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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梭,一转眼又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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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儿在娃他外公和费二爷的耳濡目染下,渐渐学会怎么操持这个家。
去年夏天最热的时候,同幺妹儿一起带着娃回走马乡下伺奉公婆和婶娘,腊月里又把公婆和婶娘接到城里来一起过年,跟新任道台、府台、县太爷夫人没少走动,甚至带着幺妹儿和潘二媳妇一起去江北拜望过几次段夫人。
天天都有事,好像总在忙,可细想起来却不晓得都忙了些啥。
有幺妹儿和潘二婆娘说说话,加上要带仕畅仕路两个娃,平日里倒也不闷,只是一到晚上就不由地想念远在京城的娃他爹。
盼星星盼月亮,没盼到娃他爹回来,但总算盼到了娃他爹托票号捎回的家信。
娃他外公和费二爷一大早就带着俩娃去龚老爷请去吃酒了,她和幺妹儿都不识字,只能让家人去前头会馆把潘二请来帮着念。
“之乎者也”的她和幺妹儿都听不懂,潘二干脆帮着翻译成白话。
“四哥说天下不太平,两江的长毛、安徽河南的捻匪和两广的会党还没能剿灭也就罢了,朝中竟也接二连三出事。年前的顺天乡试有人舞弊,牵连了不少大人,连柏中堂都被革了职,究竟如何处置还没尘埃落定。”
“不关他的事吧,他有没有被牵连?”琴儿急切地问。
“嫂子,这您大可放心,四哥做事多谨慎,何况他是奉宸苑卿,又不是礼部的尚书、侍郎,更不是顺天乡试的同考官,跟他没啥关系。”潘二安慰了一句,接着道:“但已经牵连了那么多人,接下来不晓得还会有多少人被牵连,所以这京官是越来越难做。”
幺妹儿禁不住问:“长生哥,照你这么说,我四哥是不是打算辞官,打算回来?”
潘二看看书信,抬头道:“四哥虽没明说,不过能看出他早已萌生退意,我估摸着他之所以迟迟没回来,只是没找着合适机会。”
琴儿心想他一定是想她、想娃、想这个家了,忍不住问:“他还说啥了?”
“嫂子,四哥让老夫人、段经承、费二爷和婶娘保重身体,也让你不要太过操劳,不要太紧张仕畅和仕路的学业,说有时候管太严只会适得其反。”潘二顿了顿,又说道:“四哥不担心您和仕畅、仕路,只是有些担心老家。”
“担心大哥大嫂他们?”幺妹儿下意识问。
“不光担心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更担心仕通仕达。四哥说韩家以前虽穷,虽总被人瞧不起,甚至被人欺负过,但不能因为他做上了官,又出了两个童生就忘了本。说做人不能为富不仁,更不能横行乡里。还说今后别再买地了,说咱们巴县山多地少,咱家多买几亩地,别人家就会少几亩地,没了地人家咋活?”
“晓得了,以后不买。”琴儿连忙道。
“再就是铺子也不要买太多,当铺最好也不要开,说富不过三代,现在积攒再多的家业,也会有被挥霍一空的时候。与其把心思放在这上头,不如让娃们多读些圣贤书,多教教娃们做人的道理,只要娃们明事理,将来就算考取不上功名,这日子也一定能过下去。”
见幺妹儿欲言又止,潘二连忙看看信,接着道:“幺妹儿,四哥说你家柱子的差事办得不错,这苑丞再署理几个月就能实授了。”
“长生哥,那我家柱子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
“他肯定听四哥的,四哥啥时候回来,他自然啥时候回来。”潘二放下书信,又笑道:“不过大头十有**不会回来了。”
“为啥?”琴儿不解地问。
“一是大头现如今能耐了,做上了御前侍卫,成了皇上身边的人,不是想辞官就能辞官的;二来翠花带着娃回来泰州老家,据说在老家盖了个大房子,他虽生在巴县长在巴县,可在巴县却连一个亲戚也没有,就算将来致仕也只会去泰州跟翠花和娃们团聚,也不会再回巴县。”
“那他这不成倒插门了吗?”幺妹儿嘀咕道。
“娃有不跟翠花姓,只要娃姓袁就不算倒插门。”潘二笑了笑,想想又说道:“大头将来去泰州也好,至少咱们在江苏还有个朋友,更别说泰州离上海要比咱们巴县离上海近多了。”
琴儿糊涂了,下意识问:“泰州离上海近,跟咱们又有啥关系?”
