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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李笠和黄姈带着儿女入宫,探望李平安和外孙女,随后,李笠陪皇帝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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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询因为即将能前往淮南,驻跸淮阴,于是兴致勃勃的问大将军,何时能北伐。
  这让李笠觉得不好回答。
  青少年的特点是血气方刚,行事冲动,而且自尊心强,逆反心理严重,又十分敏感。
  这一时期的青少年,处于“中二期”,只有亲爹才好管,李笠不想惹麻烦,面对皇帝的提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
  “首先,得过了春耕,陛下可知这是何故?”
  这问题简单,萧询回答:“因为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需要大量劳动力,若此时兴兵,必然征发大量青壮从军,输送粮草、辎重,如此一来,就会误了农时。”
  “陛下所言甚是,如今御驾即将前往淮阴,须得数月,文武官员才能真正安顿下来,于是,秋天到了。”
  李笠缓缓说着:“秋收农忙,自然不好兴兵,秋收过后,两淮新编府兵要依次入行在,接受陛下检阅,陛下还得熟悉各级将领,也得花时间不是?于是,过年了。”
  “所以,今年是无法北伐的。”
  萧询其实知道今年肯定不能北伐,问:“明年呢?”
  “那得等今年秋冬,陛下检阅府兵之后,视情况而定了。”
  李笠的意思是:能否北伐,主要还是检阅府兵后,陛下拿主意。
  让少年皇帝认为,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而不是“大将军说行才行”。
  这是交谈的技巧,即便实质上改变不了什么,却可以让对方高高兴兴接受。
  果不其然,萧询很高兴:“那就等秋冬时,检阅府兵了。”
  李笠趁机挑起另一个话题:“陛下,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器已经在准备中,用法,陛下可想好了?”
  “用法?大将军来用就行了嘛。”萧询对丈人是十足信任。
  “兵权乃天子剑,只能陛下自己用。”李笠赶紧说场面话,免得让人误会,“微臣等,只能建议陛下该如何用。”
  “那?”萧询不知道大将军想说什么。
  李笠问:“行军作战,参战兵力越多,问题越多,陛下有没有想过,将来北伐,动辄十余万兵力以上,那么多带兵将领,该如何管辖?”
  萧询觉得奇怪:“不是设大都督么?还可以设各道都督,分掌兵马,数十年来,都是如此,这可是大将军之前说的。”
  “问题就在这里...”李笠向皇帝讲解梁军的一个特性:协同作战能力很差。
  数千人规模的战斗,梁军表现尚可,可到了数万人规模的战斗,梁军经常拉胯,就是因为各部协同作战能力很差。
  他先讲了“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的故事。
  由这个故事,让皇帝知道“团队合作”要做好,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和人性有关。
  若战争规模宏大,必然集结大量兵力,然后各部兵马分头行动,协同作战。
  但是,参战的将领,平日里要么是各州刺史、郡守,要么是互不隶属的军府将领。
  这些将领官职不同,资历不同,地位不同,出身不同,派系不同,甚至有私人恩怨,想要配合作战,谈何容易。
  即便有主帅居中调度,发布的作战命令,各部将领也未必认真执行,甚至阳奉阴违。
  尤其是打硬仗,譬如拦截敌军主力,或者为大军断后,承担此任务的军队,必然伤亡较大。
  这对于许多视军队(部曲)为私产的将领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各部将领基于私心或者个人恩怨,出工未必出力,不肯打硬仗。
  参战的军队越多,互相推诿、作壁上观的将领就越多。
  这几年官军为何经常打胜仗?
  很简单,苦活、脏活、累活,基本上都由徐州军干了,其他参战队伍,舒舒服服打顺风仗,自然表现不错。
  可是,兵无常胜,若哪一天,徐州军也败了,怎么办?
  诸军如鸟兽散么?
  或者说,北伐时,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徐州军所向披靡”上。
  齐国国力雄厚,兵马众多,哪天来个“田忌赛马”,以偏师拖住徐州军,以强军进攻其他官军,如之奈何?
