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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大军灰飞烟灭,胜负已分,神经高度紧绷了一个多月的李笠,放松之后,当晚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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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来,他立下赫赫战功,与梁国开国以来诸位名将相比,不敢说位居第一,至少也名列前茅。
若真要和诸位‘前辈’比一比,他的军功,倒是有些‘水分’。
有‘韦虎’之称的韦睿,在正面战场上把实力强劲的魏军直接打崩,军功硬得不行,可不是他这样,靠水攻‘阴’人。
有‘白袍将军’之称的陈庆之,率七千兵护送魏国宗室入洛阳,沿途势如破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军功也很硬,哪怕当时魏国因为内乱等原因,让陈庆之有机可乘,但白袍将军的战功也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
而李笠,靠的是大多是‘水攻’,且并未独当一面,以游戏术语来说,他更像是‘最强辅助’,而不是‘最强输出’。
所以和前辈名将们比起来,终究是有些底气不足,军功的‘水分’多了些。
不过,李笠也有一些底气,因为他今年才二十五岁,未来大有可为。
但也正是因为他才二十五岁,所以,发展空间恐怕已经所剩无几。
于是李笠做起光怪陆离的梦。
他这把锋利的宝剑,被当做梁国的‘镇国之宝’,用高官厚禄供起来,从此以后长居建康,除非国有危难,否则不轻易出鞘。
在宫廷宴会中,在宾客如云中,在数十侍妾的鲜花丛中流连婉转,了却此生。
一如大梁开国勋臣韦睿、曹景宗那样,功成名就,得以善终。
然而这两位一个出身京兆韦氏,好歹是士族,一个出身沔北豪强,是大族子弟,李笠想学,未必学得来。
很快,又有一梦。
他凭借赫赫战功,得皇帝重用、信任,为国栋梁。
出则为帅,征战四方或镇守要地,军中人脉深厚;入则为相,经营数十载,门生故吏遍天下。
自晋以来,皇位交接之际,流行先帝给新君置顾命大臣。
于是,老皇帝驾鹤西去,临终前以他为顾命大臣之一,荣耀至极。
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即位,稳住局势后,开始对顾命大臣们下手。
譬如,张铤说过的刘宋大将沈庆之,身为顾命大臣,却屡屡犯颜直谏,不听新君的话,不识时务。
就算战功卓著又如何,长期闭门谢客自污又如何,皇帝一样要干掉他。
不听话会倒霉,听话总可以吧?
听话,就得当新君手中的刀,为新君马前卒,将其他顾命大臣干掉。
却依旧躲不过新君猜忌、过河拆桥,因为‘意图谋反’,他全家完蛋。
浴血奋战挣回来的荣华富贵,为新君鹰犬,却落得全家上下共赴黄泉的结局。
譬如,张铤所说,被齐武帝萧赜猜忌后干掉的顾命大臣张敬儿,这位可是寒人武将出身。
或者,顾命大臣联合起来和新君斗,行废立之事,但新的新君,一样要对付他们这些顾命大臣,于是...
譬如,张铤所说,宋武帝刘裕留给儿子的四位顾命大臣之三,司空徐羡之、中书令傅亮、领军将军谢晦,行废立,然后被新君干掉。
剩下一个‘幡然悔悟’的檀道济,熬了许多年,还是没逃过那一刀。
受皇帝重用、信任,就有几率变成顾命大臣,然后全家不得好死,既然这么危险,不如远离中枢。
长期坐镇要地,一辈子就在外,不参合京城的权力斗争。
于是李笠做了第三梦。
他梦到自己在外当了几十年的刺史,确实避开了京城的权力斗争,但既然不承担风险,自然就没有收益。
他在高层没有人脉,等到自己撒手人寰,儿子们没了庇护,在官场苦苦挣扎,泯然众人。
甚至被人当做垫脚石,想踩就踩,想杀就杀。
这样的人生,晋时有人经历过,按张铤所说,此人也是鄱阳人,也是鱼梁吏出身。
但此人一辈子被排斥在京城权力中枢之外,顾命大臣想当都没得当。
生时位高权重,临死,拜托朝中大臣照顾自己儿子们,结果死后,这受托之人杀起他儿子毫不犹豫。
这位当过鱼梁吏的鄱阳人是谁呢?东晋名臣陶侃,名士陶渊明的祖辈。
太靠近权力中心,很危险;远离权力中枢,又容易变成人见人踩的踏脚石,那怎么办?
