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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河神”与“水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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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水鬼”确实如吴良此前猜测的那般,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邪物,只不过是一个在“河神娶亲”的仪式中被乡民献祭给“河神”的可怜女子。
而对于“水鬼”宁愿留在地宫之中与连人都不算的“河神”为伴、也绝不愿再回到外面世界的决定。
吴良表示理解的同时,心中也是有些怅然。
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水鬼”曾经究竟经历了什么。
割舌、祭河……
这便是那些乡民对她所做的事情,在这个人命如草的时代,作为一个弱女子,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家世与靠山,她断然没有能力反抗这些暴行。
就像此前尹健家中的孩子一般。
尹健好歹也是曹老板手下的一员兵卒,就算是这样也没有能力阻止自己的孩子被捉去“打射ng桩”,甚至就连他自己的性命都朝不保夕。
幸运的是,在遭遇这种事情的时候,尹健遇到了吴良。
而“水鬼”,却只能被迫去承受这一切。
在遭遇了这些非人的暴行之后,对于“水鬼”而言,选择留在这座地宫中与“河神”为伴,无疑成了最好的归宿。
“……”
听完了“河神”的话,众人也是纷纷陷入了沉默。
身为这个时代的土著,类似的事情他们定是听过不少,甚至有的人可能还亲眼见过。
也是因此,他们也更容易理解“水鬼”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何能对“河神”写出那样的话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面对这样的事情,他们大多也同样无法反抗,更没有能力去帮助那些可怜的人们,甚至有时还不得不被迫成为那些乡民中的一员,假装自己漠不关心,假装自己加入了狂欢,如此去避免这些暴行降临到自己头上。
此时此刻,每个人的胸口都或多或少有些憋闷。
“这里虽然黑暗,但却比外面光明得多……”
“水鬼”的这句话虽然通俗易懂,与那些文人墨客的文采相差甚远,但却比闲来无事的无病呻吟深刻得多,直击每一个人的心灵。
在这样的时代,他们与他们的家人也同样无法做到独善其身,只有顾影自怜……
“原来如此。”
沉默之中,吴良却忽然又很不合时宜的指着那些被“河神”挡在身后的“无魂之人”,抛出了一个可能会令其下不来台的问题,“看得出来公输先生亦是有些怜悯之心,这我倒有些好奇了,公输先生打下的那些‘绝户桩’又是怎么一回事?”
“吾此前已经说过,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伟大尝试!”
面对这个问题,“河神”脸上却并无愧疚之色,而是十分严肃的说道,“为了这次尝试,吾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这些‘绝户桩’皆是吾门下弟子自愿献来,绝无一人受到胁迫,就连吾自己,亦是毫不犹豫的跃下城墙,甘愿做这次伟大尝试的先驱……如你所见,吾的这次尝试成功了,因此无论是吾还是这些‘绝户桩’,都死得其所!”
“那不过是你与你那些弟子的意愿罢了,这些‘绝户桩’的意愿你可曾问过?”
吴良直视着“河神”反问道,“此前我在一口竖葬棺中看到了一些字迹,这些字迹的内容想必公输先生也应该看过吧?”
“……”
“河神”顿时无言以对,片刻之后,竟变得恼怒起来,吊着眼睛大声斥道,“你懂些什么,任何尝试都需付出相应的代价,便是创造一件完美的木工,亦要废掉许多木料进行尝试才能完成,因此吾绝不后悔当年做出的这个决定,你休要多言!”
这是恼羞成怒了。
吴良能够想象“河神”此刻的心境,如果不是内心之中对此事尚且抱有那么一丝的歉意,“河神”的表现便会比现在理直气壮的多,至少没必要忽然如此激动,仿佛被他揭了短一般。
“或许吧。”
吴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有些事点到即可,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深挖刺激于它,转而又问了一个自己更感兴趣的问题,“公输先生,我尚有一事不明,坊间传说你给《公输经》下了诅咒,任何修习《公输经》的人必定承受诅咒,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不信?”