“嫂子,您一定是忘了您家在上海也有产业,四川会馆说是会馆,其实是四哥的,后来钰儿小姐又帮四哥在会馆后来置了栋洋楼。我敢打赌,等四哥辞了官,不再像现在这般身不由己,一定会带您和仕畅仕路去上海开开眼界,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
提起任钰儿,琴儿心里就变得有些酸溜溜的,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也不晓得那宅子有多大,不晓得那洋楼究竟啥样。”
“后来置的那栋我没见过,会馆我晓得,上下三层,加起来三十四间房,外头是一圈铺面。听说英吉利租界的人越来越多,比咱们巴县还繁荣,我估摸着会馆一年下来能收不少房钱,那圈铺面的租金一样不会少。”
“钱呢,我只晓得那边有咱家的产业,可到现在也没见着一文钱!”
“应该是直接汇给四哥了吧,再说那边有刘老爷盯着,谁敢贪嫂子您的钱。”
幺妹儿在京城呆久了,在巴县呆着真不大习惯,竟笑问道:“嫂子,咱们不能去京城,因为去了会给四哥和柱子添乱,可去上海没事啊,要不咱们去上海瞧瞧?”
潘二吓一跳,不等琴儿开口就苦着脸问:“幺妹儿,你晓得上海在哪儿吗,晓得上海离咱们巴县有多远吗?”
“上海不就是江苏吗,再远难不成还能比去京城远!”
“虽不比去京城远,但也差不了太多,而且这一路上不太平,真要是去的话要路过江西、安徽,可江西和安徽正在闹贼匪,江宁就更不用说了,长毛把江宁当作他们的京城,已经盘踞了好几年!”
琴儿也觉得太荒唐,连忙道:“幺妹儿就是随口一说,你千万别当真。”
“这我就放心了,嫂子,您先忙,我得去前头瞧瞧,过几天有一批盐要运往武昌,我得去看看准备的咋样。”
“办差要紧,赶紧去吧。”
……
就在琴儿请潘长生帮着念家信之时,韩秀峰刚参加完惊心动魄的朝会,故作镇定地跟文武各官一起走出宫门,径直来到集贤院。
科场案总算查了个水落石出,可在如何处置主考官柏葰这件事上,却把礼部、吏部、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给难住了。因为柏葰只是“听受”浦安转托家人靳祥所托,取中了考生罗鸿绎,并没有收条子,也没有收罗鸿绎、浦安的银钱,更没有“交通”。而“听受嘱托”一节,《钦定科场条例》中既无应如何处置的明文,亦无成例可循,按例只能“比照审议”。
柏葰出事不管怎么说也是官居一品的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大清这么多年还没有杀宰辅的先例。何况科考通关节行贿赂,历朝并不鲜见,尤其自嘉道之后,世风日下,场闱舞弊之风盛行,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都不以为讳。
正因为如此,郑亲王和怡亲王并没想过要赶尽杀绝,原本只是奏请将已革职的柏葰发配充苦差,永不叙用。可皇上对科场积弊显然早有整饬之意,不然也不会一案发就革柏葰的职,更不会接二连三降谕命郑亲王和怡亲王等“详加披揽,反复审定”。
几次奏请被驳回,郑亲王和怡亲王只能将柏葰的“听受嘱托”比照“交通嘱托”定罪,而按《钦定科场条例》,贿赂通关者应从重治罪,考官通同作弊者一并治罪!
雍正元年,雍正爷又覆准“考官士子交通作弊一应采名受贿听情关节中式者,审实将作弊之考官中式之举子处斩,俱立决!
换言之,要处柏葰斩立决!
而今天既是判决的日子,也是柏葰临刑的日子,对杀不杀柏葰,皇上可能又有些犹豫,遍召群臣,上自亲王,下自卿贰。甚至声泪俱下地问,杀柏葰有无屈抑,可包括惠亲王、郑亲王、怡亲王和军机大臣彭蕴章、文祥在内的所有能进大殿的人,全沉默不语。
皇上见群臣都不说话,痛心疾首地说了一句“情有可原,法难宽宥”,然后谕令将柏葰、浦安、李鹤龄、罗鸿绎和程庭桂之子程炳采等同案犯斩立决,并著户部尚书肃顺监斩!
韩秀峰只是正三品,只能站在外头,里头的人都不说话,他更不好说啥。毕竟真要是按例,柏葰被处斩实在算不上有多冤。
可想到一个真宰相就这么被推到菜市口处斩,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在集贤院后头的小院儿里浑浑噩噩的也不晓得坐了多久,直到富贵的二儿子吉祥找过来,才意识太阳已落山,天已经黑了。
“四爷,听外头的人说,柏葰不但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甚至早让家人收拾好了行李,打算旨意一到就赴回疆充当苦差,被押到菜市口还在喊冤,不光喊冤,还破口大骂肃顺大人,骂郑亲王和怡亲王。”
“何止他没想到……”韩秀峰实在不想再聊这个话题,站起身有气无力地说:“走吧,今儿个不回南苑了,去会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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