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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水畔,蕭縣,此時已變成帳篷的海洋,御駕親征的齊國皇帝高洋,處理完事務後,在金碧輝煌的大帳里,和昭儀段氏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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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昭儀為段韶之妹,有閉月羞花之貌,又多才多藝,是高洋的寵妃,也是高洋的表妹,此次隨高洋出征,一路相伴。
因為段韶是在救援彭城時兵敗身亡,所以當大軍即將彭城之際,高洋和段昭儀談起敵情。
“梁軍以寒山堰蓄水,將彭城化為水泊,方圓數百里,兵馬不能涉,又以舟師駐泊城垣,還在寒山堰兩岸築壘,是為南北二塞。”
“塞有石牆、木柵,又有灌水壕溝圍繞,寒山堰上似乎有水寨,可與彭城以水路往來。”
“寒山二塞,規模不小,駐防兵馬數量暫時不明。”
“梁國設徐州,徐州刺史,便是那捉了侯逆的梁將,李笠。”
高洋躺在榻上,優哉游哉說著,看著侯景手骨所制如意,將其作為交談對象︰“看來,你被那李笠活捉,不是意外?”
一旁,段昭儀看著這白森森的人骨如意,覺得有些不適,默默坐著。
“孝先的仇,我一定會報。”高洋放下如意,坐起,讓段昭儀坐在身邊,他在家人面前,自稱不用“朕”。
段昭儀緩緩說著︰“妾聞‘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請陛下請大局為重,若寒山難攻,不能為此誤了戰事。”
“我說過,孝先的仇,一定會報。”
高洋說著說著,笑起來,笑容里帶著殺氣︰“那個李笠,如今守寒山,正好,我一定要將其活捉,帶到鄴城游街!”
高洋已知彭城如今變成湖中島,而要把湖水放干,就得拿下寒山堰。
守彭城(寒山)的梁軍將領,是梁國新任徐州刺史李笠,這個李笠,就是當年活捉侯景的那個李笠。
當時消息傳到鄴城後,高洋還戲言將來若捉到了李笠,就要李笠在鄴城當個里吏。
結果,李笠此人接連擊敗齊軍,還擊殺了高洋的表兄、晉陽諸將領袖段韶,這讓高洋收到噩耗後暴跳如雷。
他如果不收復彭城,把梁軍趕回淮南,何以服眾?不挫一挫梁軍的囂張氣焰,淮北怕是要動蕩起來。
但是,按照斥候所探軍情,寒山堰可不好攻,如果傻乎乎的在寒山和梁軍耗,極易得不償失。
“梁軍在寒山嚴陣以待,構築許多堡寨、石牆、壕溝,就等著官軍去攻,呵呵,倒是好算計。”
段昭儀默默听著,高洋興致勃勃的說︰“我打算派兵堵著寒山,然後分兵攻下邳、宿豫,把梁軍趕到淮南,之後,再慢慢攻寒山。”
“屆時抓了李笠,我可以先把他交給你,任你處罰。”
段昭儀趕緊回答︰“有陛下為妾報仇,妾便心滿意足了。”
“放心,我會收拾他的,至于西賊,呵呵,官軍已收復闕南,洛州清淨了,他們想乘虛而入,那是妄想!”
高洋既是在和愛妃交談,其實也是給自己鼓勁。
此次御駕親征,不容有失,既要收復彭城,又不能拖太久,否則西賊(魏國)極有可能趁火打劫,進攻河東。
雖然河東有大軍鎮守,不至于出什麼大亂,但高洋必須證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既然御駕親征,就一定要成功。
段昭儀見高洋說得興致勃勃,仿佛敞開心防,但她不敢大意,因為常伴高洋身邊,知道高洋是什麼品性。
簡而言之,高洋喜怒無常,有時明明還在開懷大笑,卻可以因為接下來的一句話不合心意,瞬間變臉。
別看她極受高洋寵愛,但高洋真要發作起來,誰都敢打罵。
當年,她嫁給高洋(其實是為側室)時,女眷鬧喜,按習俗捉弄新郎,她嫂子元渠姨(段韶正室之婦)因為鬧得過火了些,惹惱高洋。
高洋當時就大發雷霆,對段韶放話,說要殺了元渠姨。
當時元渠姨嚇得面如白紙,趕緊逃到高洋之母婁氏那里,從此之後,不敢出府半步。
雖然高洋未必真的要殺人,但這喜怒無常的高二郎,萬一哪天惱怒起來拔刀就砍,人死了,後悔也沒用了。
段韶身為貴冑,連自己正室的性命都沒把握保住,段昭儀侍奉高洋身邊,自然是小心翼翼。
生怕哪天惹惱高洋,一刀下來,不死也殘。
而且,段昭儀擔心高洋心中對那件事耿耿于懷,所以不敢恃寵而驕。
當初高洋稱帝,關于皇後人選,勛貴們反對正室李祖娥為皇後,理由是“漢女不能為後”,極力要求高洋立段氏為皇後。
但高洋力排眾議,立李祖娥為皇後,以段氏為昭儀,從那時起,段昭儀在李祖娥面前愈發小心翼翼,生怕言語不當,讓高洋听了去,產生誤會。
如今,兄長段韶兵敗身亡,段昭儀更加小心,高洋方才說若抓了李笠,便先讓她處罰,她哪里敢接這話。
高洋說著說著,問愛妃︰“其實,寒山堰那里,有一個破綻,致命卻簡單,足以讓寒山堰失效,你猜猜,是什麼?”
“妾如何知道呢?不通兵事。”
“猜猜,很簡單的。”
“嗯....”段昭儀眉頭輕擰,片刻,試探著問︰“妾以為,莫不是到了隆冬季節,水面結成厚冰,官軍兵馬便可踏冰去攻彭城及寒山堰?”
高洋聞言反問︰“愛妃如何想到這法子?”
“妾听聞,西賊每年冬季,都要鑿黃河之冰,生怕官軍兵馬踏冰過河去攻。”
“哈哈,愛妃說得好,只是徐州這里,雖然冬季湖泊也會結冰,但凍不牢,你所說待得水面結冰,官軍兵馬踏冰攻彭城或寒山堰,行不通。”
高洋知道段昭儀不通兵事,所以稍作賣弄,便公布答案︰“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我們可以挖掘溝渠,繞過寒山堰,把彭城周圍的水排干。”
“譬如,在寒山堰南北兩端,距離梁軍堡寨數里外,各挖掘一條深渠,直接把水排到下游,如此一來,彭城周圍又為陸地...”
“而那寒山堰,就成了一堵土垣,梁軍舟師如涸轍之魚,南北二塞及梁軍,不過是破冢,及冢中枯骨罷了。”
段昭儀聞言驚訝不已︰“這就是破綻?就這麼簡單?”
“對,就這麼簡單。”高洋笑起來,帶著不屑,“那李笠以為把寒山堰兩端圍得如同鐵桶般,別人就無計可施?笑話!”
“我軍只需調集大量青壯,在地勢較低之處,挖掘溝渠,將水排走,他就是作繭自縛,如甕中之鱉!”
段昭儀有些擔心︰“挖溝渠,恐怕耗時不短吧?萬一梁軍發覺不對,派兵出擊...”
高洋不以為意,去年秋冬,他巡北時,調集大量青壯,在崇山峻嶺之間修築長城,相比之下,在平原挖區區一兩條排水渠,又算得了什麼?
他摟著愛妃,笑道︰“只要勞力夠,挖溝渠就絕無問題,至于梁軍是否出擊,呵呵,他出擊,那官軍不就候個正著?正好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