“河神”不答反问道。
“我个人倾向于这是你为了延续匠师传承抛出的迷障,你先公开发表给《公输经》降下了诅咒的言论,再命一部分弟子献上子女打下‘绝户桩’,从而将‘诅咒’一说坐实,使得一些居心叵测之人不敢再修习《公输经》,更不敢再用《公输经》害人。”
吴良很是直白的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认为,设下区区一道迷障,便能够阻止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利用《公输经》追名逐利?”
“河神”忽然笑了起来,反问了吴良一个关乎人性的问题。
“……”
吴良顿时无言以对。
他不由的想起了后世《资本论》中的一段话:
“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
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
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
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这里面的“它”,完全可以用来指代《公输经》与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毫无疑问,《公输经》若是被利用起来用于讹诈与胁迫他人,能够创造的利润绝对超过了300%,这便足以使得一些人为了眼前的利益,忽视掉“诅咒”带来的影响。
所以。
如果《公输经》的诅咒只是迷障的话。
《公输经》恐怕根本就不会失传,而且经过数百年的时间,八成早就已经被人们识破,再一次成了所有工匠追捧的“武林秘籍”。
即是说。
《公输经》的诅咒极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吴良基于“绝户桩”做出的一些推论,可能才是真正落入了“迷障”之中。
“所以,《公输经》的诅咒究竟存不存在?”
吴良已经领会了“河神”话中的意思,却仍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呵呵,这可不像是一个能够进入公输冢、推演出‘木鹊’弱点、还破解了吾那‘机封’的能人口中会问出来的问题。”
“河神”依旧咧嘴笑了起来,模棱两可的说道。
“公输先生教训的是,是我太过执着了。”
吴良终于心领神会与其相视一笑,施了一礼不再追问。
然而两人的对话却是令“临冲吕公车”上的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老先生,所以有才哥哥与公输班打了半天哑谜,这诅咒究竟是有还是没有?”
诸葛亮一脸好奇的凑到于吉身旁,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公输班虽然并未明说,但以老夫的理解,应该是有的。”
于吉捋着胡须,蹙眉说道。
“若是真有,他直说便是,又何必与有才哥哥故弄玄虚,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诸葛亮又问。
“这……你就得问公输班了,老夫怎会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他就是喜欢脱裤子放屁呢?”
于吉颇有想法的教导起了诸葛亮,“不过若换了老夫,老夫也不会明说,如此非但不回落了气势,还可显得老夫高深莫测,你多学着点,以后肯定用得上。”
“喔,多谢老先生指点……”
诸葛亮若有所思的点头,显然将于吉的话听进了心里。
“你这老童子,教也要教些好的,怎好传授你那些江湖骗术,真是老不正经。”
听到诸葛亮与于吉的对话,杨万里顿时又来了精神,习惯性的抨击起来。
“你这匹夫又知道些什么,这可都是老夫的生存之道,若是换了旁人,便是跪下来祈求老夫,老夫也还未必愿意传授哩。”
于吉反唇相讥道,“再说,似你这等不学无术的匹夫,恐怕连公子与公输班这番言语中的深意都未必听得懂吧?”
“谁说我不懂,我早就听懂了!”
杨万里挺了挺胸,正色说道,“依我来看,既然公输班与公子都未明说,那这诅咒肯定就是子虚乌有,定是另有不便公之于众的隐情。”
就在这时。
“原来如此……”
半吊子《公输经》传人孙业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喃喃自语起来。
而后他不知为何又强撑着自“临冲吕公车”上爬下,步履蹒跚的来到“河神”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忏悔一般的伏下说道:“孽徒之后孙业,多谢祖师爷指点!”
“这……”
众人见状又是一愣,面面相觑。
“河神”什么时候指点过他,他又究竟从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中悟到了什么,为何忽然向“河神”跪拜感谢。
所以,现在是不是应该防着点他?
