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和周瑜彻底坚定了不顾其他风险、相持待变的决心,等待全国战场的其他方向发生对刘备不利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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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从十一月初,一直到腊月中,估计孙策军都只会高垒深沟、巩固三水环绕的吴军占领区,并且加大对汉阳西侧的封堵彻底围死周泰,不会再有其他积极进取的动作。
与此同时,在汉津口水战战败后的第二天,太史慈也带着损兵折将的残部回到宜城停泊,然后他本人陆路去李素的大营汇报请罪。
“拜见司空,末将无能,本以为纵然诈败,也能轻易抽身,不至于损失两千余人。没想到周瑜水战之能如此精妙,杀招迭出,我竟用尽全力也不能抵挡,撤退时还被咬住,损失了这么多。请司空责罚。”
太史慈是真心吸取教训,意识到了自己的自大和差距。
李素亲手扶起太史慈:“子义不必如此,你也是多年没遇到水战名将了,之前对付的不是管承就是韩暹,那些人的水战用兵只能岂是周瑜可比的?胜败乃兵家常事。
这本来就是我命令你去试探的,就算过程有些失控,也是难免的。战端一开,岂有完全按计划推演的?
不过,你可总结出了周瑜这次击败你的战术?他对各种战船和新兵器的配合使用之法,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只要打探清楚了这些,此战就不算白打。
反正我还要等腊月时夏水水位下降,才会有新的动作,如果这次折损两千多人、就能摸清周瑜的战术底细,就不算亏。”
太史慈松了口气,他这次回来的路上,早就把周瑜的战法、战术配合细节都复盘过了,就等着向李素汇报。此刻当然是一股脑儿有条有理地倒出来,争取上司的善待。
李素静静听完,也是颇有收获:“周瑜会用投石车和连弩,这一点是我早就料到了的,不过,他居然能扬长避短,因势制宜,发挥到这种程度,这实在是我没想到的。
而且,周瑜对于开阔江河水域的防火攻心得,竟也如此精妙,既会跟我军一样集中使用包铁长竿格挡小型火船。遇到吃水深的伪装粮船的火船也会警戒、注意不立刻围拢,这些细节都很重要……”
这段时间,李素要好好针对性地调整一下两个月后的决战战术了。
而太史慈听李素提到这事儿,还以为李素要清算某些小问题,连忙辩解:
“司空,您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末将蒯祺运粮跟着我、要趁夜支援周泰?您若是说了,我也好提前有所准备,让蒯祺别太冒进,就算败退时,也好让他提前走,不至于被周瑜俘获了……”
李素一抬手:“这不关你事,你都说了,是我另行安排,没告诉你。我就是放任蒯祺自生自灭,好了,这事儿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该做的都做了,退下休息吧,让士卒们也好好养伤。”
“末将告退。”
太史慈退下后,李素把面前青瓷茶盏里的剩茶慢慢喝完,一边思索着事儿。经此一役,后续就应该是至少将近两个月的静坐相持期,所以最终歼灭周瑜水军的决战战术,倒也不是很急着立刻敲定。
趁着相持,李素也该进一步素清一下内部,观察一下蒯祺运粮被周瑜抓之后,蒯良有没有异动。最好是对方没有异动,李素也不想无原则地对世家大开杀戒,那样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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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也应该趁机观察一下,其他那些秋闱常科考中后授官的新人,对于蒯祺被敌人俘虏有没有人心浮动,有没有担心李素借着对外战争铲除异己。
最后,还可以注意一下比常科晚考半个多月的宾贡科士子的授官工作,看看那些中举之人谁可用谁不可用,谁依然一心为国,愿意担负那些到军前运粮、或者跟随一线先锋部队参赞军机的工作。
