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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吕布总算明白了这一茬,吴良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而后向其投去一个极为明显的同情表情。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似吕布这种名声在外的飞将,最难以接受的便是这种情况之下敌人报以的同情,这简直比直接杀了他还要难受。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强到爆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吴良的表情自是刺痛了吕布的尊严,他当即一边剧烈的挣扎,一边欲盖弥彰的大声吼叫,“刘协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若是没有我,他直到现在还只是董卓手中的木偶,董卓教他往东他便不敢往西,他怎敢如此待我?就算到了现在,他依旧是曹操手中的木偶,他的境遇并未改变,就算真有弃我的想法,也还远远未到过河拆桥的时候,他不敢!因为没了我,他的处境也只会更加不妙!”
“……”
看着歇斯底里的吕布,曹老板与曹纯都是微微摇头,他们也看得出来,吕布的表现越是过激,便越是说明他已经相信了这件事,不过是在企图骗过自己,也骗过旁人罢了。
然而吴良却并不配合吕布,接着又补充道:“知道我是如何找到你那藏身之所的么?不是通过起乩之术,而是王莽头将戏军师的头颅送去你那里时留下的血迹,那些血迹就像是有人可以留下的路标,虽然并不算明显,但只要细心一些便不难找到。”
“住口!你不要再说了!啊啊啊!!!”
吕布终于彻底破防,嘶哑尖锐的声音几乎穿破这间这小屋的屋顶,震的灰尘簌簌而下。
与此同时,他挣扎的幅度亦是又增加了许多,甚至连带着那根控制他的石柱行动的石柱都出现了稍许松动。
“唰!”
曹老板下意识的下后退了一步,而曹纯则抽出了腰间佩剑严阵以待。
而吴良亦是默默的向后退却,同时将手伸进了腰间的一个布袋之内,布袋之中装的乃是百里香与孙业共同研制的“含沙射影”。
不过最终。
吕布的癫狂状态虽持续了好几分钟,但还是没能挣脱束缚,最后喘着粗气垂下脑袋陷入了沉默,似乎正在思考自己这糟糕透顶的人生。
吴良也不再出言刺激,只是默默的等待着。
其实说起来,献帝刘协究竟有没有摒弃吕布的意思,现在还不太好说。
至少仅仅只通过那具无头女尸的状况来做出判断的话,证据还非常不充分。
而王莽头将戏志才的头颅送去吕布那里留下的血迹,其实严格说起来也应该并非有意为之,毕竟那血迹出了城之后便已经很追寻,若非甄宓手下的狐仆众多可以进行地毯式搜索,并且它们的嗅觉还异于常人,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找到吕布的藏身之所。
所以……
吴良只是根据现有的线索串联出了一个并不成熟的“事实”,以此来进一步攻击吕布的心理防线。
而对于吕布这种本就“心里有鬼”的人来说,哪怕是尚不成熟的“事实”,亦是可以轻而易举的令其陷入猜忌链之中……其实不仅仅是吕布,便是换了其他的人,也一样难以躲过猜忌链险境,这便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哪怕是吴良也不敢说自己就可以例外,他只能尽可能的避免与身边的人陷入这样的猜忌链。
“呼呼”
一时间,平房内静的可怕,只能听到吕布呼吸的声音。
他的嗓子八成已经因为方才那不顾一切的嘶吼出现了损伤,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阵异响,仿佛有一口千年老痰卡在了嗓子眼里。
如此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曹公,我要与刘协当面对质,这是我最后的要求,只要你能够满足,从今往后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任你驱使!”
吕布竟还心有不甘,抬起头来用嘶哑的声音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
曹老板看了他一眼,却并未立刻作答。
“我的武艺曹公心中有数,曹公若是得到我真心相助,世间恐怕难有敌手,统一天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吕布又用祈求的目光望向曹老板道。
听到这话,吴良不自觉的想起了如此时刻大耳贼刘备对曹老板说过的话:“明公不见布之事丁建阳及董太师乎!”
只要这句话说出来,在历史必然性的驱使下,吕布必死无疑。
但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后,吴良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与吕布无冤无仇,甚至如今搞清楚了王莽头幕后之人的身份,就连此前在安邑城外的偷袭与典韦的负伤也与吕布没有了干系,实在没有必要如此落井下石。
最重要的是。
吴良觉得历史上曹老板将吕布斩首,绝对不会只是因为刘备在旁边所说的这句话。
主要还是曹老板自己的心意,吴良以己达人很容易便可以想象的到,似曹老板这般疑心重的人,安邑之事过后怎么可能再用吕布?
何况现在的吕布已经是光杆司令一个,他的兵马早已全部被曹老板所得,招降的价值其实已经变得非常低,再者吕布作为原吕布集团的首领,只怕那些原吕布集团的兵马对他多少还有些情谊,将他留下岂不是便等于将已经到手的兵马又还了回去么?
曹老板从来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因此吴良几乎可以笃定,吕布已经没有了活路,问题只是曹老板想要他什么时候死而已。
果然。
听了吕布的话,曹老板却并未接茬,而是在沉吟了片刻之后岔开话题道:“我想知道陈宫何在?他自兖州之变时便与你形影不离,为何这次却只见你而不见他,你应该知道他的下落吧?”
“陈公台孤身一人去了淮南。”
吕布此刻有求于曹老板,亦是知无不言。
“淮南?”
