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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今天起来后又去看了看缨儿和朵朵,拿了两个盒子的香辣鸡翅给她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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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椒这个东西五六十年前就传过来了,当时的楚朝学者称其“番椒丛生,白花,果俨似秃笔头,味辣色红,甚可观”,只是吃的人不算多。
“秃笔头”这个比喻甚妙,但王笑打算告诉世人辣椒这个东西不仅仅是“可观”,海里的鱼虾放久了有腥气,用这味道盖一盖能好卖不少。这年头粮食不够,多搞点东西吃……
他把这观点说了,缨儿颇为无奈道:“少爷你又在胡说了。”
“开玩笑的。”
“少爷,前几天雨好大哦,少爷一回来雨就停了。”缨儿啃着鸡翅又说了些闲话……
王笑和她们玩闹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得要去齐王府露个面。
他离开济南半个多月,自是堆积了不少事情。
今天,齐王周衍、议院的大臣,还包括各个行政方面的官员都等了他一早上了。
等王笑一到,一个个就开始报困难,提要求。
今年山东又有汛情,各地受灾的人不少、济南知府的人选也要商议、齐王大婚的筹备……唔,朝鲜国主也派人来义愤填膺地质问……
大家所处的位置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在齐王和一众大臣眼里,事多如牛毛让人焦头烂额;在王笑眼里,大框架我都给你们搭好了,路都指清楚了,剩下的小困难你们办了就可以。
“一群打工仔一天到晚就知道叫苦。”
王笑心里这般想着,先把宋信骂了一顿。
话里话外的意思也简单,让你筹备殿下的婚事你就去筹备,朝鲜使节来了就来了,你理他做什么。
宋信兀自不服气,文绉绉的话说了一大堆,无非说那朝鲜使节不好对付,要发兵征讨我们。
王笑又骂宋信是个蠢材,我们齐王只是个王爷,怎么能接待朝鲜使节呢,应该把人打发到南京去和寿昌小皇帝说啊。等他一来一回,生米都做成熟饭了。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非要跑来问,还要你打工。
一众大臣纷纷附和道:“不错,此事当请朝鲜使节去问陛下。”
反正他们一向都是这个德性,平常心里都叫周昱“篡国逆贼”,一有事就是“陛下”了……
宋信于是也没话说了。
倒也并非王笑比宋信聪明多少,依旧是所处的位置不同,眼界也不同。
王笑是从大局看,联合朝鲜抗击建奴势在必行,不可阻挡,别说派使节,你李倧跑来哭死在济南我都不理你;宋信筹备齐王大婚,自是要把差事办妥善,担心中间出了岔子。
周衍坐在上首,目光看去,只见王笑举重若轻,一桩桩麻烦事只在三言两句之间便敲定下来,俨然早已胸有沟壑。周衍不由极是感慨。
就这些事,换成自己来处理,只怕任何一桩都要磨上三五天。他闭上眼,仿佛看到自己和宋信一来二去,商讨着朝鲜要发兵来攻如何是好,担忧到夜不能寐……
为什么姐夫就能一言而决呢?
周衍暗中分析起来。
自己要想做到这种程度,首先要了解山东和朝鲜的兵力对比,才能心中笃定朝鲜不敢发兵来攻;其次要有足够高的眼界,对山东与天下各方势力的平衡心中有数;再者,要有足够多的威望,才能够压住让宋先生这样的重臣心服口服。
短时间内还是做不到啊……对了,自己马上也要成亲了,那个淑安郡主是什么样的人呢?
一不小心思绪又跑得远了。
周衍想着想着,忽然感到殿中安静下来。
他抬头一看,只见满堂大臣都在劝说王笑不可再率军去北面支援。
原来姐夫又想去打仗了。
周衍一想,也连忙劝说王笑不要去。文绉绉的话说了一大堆,意思无非是姐夫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王笑站起身,指明了局势,意思还是今早他和淳宁说的那个意思。但和一众大臣说起来,却又多了些悲壮的意味。
就是在这个时候,秦山海的战报传来。
战报有两封,直接送到王笑手中。
王笑看过之后,拿出其中一封让人念出来。
“报!捷报!秦副帅于河间府静海县击败建奴镶白旗部,斩杀真奴一千三百六十七级……”
~~
左经纶正坐在堂中闭目养神。
他最近确实很累。为了实行粮据之策,王笑杀了不少人,算是把事情铺开了,剩下的事确实是由诸臣就办就可以。
也就是这样,左经纶看王笑分外不爽。
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摊子铺得又大,把军政大权紧紧握在手上,却又把人当牛马一样狠狠使唤。
现在王笑回来了,诸臣其实也是故意诉苦叫难。没想到被王笑三言两句打发,接着这小子又要出征。
左经纶依旧不支持。
他不是不明白王笑的意思,还是希望能更稳妥一点。
别的不说,再增兵,粮草的压力就大了不少。万一战败,损兵折将,等建奴再攻下来,山东的兵力更捉襟见肘。
虽然不支持,左经纶也知道自己也劝不住,他王笑哪次肯听别人劝了。
就是这时,前线战报传来,算是小小地抽了王笑一巴掌。
——呵,这小子刚说完北面战事危急,后脚捷报便传来,他竟也有看错的时候的……
满殿欢腾当中,左经纶抬头看去,只见王笑已皱起眉,脸色忧虑之色更重。
一刹那,左经纶愣了一下,稍一思索,心头也浮起一些不好的预感。
另一封战功里写了什么?
