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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一年二月,京城,寒风依然呼啸,大雪还在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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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门外街廊房的一间木炭铺子中,邓健含着哭腔,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正苦苦哀求着蹲在一只圆柱形铁桶炉子旁烧书引火的公子哥儿:
“少爷,不能烧啊!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
“闭嘴,你不说,我不说,我爹怎么可能知道!”
李兆同怒斥着自己的小跟班邓健。
时不我待啊!
李兆同只剩下不到三十个时辰的寿命了。
他也是着急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找引火物,在指导匠人把蜂窝煤和蜂窝煤炉打造出来之后,他顾不得太多,直接就从邓健帮他携带的《诗经(朱子集注本)》上撕下书页,进行引火。
只要能将蜂窝煤和蜂窝煤炉发明出来,并推广出去,改善民生,他就能续命。
只要能活着,侮辱这个时代圣贤,离经叛道又如何?
天道无情。
他李兆同,如果不是融合了一道来自于未来的磷原子里的量子坍塌聚合在一起形成的量子风暴……即俗称的灵魂,按照正常的历史路线,在弘治八年二月的时候,就已经夭亡了。
天道继续无情。
在与那道来自未来的灵魂彻底融合完成,能够走出李府大门之后,李兆同悲哀地发现,自己只剩下三十六个时辰,也就是三天的寿命了。
指导匠人做出蜂窝煤和蜂窝煤炉,就只剩下不到三十个时辰的寿命了。
天道无情不到三。
李兆同想要继续活下去,就必须做出对这个社会有益的事情,得到脑海里系统的认可,奖励寿命,以此续命。
所以,烧吧!烧出一个朗朗乾坤,美好未来来!
不破不立!
反正自己老爹是茶陵诗派核心人物、太子少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舅舅是南京守备、成国公朱辅,只要自己不造反,就算离经叛道,侮辱先贤,也没谁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顶多……顶多也就是消息走漏,自己挨老爹一顿训,老爹睡几天书房,自己再把皮糙肉厚的邓健削薄一些罢了。
……
京城小时雍坊,李阁老胡同,李府。
李东阳刚下朝处理完政务回来,正坐在正厅内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水,口里还哼着一支不知名的小曲儿,心情显然是不错的。
不为啥,只因为前几天皇太子朱厚照出阁读书,他被皇帝赐予了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让他负责教导太子,很显然,这说明他简在帝心,未来可期,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之位,并非不可期。
大喜啊!
“老爷,不好啦!”
李东阳刚放下茶杯,正准备闭目养神一小会儿,李府大管家李传福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面色焦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先缓口气,慢慢说。”李东阳训斥了一句。
李传福就缓了一口气,急匆匆道:
“老爷,不好了,少爷……少爷他在府外烧书,而……而且是……是《诗经(朱子集注本)》!”
“什么?混账!老夫去岁觍着脸求陛下纳他李兆先为国子监监生,这逆子竟敢烧书,还是圣贤经典,气……气煞老夫也!”
李东阳脸色涨红,显然气得不轻,因为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他李东阳的名声就毁了!
那时候别说什么内阁首辅了,恐怕现如今的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都有可能被剥夺!
甚至于,他还会被仕林攻击,被都察院御史弹劾,治他李东阳一个教子不严的罪名!
“老爷,您先消消气!烧……烧书的不是大少爷,而是二……二少爷!”
“兆同??!”
李东阳脸上出现了惑色,他深吸了一口气,疑道:
“兆同不是大病初愈吗?他……何时出府的?又为何烧书?”
“老爷,二少爷是今日一早出府的,他烧书是……是为了引火!老爷,小人斗胆,疑二少爷恐脑疾未愈。”
“唉……此事尽量保密,不要外传,老夫自会处理。”
李东阳叹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忧虑。
他忧的不是自己的前途,李兆同烧书对他的前途没什么影响。
因为满朝上下,包括弘治皇帝都知道他的次子李兆同自弘治八年二月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丧命之后又患上了脑疾。
脑疾之人,烧书是可以被理解的,这跟他的长子李兆先完全不同。
李东阳忧的是李兆同的病情和自家的香火传承。
他很清楚,自己长子李兆先的身体并不怎么好,二十三岁了,也没给自己生出一个孙儿来,难。
次子李兆同病了三年有余,好不容易疑似痊愈,结果又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举来,显然还是有问题,如果总是不愈,如此下去,未来……恐难!
至于侧子午孙,不足周岁就已夭亡,不提。
如此下去,他李东阳,恐要断掉香火啊!
“等兆同回来了,告知老夫一声,还有,此事别让夫人知道。”
就算有脑疾,李东阳也准备教育李兆同一番,毕竟这是大逆不道之举,但是他不想让朱氏知道。
因为李东阳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夫人就出了李兆同这么一个儿子,李兆同又身体不好,自己夫人对李兆同能有多溺爱,他一清二楚。
如果让朱氏知道自己教育了次子,怕是要家宅不宁了。
这朱氏可不同于前两个已经病卒的刘氏和岳氏,是大有来头之人。
朱氏的父亲,是已故的成国公朱仪,她的大哥是现任成国公朱辅,大姐是魏国夫人、魏国公徐俌的夫人,小妹是天师张玄庆的夫人,外祖是已故前礼部尚书、太子太师、太保、六朝元老、忠安公胡濙,表兄胡长宁是世袭锦衣卫镇抚使。
家世煊赫,惹不起,惹不起。
“算了,兆同现在人在哪?老夫亲自去寻他。”
李东阳还是觉得,不能在家里“教育”李兆同,所以准备出府去寻。
“回老爷,二少爷现在在崇文门外街的木炭铺子。”李传福回答道。
“外城?混账!他李兆同烧书还敢跑这么远?!”
李东阳又气得不行,他可以理解李兆同有脑疾要烧书,但是他不能原谅李兆同跑这么远,因为这会严重浪费他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的宝贵时间。
他作为一名阁老,时间是要用在天下黎民百姓身上的,而不是李兆同这个逆子身上。
“老爷,咱府里只有那一间木炭铺子啊。二少爷烧书,据说是为了尽快赚……赚钱?”
“荒缪!”
烧书还能赚钱?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从古至今,从未有谁能够烧书赚钱的,凡是烧书者,皆为暴虐无道之人!
李东阳简直气炸了!
这番言论若是传出去,尽管李兆同有脑疾可以被理解,但是也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为了李府的宝贵名声,李东阳急了:
“快,给老夫备轿……不,备马,我要赶去看看这逆子到底想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