免得他与“河神”同气连枝,做出对公子与我们不利的事情来?
想着这些。
之前早已跃下“临冲吕公车”,立于吴良身侧为其掠阵的典韦已是下意识的站到了吴良与孙业之间。
……
最终,吴良还是与“河神”达成了共识。
吴良等人将在“河神”的一路护送下离开地宫,等到了最开始那个藏于悬棺之后的通道时,“河神”受体型所限无法进入通道,吴良才会将“水鬼”归还于他。
“河神”明白吴良的顾虑,因此也并未提出异议。
而在这个过程中。
吴良并没有提出将“水鬼”一并带出去,助其回归人类社会的想法,他同情“水鬼”的遭遇,也完全有能力为“水鬼”提供安稳的生活。
之所以没有提,倒不是怕“河神”不情愿从而翻脸,而是站在“水鬼”的角度设身处地的着想。
常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已经使得她的身体与心理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样的她已经很难再适应外面的生活,甚至就连对于正常人而言最普通不过的阳光,恐怕也会成为杀死她的利刃,就更不要说基于她现在这异于常人的外貌,从而产生其他那些就算是吴良也无法控制的因素导致的心理问题。
后世并不乏相似的例子,那些脱离了人类社会许多年的人们,最终的结局都不太好。
与此同时。
“河神”也并未提及“貔貅宝盒”的事。
它早就已经看到了被白菁菁抱在手中的“貔貅宝盒”,这玩意儿个头不算太大,但也绝对不小,根本不可能藏起来。
而那本就是“河神”的陪葬品,而且是棺椁之内唯一的陪葬品,那显然是它生前最看重的东西,不可能认不出来。
但它也只是一扫而过,并未特意提起此事,也并未要求吴良等人将“貔貅宝盒”留下。
对此,众人心中自是有些奇怪。
不过他们也并未主动向“河神”询问此事,这是他们在公输冢中搞到的唯一一件可以带走的东西,费了这么大的劲,他们自然也不愿轻易放弃,万一“河神”本来没注意到这玩意儿,他们问出来反而被“河神”觉察,并强行索回了怎么办?
于是大伙眼观鼻鼻观心,统统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而在这期间。
孙业也并未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撤离的过程显得异常和谐。
如此一个时辰之后。
一行人已经再次回到了当初进入这座地宫的狭小通道前面。
吴良命众人先进入了通道,自己则挟持着“水鬼”留在了最后。
如此等最后一人进入通道之后,吴良先是将提前从孙业带来的青铜大门钥匙抛到了“河神”面前。
“Duang!”
“河神”抬起一只前脚用力一踩,那圆盘状的钥匙便化作一块铁饼,“吾已遵守了承诺,你也该履行承诺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吴良却依旧没有放开“水鬼”,而是一脸狡黠的问道,“那‘貔貅宝盒’要如何开启?只要阁下说出来,我立刻将她归还。”
“‘貔貅宝盒’只有一次开启机会,若是错了里面的东西便会立即销毁,吾便是告诉了你,你敢轻易尝试么?”
“河神”却并未发怒,而是一脸笑意的反问道。
“……”
吴良无言以对。
他确实不敢轻易相信“河神”,更不敢轻易进行尝试,因为“河神”有足够的动机毁去里面的东西。
“不过吾可以告诉你,那宝盒中所存,正是吾所创的《公输经》,里面非但记载了吾当年传授于诸多弟子的技艺,还有不少吾从未示人的技艺,你若真有本事解开,那便说明《公输经》不该失传,此乃吾亦无法违抗的天意。”
“河神”似是已经看透了吴良一般,笑呵呵的说道,“去吧,你虽不是什么妇人之仁的人,但已经到了此处,你的人已尽数生还,你便断然无法再对她下手了,还如何要挟于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