但王笑也不多说,拱了拱手,淡淡道:“我还有事,诸公且先忙吧。”
说罢,向齐王行了一礼,竟是径直出了大殿。
倒也有些小臣暗自嘀咕道:“国公这是丢了面子不高兴了。”
但他们一抬头,见那些大臣面露惊疑,却也不敢再说话。
~~
“去让高兴生来见我。”王笑出了齐王府,径直吩咐道。
接着他略一思索,又下令道:“把秦副帅的捷报通谕全城,让济南百姓都知道。马上就去办。”
“是。”
回了国公府,王笑在大堂坐了一会,提笔写下两封书信,才写完,高兴生到了。
“恭贺楚公大捷……”
王笑连茶也没给高兴生喝一口,径直道:“你亲自回燕京一趟,告诉唐中元,此战已到关键时候,让他务必不要弃守中原。”
“楚公放心,我主自然会与燕京百姓共存亡……”
“我没功夫和你说这些虚的。”王笑打断道:“我军已出大沽口,说明燕京情况并不妙。但你告诉唐中元,我会亲自北上,让他无论如何都要等我来。另外,将这两封书信交给七殿下。”
高兴生接过书信,不由面泛难色。
开玩笑,燕京都被包围了,北直隶顺天府到保定到处都是建奴,这个时候你王笑要我北上,万一我送了命怎么办?
王笑转头一看,见高兴生还站在那,不由眉头一皱。
“怎么?要我派兵送你?”
高兴生一愣,连连摆手道:“不劳楚公派人,外臣还是自己乔装潜行更安全些。”
王笑那一双眼似能看到高兴生心中的恐惧,又道:“你不必担忧,此战我们必胜。”
“是。”虽只有一句话,高兴生莫名心中一定。
“你现在就出发,去吧。”
高兴生出了虢国公府,暗骂不停。
——好你个王笑,老子又不是你的臣子,凶什么凶……
王笑走出大堂,听着远处隐隐的欢呼,沉默了半晌。
此时此刻,山东在他的治理下刚刚有了一点海晏河清的样子。分地分粮之策使得投奔过来的流民能够饱腹,路边不再有饿殍遍野。
再加上这场大捷报,好像振兴就在眼前。
但身居高位之后,他已经能看得更远,能看到北面已涌起滔天洪水,要把这一切淹没……
他转过身,去向自己的家人告别。
~~
“缨儿,你看看我这一卷写得怎么样啊?”钱朵朵将《石头记》的稿子推在缨儿面前问道。
“啊。”缨儿绣口微张,感到有些为难。
她就蛮不爱看书的,而且还有好多账要算。
但钱朵朵既然问了,她还是把稿子接过来。
“我帮你算这个账啊……我去拿一下我的算盘。”钱朵朵起身转到后面找东西。
缨儿看了一会稿子,感到这些词藻对于自己这个丫环来说还是太难了,目光一转,又看到桌上的香辣鸡翅。
中午她们已经和王笑一起吃了一盒了,味道确实还是不错的。
缨儿忍不住又拿了一根出来吃……
等钱朵朵拿了算盘转回来,目光一看,却见缨儿正满脸流泪,眼睛都红通通的,煞是可怜。
这一看,钱朵朵自己也忍不住哭出来,抱着缨儿哭道:“缨儿也觉得这结尾太惨了是吗?呜呜……可是笑郎说,故事就是这样子的,曹先生和高先生托梦给他就是那么写的……他又编不出别的结尾……呜呜……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朵朵,你别哭,别沾到我的鸡翅……嘶……朵朵……”
缨儿只好把手里的鸡翅放下,擦了擦手,轻轻拍着钱朵朵安慰道:“你不要哭……嘶……”
好一会,钱朵朵擦了擦眼泪,又看向缨儿道:“好缨儿你叫我别哭,怎自己还是看哭了?”
缨儿又是轻轻“啊”了一声,吸了吸鼻子,道:“就是……就是太感人了嘛……朵朵你写得真好。”
王笑正在这时候进了她们的屋子。
眼见两个小丫头正哭得梨花带雨,他不由微微一叹,道:“你们已经知道了?不要哭了,我又不是没去打过仗,我明天一早就去德州,等打了胜仗也就回来了……”
缨儿和钱朵朵皆是一愣。
“少爷……”
“笑郎……”
“眉儿告诉你们的是吧?好了,不哭不哭。”王笑捧着缨儿的脸擦了擦,笑道:“怎么鼻涕都哭出来了?香一个……哇,好辣……”
“呜呜……”
缨儿和钱朵朵这下是真的大哭了出来……
~~
几番枕上联双玉,寸刻闱中当万金。
天明时分,秦小竺还在榻上睡得更香甜,王笑已然起身。
淳宁也翻身起来,给他披上衣服。
“小竺没事吧?”