  李笠认为,北伐时,要打的硬仗很多,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某支强军。
  而是要调动各部兵马,将参战各军拧成一股绳,用集体的力量,披荆斩棘。
  毕竟要对付齐国这样的强国,必须全力以赴,打赢战略决战。
  而不能寄希望于某场战役胜利,便能让齐国这庞然大物轰然垮塌。
  李笠这么一说,意思是进行制度革新,萧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理他懂,但涉及制度建设,他就不懂了。
  李笠认为,梁国现有的作战制度实行了许多年,结果表明不是很理想(大兵团作战情况下)。
  所以需要想办法让军队战时状态的表现良好,以提升北伐成功的几率。
  他的建议,是针对“战时状态”,制定新的作战制度,编制新的“战术单位”,然后合成“战役军团”、“战略军团”。
  参考周国目前的军事制度革新成果,李笠希望建立的新作战制度,名为行军制度。
  所谓“行军”,指的是行军作战,词义不仅有军队作战期间的行进,也包括作战军队的编制、兵力配置,以及军队的部署、调动和作战。
  具体实行,是应战事需要,临时编制一支军队承担作战任务,这支军队一般兵力在数千左右,为“战术单位”,名为“某某道行军”。
  如果行军的作战区域是河南,便是“河南(东或西)道行军”,其主将,为行军都督,由战时任命的大臣担任,并有长史、司马、参军等僚佐。
  战事结束,行军解散,各将佐回归本职。
  所以行军都督是个临时性的作战军职,行军这一编制,也是战时编制。
  若战事规模较大,需要投入数支行军,那么行军总管之间,谁是上级?
  上级是行军总督,所谓“总督”,就是“总都督”的意思。
  行军总督同样是战时任命,战事结束便取消任命。
  若实行这种作战制度,对外作战时,战术单位就只有“行军”一级,每个行军的兵力在数千左右,承担一般的战术任务足够了。
  具体兵力配置,根据战斗规模来增减,必要时,任命数个行军总督、统帅十几个行军都督也不是不行。
  譬如全面北伐时,战线东西横跨数千里,可设数个行军总督,以其战区的战役攻势构成战略攻势。
  “譬如,陛下御驾亲征,青、徐可设一行军总督,豫、亳可设一行军总督,沔北,可设一行军总督,分管左、中、右三路,负责各自战区战事。”
  “陛下居中调度、总揽全局即可。”
  一说到北伐,萧询就兴奋,可听了听着,听出一个问题:“即便改了制度,可诸军协同作战的问题,依旧没解决?”
  李笠回答:“陛下说的是,若只是变个名号,变个编制,如同换汤不换药。”
  新制度下,行军都督负责率领部下实施本行军的作战,即将兵。
  而各行军之间如何协同作战,由行军总督负责,负责对各行军都督下命令,即将将。
  可以预见,行军都督管束本部兵马会比较容易,因为这些兵,本来就是随着主将编为行军的,都是老部下,管起来当然没问题。
  但是,行军总督要管束行军都督,就有些困难,因为这种上下级关系,是临时构成的。
  即便行军制度下,参战将领的上下级关系,仅看行军军职,而不是其本官官职、军号、爵位,但人的尊卑心理以及不信任感,不可能因此改变。
  所以,依旧存在上级指挥不动下级的可能。
  依旧存在各行军都督对行军总督的命令阳奉阴违、消极避战甚至临阵脱逃的可能。
  “这是军法执行的问题,也是一个难题。”李笠回答,“在军中执法,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
  “诸军协同作战,如何避免‘友军有难、见死不救’?如何避免出工不出力?如何避免硬仗不打,顺风仗争着打的情况?”
  “有时候,战事不顺,并不是将士不用命,实在是打不过,技不如人。”
  “那么,若该行军被判定是消极避战,来个阵前处决主将,或逼着行军将士出战去送死,容易引发兵变甚至叛变。”
  “若把军法的执法权,全都交给行军总督或监军长史,由其全权处置行军都督,难免出现滥杀、挟私报复的情况。”
  萧询想了想,说:“可以派御史作为监察,监督行军总督、长史执行军法呀。”
  “若作战时,某行军都督有消极避战嫌疑,触犯军法,当斩,就由行军总督、长史加御史,三人共同商议,只要有两人赞成,就该执行。”
  皇帝懂得不少,让李笠省去了解释,于是图穷匕见:“陛下所言甚是,然而,以不通军事之御史去监察军法执行,弊大于利。”
  “所以,臣要给行军制度,加一个小小的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