这是一块试金石,用好了绝对能把首批科举官的仕途起点分出三六九等,忠心为国不怕死的能统一升得更快,想躲在后面搜刮的腐儒则会油门起步速度大减。
而且,除了这些李素自己治下的事务,李素还该关心一下河北那边,并州战场上,刘备和袁绍开打应该已经个把月了。只是信息传递缓慢,而且战役初期应该是没发生什么大事,所以李素目前还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但是,随着李素和孙策即将进入两个月的相持期,河北那边先发生变故的概率也大大提升了。
如果关羽张飞和诸葛亮配合,能对吕布麯义文丑张郃形成优势,那李素后续对孙策也会好打一些。反之如果吕布麯义一方优势,李素后续决战前就会被堆到更多压力。
哪家的上路崩了,下路就会更难打,此自然之理也。
……
十一月初五,也就是汉津口之战汉军败北后的第三天。
己方军事受挫的消息,也已经传回了襄阳,让这座荆州治所原本高涨的人心士气,微微陷入了回调状态。
要说“人心浮动、士气低落”那还不至于,毕竟汉津口之战再往前逆推三五天,长坂坡之战也才刚结束不久呢。
汉军好歹是陆战打了个大胜、水战打了个小败。赵云陆路俘虏程普歼敌两万余人,太史慈水路只折损了两千多,相当于赵云战果的十分之一而已。
只不过最后一战是周瑜赢的,根据“用户体验峰终定律”,那场对人心的影响是最大的,多多少少代表了“未来的趋势”。
好比股票哪怕涨了三五个涨停板后,只调整了一个跌停板,韭菜也会出现“套牢的时候拿得住、涨的时候拿不住”,被庄家哄骗离场。
大众群氓的普遍智商,自然比散户更低。这种时候,正好是把己方内部意志不坚定的人哄离场的好时机。
无论是已经被新授予官职的秋闱常科胜利者,还是那些考完后还没来得及放榜授官的宾贡生,这两天都在襄阳城内三三两两抱团秘议:
“听说了么……虽然之前赵将军飞驰救援当阳,击败了吴军一阵,但毕竟南郡是结结实实被孙策给占了。当阳战胜还是因为吴人贪功冒进,想多占点地方。等孙策转入防守,怕是就难以把他驱走了,太史慈惨败,眼下这阵仗,就是谁进攻谁吃亏,都耗住了。”
“还好我们常科举子都已经授官了,也不会被临时拉去前线承担危险的工作。听说了么,李司空就是对蒯府君之前和蔡瑁交情不错,而且也没举报蔡瑁要投敌,所以现在针对蒯家人呢,蒯祺刚当官不到半个月,就被派去运粮,被周瑜抓走了。”
“真的假的?蒯祺出事了我倒是知道,但这是司空故意的么?蒯府君难道提前知道蔡瑁要投敌、他同谋而不出首?”
“那倒未必,估计只是有交情吧,司空要是逮到证据证明蒯良跟蔡瑁有勾结,就不仅仅是把蒯家人派到前线执行危险任务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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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氛围下,十一月初五这天,李素本人还没回到襄阳(外界也不知道李素要回襄阳),总督府的功曹从事王累,率先放出了一份关于宾贡科举子成绩排名和拟派官职的消息。
公告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因为前方战事吃紧,今年宾贡科举的录取过程中,李司空亲赴前线督战,所以正式录取授官的工作延后了数日。
现前方损失了一批文武官员,还有被包围在敌后的周泰所守汉阳城缺乏军需统筹官、督粮官,沦陷区竟陵等县也缺乏抚民官。所以,朝廷希望考中者自告奋勇,愿意到前线担任危险职务的,可以酌情略微高配任命。
同时,因为额外的官员伤亡,今科可以额外根据殉国官员的人数,增补录取数名宾贡官员,就按原考试成绩排名、取各郡各科第二名的考生递补,以愿意上前线担当文职的人优先。
公告的最后,王累把拖延了多日的今科宾贡科录取名单,也贴在了总督府门口。
不管怎么说,宾贡举子流亡北士们对自己的成绩和排名还是很关心的。哪怕不想顺着朝廷的意选官做,也得先看看录没录取。
当天下午,总督府门口堵得那叫一个门庭若市。
张榜过程中最大的新闻和闹剧,自然是某些之前很狂的士人的落榜尴尬。
“哈!那不是那个很有名的狂士弥衡么!李司空还许他只考明算和刑律,只要这两科成绩能排在同科第一,照样让他中茂才。结果这两科分数也才在茂才考生中排到三十几名!亏这种废物还敢那么狂,劳动司空为他单独做了个分数统计表,简直自取其辱!”