曹老板一愣。
吴良心中亦是疑惑,不过稍微一思索,想到如今淮南是谁的地盘,他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兵败之后,我的兵马皆被你俘获,刘协希望我来到陈留附近隐藏起来接应,而陈公台则认为不可坐以待毙,主动要求前往袁术处进行游说,请袁术借些兵马于我共同抗击曹公,才可借机东山再起,我觉得言之有理,便教他去了。”
吕布毫不避讳的说道。
“这……”
听了这话,吴良再一次同情的看向了吕布。
这个家伙……是真的可怜啊,像他这种一生不是在被骗被弃,便是在被骗被弃的路上的人,实在少有。
陈宫这哪里是为他借兵,分明便是弃他而去。
历史上有一件事便足以证明陈宫其实对吕布早有二心,并且与袁术关系十分密切,而说起这件事便又要说起已经被吴良见解害死了的吕布麾下的郝萌。
大概也就是在这一半年之间。
历史中的吕布集团发生了一次叛乱,兵变者正是郝萌,好在高顺与曹性二人一同杀到,合力将郝萌斩于马下,才平息了这场叛乱。
事后吕布问起此事,曹性回答:“郝萌是受到了袁术的鼓动而造反。”
吕布又问:“同谋有谁?”
于是曹性回答说陈宫正是同谋,当时陈宫坐在吕布旁边,脸发红,旁人都察觉到了,不过最终吕布因为陈宫是大将,并没有追究。
不过这件事是历史事件,如今还没有发生,再加上郝萌已经提前死了,也未必便会发生,因此就算吕布被骗被弃,也不是因为他警惕性太差太过天真,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太过复杂与险恶。
除此之外。
听到“袁术”二字,再联系眼下这个时间点,吴良猛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令天下震动的大事……
……
曹老板最终也没有答应吕布的求情。
如此命人将吕布守好,曹老板带着吴良与曹纯回到了书房之内,这才正色看向吴良问道:“有才,如今我已擒获吕布的消息定是全城皆知,刘协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因此我决定立刻去见他,你以为如何?”
“明公如此决定自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路,可惜末将对政事一窍不通,实在无法给出什么有用的意见。”
吴良十分谦虚的拱手施礼,却又说道,“不过刘协既是王莽头的幕后之人,只怕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内心已经慌乱,明公在这个时候前去见他,恐怕不需多言,只要摆出一些难看的脸色,刘协便会不打自招……不过末将想知道的是,明公此举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刘协既是王莽头的幕后之人,就算志才并非死于他手,王莽头也必然参与其中,因此刘协定然知道真凶的身份。”
曹老板铁着脸咬牙道,“如今刘协于我还有大用,我不能也不敢杀他,否则便要背负弑君之名,现在的我还背负不起,不过他必须将那真凶的身份交代于我,此事没得商量!”
曹老板果然是办大事的人。
哪怕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做出一些冲动的决定。
吴良心中感叹。
心说此事若是换成了他自己,恐怕就不会这么理智了,倘若这次死的人是典韦,又或是瓬人军中的其他人,吴良心知自己都没办法做到如此理智,管他什么天子不天子,弑君不弑君,只要是与此事有关的人,他定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过这倒也无可厚非,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因此在做出一些决定的时候,对于“代价”的定义与取舍自然也不一样。
曹老板要办大事,这“代价”他便承受不起。
而吴良胸无大志,这“代价”在他看来便不痛不痒。
“若是如此,明公便不需有任何顾忌,大大方方与刘协当面对质便是,他自知理屈,只能妥协。”
吴良点头道。
“怕只怕那真凶的身份也不简单。”
曹老板的直觉亦是十分敏锐。
“明公的意思是……”
吴良心中微惊。
他心中虽早有怀疑的对象,但那都是建立在已有证据的基础上,而这些证据吴良并没有提前透露给曹老板,曹老板却像是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一般,这直觉的确可怕。
“此人能与刘协里应外合,便已经不可能是寻常身份,而你此前也说过,当晚志才有故意将卫士支开的意图,若此事成立,那么志才必是与那人关系密切,并且见面谈论的一定是不可告人的大事。”
曹老板眉头微蹙,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谈成了,志才便安然无恙;谈不成,真凶便只能杀死志才灭口……有才,你是个聪明人,你认为这应该是一件什么样的事?”
“明公的意思是……针对你的政变?”
吴良恍然大悟道,“此事刘协知道,真凶知道,戏军师与真凶见面之后也知道了,接着他便被灭了口,而整个陈留郡城内,有资格被如此密谋的人,便只有明公一人!”
该不会是“衣带诏”也提前了吧?
并且参与的人也发生了改变?
毕竟现在刘备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亦是“衣带诏”事件的主角之一。
而若是如此,真凶或许只有一人,但参与此事的人可就多了。
那么接下来朝堂之间必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曹老板可不是什么善茬,历史上只要是参与了“衣带诏”事件的人,事后统统被曹老板住了九族,就连已经嫁给刘协的董贵人也未能幸免……须知那时董贵人可还怀有身孕,刘协在旁苦苦哀求,也不曾令曹老板心软。
这一刻,吴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狭隘了。
他不似曹老板一般胸怀天下,也从未参与过政治斗争,因此从始至终都只将这件事当做了一次偶发的个人事件,并未上升至整个朝堂。
“正是!”
曹老板目露凶光,“子和,你速速集结虎豹骑,并派人通知元让,命他接管陈留守军,再派人去通知子脩,教他将羽林护卫给我看好了,我要面见天子!”
“有才,你回去带上王莽头随我一同前往,今日怕便是许多人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