汉亲王,他岂敢有半分失礼慢待?
乌垒官兵出城十里迎候,阵仗不小,聚居城外的商贾百姓亦是惊闻赵王率使团亲临,忙是纷纷跟着前去,顶着炎炎烈日沿途迎候。
在大汉境内,老百姓闻得亲王出巡,若非在路上遇着,多是会早早退避,不会没来由的特意迎候,除却宫里那几位巨头,大汉臣民对甚么亲王公主的远没崇敬到此等地步,王侯权贵自身也不敢搞那么大阵仗,免得引人非议,甚至遭到御史弹劾。
在西域诸国却是不同,尤是在乌垒城,汇聚城外的不是汉商及掌事工匠,就是为汉商做事的西域仆役和奴隶,亦有不少胡商,甚或到此游玩的各国权贵。
大汉亲王驾临,且带着大队使团,远离故土的汉人既是满心骄傲,亦有他乡遇同族的亲切感,自是要来迎候的。
对胡人而言,敢不来迎?
沿途的各国君臣都是提早跪迎上国亲王的,你们不来跪迎,是脸大还是怎的?
出迎的官兵军民近愈两万,沿路排出足足十里地,看得赵王刘彭祖眉开眼笑,看得安息特使塔泽斯心惊肉跳。
西域之地,虽未划入大汉疆域,然汉室在此地威势若斯,可见汉廷对西域掌御之深,若非安息与西域间隔着个大夏国,只怕就要直面汉廷此等威势了。
安息,实非大汉之敌,只望高傲的米特里达梯王莫要误判情势,莫要结盟不成反是触怒了汉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