(注:之前设定,宾贡科考生按照沦陷区各州考生统考,不再按州分配录取名额。所以大汉如今还有八个州沦陷,今科宾贡取八个茂才,总分前八名都录。弥衡三十几名,毫无疑问是落榜。)
“司空应该没有挟私报复,之前被弥衡和蔡瑁牵扯的豫州名士石韬,这次不也中举了么?可见有真才实学还是会被取中的。”
“是啊是啊,但可惜朝廷也自承前方战事不顺利了,让咱优先主动去前线做官,谁知道是不是心里存了借刀杀人之意……
比如这石韬,要是上了前线,被安排到最危险的地方,死了也说不定无声无息。这一科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想做官又危险……”
这样的窃窃私语,让张榜授官的大喜日子,蒙上了一层阴影。
李素自曝其短,着实让一批对刘备政权前途不是很看好、意志不是很坚定的举子,动摇退缩了。
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子弟中举的,就想躲在后面搜刮收税,不想到危险的地方做官,怎么肯毛遂自荐承担这种职务?
……
张榜结束后,总督府门前广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一些中举士子就在旁边寻了茶楼酒肆、要个包厢密谈前途规划。
其中一间包厢里,此刻正坐着两个年轻举子。其中一个正是之前有些“蔡/弥同党”嫌疑的石韬,另一个则是他的哥们儿孟建。
孟建担心哥们儿成了炮灰阴谋的牺牲品,也是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劝说:“石贤弟,你之前在弥衡痛骂司空的时候,多多少少沾了些嫌疑。刚才大家的偷偷议论,你也稍有耳闻。
你要是真毛遂自荐到前线去做参军类官职,给你分到某个最危险的校尉、都尉帐下听用,如果被借刀杀人除掉……可要小心呐。”
石韬拿着酒杯连续自斟自饮了三杯,舒出一口长气,这才果断地说:“李司空是干大事的人。你觉得,他会被周瑜区区几场小胜就击倒么?
就算周瑜一直顺利,说句难听的:陛下雄踞天下之半,就是荆州丢了也还有翻盘的机会。陛下之势,便如四百年前的强秦,就算遭遇李信遇项燕之惨败,丢失楚地全境,也不过是再找王翦来重新收复南方。何况李司空不会伤筋动骨的。
既然他是志在天下的,他难道不想千金市骨?我辈只要卖力做事,他报复我们这种蝼蚁的收益,远不如把我们树立成‘流亡北士,勤于王事’的典范。”
孟建想了想,自嘲一笑:“我本来就无所谓,我不是担心你么,既然你连自己都不担心,咱就毛遂自荐,同去军前效力。”
石韬孟建只是今科宾贡举子的一个缩影,这批人的报国热情好歹不算太难看,陆续招到了一些愿意到一线工作的官员,与常科的荆州本地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然,能胜任、同时又主动愿意承担前线工作的人,终究不够凑满编,这期间,也有一些原本已经被授官的有识之士,或者只是单纯功名熏心、想要讨好领导抱大腿的荆州本地世家官员,愿意到军前效力的。
比如今年襄阳郡明算科的杨仪,其实他在二十天前就已经被授予了官职。但是得到总督府的新公告后,他主动跑去找王累,表示愿意换个职位、上前线一线承担粮草调度工作。
王累表示会把他的诉求上报,但这事儿不符合朝廷常法,得等李司空回来了亲自定夺。
……
流亡北士举子纷纷向李素靠拢、得到更多高配任用的机会后,荆州本地世家的再一次担忧和分裂也是在所难免的。
李素军事上示弱,人事上倾斜,很多世家大族都开始怀疑蔡瑁的选择究竟有没有道理。
孟建杨仪求官的同一天,蒯良的儿子蒯钧在听取完了总督府的公告、打探了一些消息后,回到太守府,就想跟父亲商量个事儿。
“父亲,那杨仪考明算胜过了孩儿,本来已经得官,他现在居然还希望通过请求去前线任职、加快升迁速度。那些流亡北士不如我们本地人惜命,再下去不用几年,他们都会升得比咱快的。
而且,堂叔之前被李素抓去给周泰运粮,结果被周瑜俘虏了,这是不是李素在借刀杀人对付我们蒯家?拿我们当成蔡瑁的同党?要是再这样被钝刀子割肉,咱的富贵还能指望么?”
