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为奥姆真理会的‘十五’号神眷者,想向师太请教一句……”
这黑色兜帽之人,佩戴的面具上,方方正正地用黑墨写着“拾伍”两个瘦长的毛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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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的佛,可曾在你眼前显灵,证明过自己的存在?!”
数不清的细长手臂,正是从这名黑袍人微躬的背部探出。
“老身这‘细手之力',便是我所信奉的‘真神’,赐下的神眷!”
“细手”是发源自日本东北地区的妖怪,本体据说是细长无形、防不胜防的手臂,时常在人家中神出鬼没。
寻常除灵者的护体灵力和结界,对于“细手”这种鬼物来说,仿若无物。
偏偏加藤纯子所修乃极擅守御的佛法,才僵持到了现在。
“你信的佛,可曾在你迷惑、绝望、痛苦时,向你伸出过哪怕一根手指?”
“如今,你即将小命不保,你信的佛,又会否来救你?!”
黑袍之下,那道苍老的女声,状若癫狂、咄咄逼人地诘问着。
“佛有三不能,无缘不度、定业不转、众生不尽……”
手臂疯狂拍打之下、粉色佛钟逐渐被压缩,但加藤纯子的声音,却依旧平静。
“一不能灭定业者,谓佛能空一切相,断一切众生之恶,而不能自免定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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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眼前危急的情势视若无睹,她竟一本正经地和对方论起了佛法。
“二不能度无缘者,谓佛能化导一切众生,而不能度无缘之人也。”
随着她不疾不徐道出禅机,那原本被削弱的佛钟,竟然极有韧性地停止了“缩水”。
“三不能尽生界者,谓佛能度世间一切众生,而不能令众生界尽也!”
白雾中的战况,一时间又僵持了下来。
“啧,这也不能、那也不行,我看全都是你的佛,为自己的无能找的借口!”
不屑地咂了砸嘴,“十五号”扭头看向了右侧的雾气之中,慈祥地呼唤道:“乖,别磨蹭了……再不出手,耗到那帮脑袋里只剩肌肉的家伙跟过来,会长大人指名的活祭品就要被抢走咯。”
“啪……”
回应她的,是一道清脆的击掌声。
“宝贵的谷物……”
掌声之后,女童稚嫩呆滞、纯真无邪的歌声,在雾中响起。
“众多的花草树木……”
另一名矮小的黑袍人,虔诚地双手合十、哼唱着古朴的和歌,自白雾中缓缓现身,站到了“十五号”身旁。
“皆是阳光照耀的恩赐……”
她脸上的面具,用幼童涂鸦般的笔触、歪歪扭扭地写着“18”的阿拉伯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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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育我等生命的食物……”
一边轻声哼唱,“十八号”掀开兜帽,将面具转到脑后。
“皆是天照大人的恩惠……”
这竟是一名头发两侧扎着大的夸张的丸子头、面容稚嫩、目测不超过十六岁的少女。
“喔,现在居然还有人,会唱这首和歌吗?”
听着这古怪的腔调和歌词,加藤纯子略一思索,辨认出了这首和歌。
这是一首由江户国学大师本居宣长创作,用以赞颂天照大神赐下食物的和歌。
流传至今,许多神道教的神职人员,在用餐前都还会完整地哼唱这首歌、进行肃穆的祷告。
而普通民众吃饭前,会先双手合十说“我开动咯(いただきます)”,也正是来自于这首和歌,算是一种简化版的仪式。
“你的生命(あなたのせいめい)……”
和歌将尽,十八号双手再次合十“啪”地一拍,对着被无数手臂缠绕的粉色佛钟九十度躬身一礼。
“……我收下了(いただきます)!”
她那闭目低垂的脸上,满是真挚而虔诚的谢意。
话音刚落,她脖子闪电般伸长、头颅如充气般胀大百倍、张开狰狞如大白鲨的巨口,朝着加藤纯子所在的佛钟当头咬下……
“我开动咯(いただきます)”,也可以理解为“我收下了”。
这个身后惯用词,正是来自这首和歌的最后一句。
这也是用餐之人,对于供养自己而失去生命的“食物”,所表达出的最后伪善。
你的生命,我收下了。
“竟然……是鬼一口?”
从手臂的缝隙中,窥见“十八号”扑向自己那足以吞下一整辆汽车的巨口,加藤纯子眉头微蹙。
“没错,是鬼一口哟……”
用纯真的语调这么说着,“十八号”如同热气球一般巨大的头颅,狠狠地啃在佛钟上。
“什么都能吃下、永远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鬼一口!”
鬼一口,是传说自《伊势物语》中,头颅会突然变大、能将人一口吞掉的鬼怪。
“噼里啪啦……”
被她口中利齿一咬,那粉色佛钟立刻摇摇欲坠,呈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嘿,嘣嘎脆!”
似乎对于这佛钟的口感极为满意,十八号狞笑着加大了咬合力度。
“世尊为我说法,劝发渴仰,成就欢喜……”
佛钟之中,加藤纯子虔诚的诵经声不断传出。
“于修行之历程,有各种不同层次之欢喜……”
诵经声起,那佛钟上的粉色佛光越发浓郁,原本的裂痕也在逐渐恢复。
“这位师太,你可曾想象得到,十八号这孩子,是自幼被收养在神社中长大的孤儿……”
似乎对于之前和加藤纯子的对话耿耿于怀,十五号一边操纵无数手臂拍打佛钟,一边用怨毒的语气倾述着。
“可是,那些自称供奉神明的狗屁神官,却将她当做宠物圈养起来、连食物都不肯给予……”
说到这里,她慈祥地伸手搭上身旁之人瘦弱的肩膀。
“……只有在她献上稚嫩的肉体作为交换时,才能吃得上一顿饱饭。”
若是孙女没有离自己而去,现在也该这般大了吧。
“在我们救出她时,她除了会唱这首饭前和歌之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
听见同伴话语中的痛恨与怜爱,“十八号”咬住佛钟的巨脸扭曲一笑,微微摆了摆头。
“婆婆……没关系……我已经原谅‘父亲’和‘爷爷’了哟……”
随即,她脑袋上那丸子发髻竟然从中间裂开,化作另一只狰狞巨口,狠狠地从另一侧咬上那佛钟。
“……毕竟,他们早就变成我肚子里的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