“没事,她睡到中午也就行了。”王笑抚了抚脑袋,脸色有些疲惫,又道:“你好好和她说,就说让她留下来保护你们。济南防务我就交给她了。”
“嗯,夫君说好要带她去,如今这样,她怕是要很生气。”
王笑低着头笑了笑。
昨夜三人闹了半晌,秦小竺起来喝水,于是被他药翻过去。
生气就生气,这次他不打算带上她。
“夫君……万事小心……”
淳宁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有这一句话。
王笑抱了抱她,转身出了虢国公府。
……
王笑只从济南抽调了一千亲卫,而这次北上要带的部属已在德州整装待发。
一千人出了城,缓缓向北。
王笑昨天一夜没睡,因先陪了缨儿和朵朵,又陪了淳宁和秦小竺,只觉浑身都是香的。
于是出发之后,他便在马车里躺倒睡了下来。
时间就是这样省下来的。
再忙,管理管理总是能挤出一些时间。
睡了一个多时辰之后,队伍突然停下来,前面一阵闹吵声传来。
王笑睁开眼,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又到黄河故道了……
~~
黄河对于王笑而言,其实有一个不足与外人道的小趣事。
作为一个有着现代记忆的人,王笑一直以为黄河是从山东注入渤海的,途经郑州、开封、菏泽、济南、滨州。
但在楚朝,黄河流过开封之后,是南下南直隶,经由徐州、扬州、淮安注入黄海。
第一次到济南时,王笑曾经非常惊讶。
——“咦,黄河呢?”
那么大一条河,总不能说没就没了。
这件事后来是吴培向王笑解释了,当时吴培也没想到这位怀远侯这么无知……
“侯爷说的是黄河故道吧?黄河以‘善决’、‘善徙’而著称,在民间称之为‘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这绝非虚言。”
当时吴培指着远处的黄河故道侃侃而谈道:“两千余年来,黄河有五次大改道,第一次是从战国时,人们通过修筑河堤,使黄河不再漫流;第二次便是前面的王景河故道了,当时黄河在王莽时期决口,肆虐六十余年后,才在东汉明帝时由王景治理出这条河道……”
当时王笑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心想:我说的不是那边的王景河故道,我说的是我们现在脚下应该还有一条黄河才对。
这话他没有对吴培说,于是吴培还在说。
“第三次是宋时,黄河在商胡埽决堤,河水北流,侵夺御河、界河入海。”
“第四次……”
吴培说到这里,深深叹息一声。
“第四次是宋室南渡之时,东京留守杜充……此人为了阻止金兵南下,在李固渡掘开河堤,致使滔滔黄水荡决南下,通过夺取泗水河道入淮。从此,黄河彻底改成了流向,开始南流,当是时,两淮繁华之地沦为泽国。此后数百年来,山东常大旱,南直隶常大涝。杜充以一人之力,为祸之烈,千古难消啊。”
“第五次则是在元、金、宋大战时,元军接连两次掘开河堤,致使黄河侵夺濉水、涡水、颍水河道入淮。”
末了,吴培总结道:“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指的便是黄河善徒,某个村子今天在黄河东面,明天便有可能在黄河西面。”
王笑点点头,心道原来如此,黄河从山东跑到江苏去了。
王笑虽不知道黄河是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山东,但知道反正不是在明清交际之时,倒也并没有对此事太过操心……
~~
今日北上,再次走到王景河故道,王笑的车驾却是停了下来。
一场春汛过后,山东各地都有汛情,原本干涸的王景河故道里也涨了水,桥也塌掉了。
汛情王笑自然是了解的,每天的公文都有提到,算不上什么大灾。
麻烦在于,他三令五申不许在河道里种地盖房,偏有人不听。
王笑下了马车,放眼望去,只见前面又多了一条河,河上还漂浮着许多木板和人,救灾的官吏来来回回,乱成一锅粥。
他皱了皱眉,走到河道边,向为首的那名官员喝问道:“怎么回事?雨都停了三天了,为何还有这么多人没救起来?”
那小官居然也是认得王笑的,闻言很是惶恐,喃喃道:“国公恕罪,这些百姓……是从河南冲过来的……才冲到这里……”
哦,河南冲过来的。
王笑目光看去,见水上漂着的不少人确实都泡得发白了。水面上还漂着几只猪……
他只好点点头,在那小官肩上一拍。
“那是我怪错你了,捉紧干吧。”
那小官愣了愣,没想到国公爷还能这样说话。
“你们,去帮他们把人都捞上来。”王笑又向亲卫喝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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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在王景河故道救灾的这名官员名叫董人立,乃是齐河县的县令。
这次的汛情,董人立勤勉任事、确实是立了些功劳的,今天来捞河道里的灾民,又正好被虢国公看到,他也算是运气颇好。
接着,只见国公的亲卫们一部分在搭桥,一部分在帮忙打捞灾民和物品,事情就更顺利得多。
灾民被打捞上来,和物品一起放上板车,一辆辆地送往齐河县,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
过了许久,董人立稍作歇息,喘了一口气,打算向国公报功。
但他举目四望,不由好奇起来。
“咦,国公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