“放肆!”蒯良这两天心情本就不好,闻言怒斥了儿子一声,然后把堂屋的门关好,才慢慢教训儿子,
“你懂什么,李素要是有真凭实据,早就对付我们了。可见他不是一个因为猜忌就滥杀无辜之人,我们没有跟蔡瑁勾结,怕什么?
至于你堂叔的事儿,我早让人打听了,今天已经有准信,周瑜也是体面人,不会杀俘的。总之,眼下我们不要急。李素现在没对付我们,那就意味着至少几个月之内、没有新的重大变故之前,他都不会对付我们。
既如此,坐观李素和孙策成败好了。李素赢了,我们坚持帮他管好襄阳,证明了我们蒯家不会动摇,以后富贵依然能保住,无非没法传给你了。
要是孙策赢了……估计你堂叔被周瑜抓住后,该招的也都招了,也算是在对面‘弃暗投明’了。咱蒯家哪边都有人,别当出头鸟,保住富贵再说。”
蒯钧听了,这才暗暗捏了把汗,心说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不管怎么样,现在蒯家已经是被逼着事实上形成两头下注了,那就等结果开牌呗。在形势明朗之前做任何多余的操作,都是在增加风险。
做好本职,以待时变!
蒯良坚定了这个信念之后,依然保持跟襄阳郡的蠢蠢欲动的世家划清界限,不参与任何事情。
有两三个因为最近人心浮动而试图联络蔡瑁的家族,但凡被蒯良觉察到了,或者他们主动来联系蒯良,都被蒯良暗暗拿下证据,然后通过第三方曝出来。然后他才“不得已而为之地”动手抓人。
一言以蔽之,就是只做事,不邀功。不光不邀己方阵营的功,也要避免在敌方阵营那儿拉到更多仇恨值。
如是三天之后,十一月初八,就在蒯良的忐忑中,他居然得到一个消息:李素从宜城-当阳军前,带着几千护卫突然杀回了襄阳。
蒯良连忙带着襄阳官员出迎,蒯良率先表情讨好地问:“听说前线战事正急,周瑜兵势锋锐,司空为何竟亲回襄阳了?”
李素拍拍蒯良的肩膀:“是么?原来周瑜这么咄咄逼人,我怎么不知道。我回来,当然是因为天冷了,宜城和当阳那种小地方,不如襄阳暖和。前线交给子龙子义他们就够了。”
反正大仗打不起来,李素那么骄奢淫逸的人,怎么能在野外军营驻扎到十二月呢,太冷了。等夏水枯水断航再出发不迟嘛。
蒯良不明所以,愈发觉得上威难测。
李素像是想起个事儿:“我不在这些日子,这襄阳城内的流亡北士,可没为实授官职的事儿闹事吧?别的有没有什么不长眼的。”
蒯良后脊背微微一凉,哪还顾得上“履职却不邀功”的信条,连忙表态邀功:“司空神算,自从听说周瑜小儿略取小胜后,襄阳确实有些意志不坚之人,所行实在无耻……不过没关系,凡是确实犯禁的,我都处置了,案情清单在此。”
蒯良内心已经意识到,李素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程度远超他的预料,恐怕周瑜暂时的得意都是他设计好的。
还特么想啥两头下注呢,赶紧多上一个投名状吧。
李素笑呵呵地接过:“你堂弟的事儿,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听说他还活着,等击败周瑜后,会为他记功的。”
蒯良:“属下不敢期望。”
Ps:那就五千五百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