李笠再做一梦。
梦到自己得皇帝信任,加以重用,后来皇帝驾鹤西去,新君即位,他不是顾命大臣,行事低调,避开了新君的清算。
依旧得新君任用,也没招惹什么政敌,一直低调做官,熬到花甲之年。
结果二代君主去世,少帝即位,他成了顾命大臣。
继续低调做官,和少帝关系不错,未曾料藩王夺位,开始清洗先帝一脉。
他作为军功赫赫的先帝重臣,即便无心反击,也会被篡位者认做威胁。
于是他被调虎离山,到外地当刺史,儿子、家眷全都留在京城为质。
一番准备后,篡位者开始动手,他的儿子们先是被软禁,然后全部被杀,白发苍苍的他悲愤不已,率军奋力一搏,却败于无名之辈手下。
这种经历很惨,和张铤所说萧齐大将王敬则的下场差不多。
王敬则是齐高帝萧道成的勋臣,又得齐武帝萧赜重用,成了齐武帝留给儿子的顾命大臣,却因为齐武帝堂弟萧鸾夺位,还是躲不掉清算。
一梦又一梦,除了第一梦,其他梦都预示着一个个让人不安的未来,李笠辗转反侧,满头大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焦虑。
不过他觉得,这都是因为张铤举例不当所致,于是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睡着睡着,又做一梦。
梦中,他以军功得皇帝赏识,官运亨通,也没卷入权力斗争,远离皇子、藩王,不参合皇家内斗破事。
忽有一日,外任郡守的梁森因为随大军出征时失期,触犯军法,被主帅、某富贵宗室拿下。
有司核准,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失期有罪,但罪不至死,他为保发小性命,向宰执们求情:“梁森为国效命,驰骋沙场多年,立功无数,是好男儿。”
对方的回答,充满嘲笑:“累世二千石之家子弟,才是好男儿。”
发小戎马一生,落得如此结局,他心中悲愤,却无可奈何。
因为他们出身微寒,在官场上没有人脉,一旦出事,动辄被人排挤、打压,更不要说有人施以援手。
又过几年,某日,忽然有官员告状,说他家中“狗生角,且数有光怪”,请求将他调出京城以便保全声誉。
皇帝一开始觉得此事荒唐,奈何舆论汹汹,于是让他先出去避避风头。
这一走,就再没能回来,职务不停流转,却一直在外兜圈。
最后,他在一个偏远小州任上,郁郁而终。
向来厌恶、排挤寒人武将出身官员的官场,终于把鄱阳冒出来的几个寒酸之人清理干净,这几个有碍观瞻的‘瘤子’不见了,大梁官场体面又光鲜。
一切,就如同人体的免疫系统清除病毒那样,再正常不过。
李笠睁开眼睛,发现外面天光大作,竹枕已经被汗水打湿。
这就是没有女人‘救火’的结果,精力无处发泄,就免不了东想西想。
李笠起身,坐在床边回神,想到了黄姈。
黄姈是正室,独自在建康养育儿女,和他长期分居,如同守活寡,所以,他不能做渣男。
赵孟娘是侧室,独自在鄱阳养育儿女、打点产业,又服侍姑婆(婆婆),所以,他行事得体面些。
之前突袭清河王高岳时,俘获的薛氏姊妹,李笠已经派人送去建康,让黄姈处置。
薛氏姊妹接下来是只做个歌舞伎,平日里唱歌弹琴给主母解闷,还是作为侍妾,跟在主人身边‘负距离’服侍,由黄姈来定。
而他要做的,是带着小伙伴们乘风破浪,披荆斩棘。
靠团队的力量,乘风破浪。
官场排斥微寒武人出身官员,由来已久,但不要紧,他们抱团取暖,要做到谁也不敢随便欺负他们。
李笠推开门,看着外面白云蔽日的天空,又看看化作水乡的彭城街道,踌躇满志。
徐州为四战之地,不投入极大的资源,彭城很难守住。
梁国现在若要守彭城,如同和齐国战略决战,虽然不是不能搏一把,却不值得。
这对于朝廷来说,确实不值得,但对于李笠来说并不是。
之前,他以大局为重,所以,彭城不能轻易攻破,就算攻下了,也不该守。
现在,他以小团体利益为重,却可以搏一把。
彭城既然拿下来,己方又再次击败齐国援军,击杀齐国‘首席大将’,那么,一个风险极大但收益极高的机会出现了。
鄱阳是李笠的根基,他当然不能放弃,乐安铜矿当然要开采,所以鄱阳根基不能丢。
可当这个机会出现后,他觉得自己不能做一个守户之犬。
年纪轻轻却立下显赫军功的李三郎,不该早早就长留京城,被高官厚禄养起来,他的路要走哪条,自己来选。
选一条最合适自己以及同伴们的路,走向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