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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着马车的门帘,张仲谦望着越走越近的城门,眉头舒展,可算是平安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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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停了马车,他从车上跳了下来,示意车队继续前行,他快走几步追上最前面的元夕与成是非。
成是非正满脸兴奋地与元夕闲聊,张仲谦上前来说道:“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成是非闻言忙回头,见是姐夫走了上来,扮了个鬼脸说道:“没说什么,不过是快到家了,心里高兴罢了,姐夫,说实在的,我还真的很想爹爹的。”
张仲谦目视前方说道:“陈岁岁归家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诗,鸟倦飞而知还,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比不上家叫人心安。”
成是非古怪地看了眼张仲谦,一脸鄙视道:“姐夫,你放心吧,昨晚那顿大鹅我不会白吃的,不至于在这发什么感慨!”
说完他嘿嘿笑道:“还外面的世界精彩?什么精彩?是姑娘们好看啊,还是大爷们常来玩儿啊这句话好听啊?姐夫,你这话要是当着我姐面说出来,我敢保证,你得到的不是感动,而是那句‘先把话给我说清楚’。”
张仲谦不可思议地看着成是非,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之后才问道:“小非,你这一套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成是非边走边从路边捡起一颗石子弹向路边大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说力道如何,这准度也没有啊。
听姐夫这么问他,他背着手昂着头迈着方步,也不看向张仲谦,只是淡淡说道:“想学么?车上带着那只大鹅送给我,我就告诉你。”
张仲谦看着这个没个正形的小舅子,无奈地看了眼在一旁看笑话的元夕,开口说道:“小非,那只大鹅本来就是买给岳父大人的,我连如何做都详细的记了下来,想必到了家中之后,岳父大人也能吃上一口类似家乡的美味。”
成是非转头咧嘴一笑,吐了吐舌头说道:“姐夫,我逗你玩儿呢,这我还猜不出来么?不过我想着,若是家中炖大鹅了,得把姐姐也叫到家中来吃。”
张仲谦问道:“那我呢?”
成是非双眉一扬,“你不是吃过了么?”
张仲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小非,我很痛心啊,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把姐夫我当作外人。”
成是非一时语塞,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没有的事儿,姐夫,我可跟你说啊,你别总说我看那些所谓的粗枝烂叶的小说,人家写书的可明白着呢,这如何哄女子开心,婚后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里面学问可多着呢!我问你,有哪本书教你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了?那圣人就会说一句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在我成是非看来,这女子和男人一样的。”
成是非这话一出,不仅张仲谦吃惊,连元夕都对成是非另眼相看了,敢说出如此违背常伦的话语,先不说究竟对与错,能有这份心思与胆子,就已经惊世骇俗了。
张仲谦瞪了一眼成是非说道:“小非,休要胡言乱语,这要是给外人听了去,只怕会给爹爹招惹是非的。”
成是非不服气地说道:“这有什么?”
元夕倒是想起师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山居士曾经可不仅仅对“士农工商”如此划分颇有微词,更是曾说过和小非类似的话。
“男人,女人,哈哈哈哈,这天下人,难道不应该是一样的么?”
那是师父酒后之言,他记在心里了。
元夕看着有些愤愤的成是非,狐疑道:“小非,这话,你是从哪儿看来的?”
本来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成是非听元夕这般问道,便泄了气,噘着嘴说道:“元大哥,你怎么知道这话不是我说的呢?”
元夕笑道:“在你成是非眼中,某位女子是不是比男子还要厉害呢?你还会说出这种话来?”
成是非一听,向着旁边跳了一步,指着元夕说道:“元大哥,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啊,当真是有了姑娘忘了兄弟,这吕魔头真要是被你娶了去,我成是非去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元夕白了他一眼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成是非一听,抓抓脑袋说道:“也是,有元大哥在,关关姐又怎好再欺负我了?”
元夕满脸无奈,自己的话哪里是这个意思。
张仲谦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问道:“原来元少侠中意的女子是吕大小姐啊,那可要恭喜元兄弟了,张某厚着脸皮作长,这礼我可得备好了,将来兄弟别忘了请哥哥喝上一杯喜酒才是。”
元夕看着说得跟真的似的张仲谦,无奈地说道:“张大哥,你可别听小非胡说,没有的事儿,我原本是打趣他来着,这回可倒好了。”
成是非笑嘻嘻说道:“元大哥,你可别这么说,也不知是谁跟我说过什么白沙湖畔,美人相伴,这关关姐都主动约你见面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讲的?”
元夕一脸黑线,这小非也太口无遮拦了,早知道就不告诉他那件事了。
成是非得意的说道:“看看,没话说了吧?元大哥,不怕告诉你,方才那男子女子都一样的话,就是关关姐说的,将来你可得给咱们男人争口气啊。”
元夕瞪了成是非一眼,不再理会成是非,而是对着张仲谦说道:“张大哥,小非胡言乱语的,还请切勿当真,若元夕将来真的有缘娶得贤妻,自是会请张大哥喝上一杯。”
元夕两次称呼自己为“张大哥”,这让张仲谦很是意外,虽然他先前之语是打趣之言,可在他心里,却是真的想要与元夕兄弟相称。只是他,觉得自己未必可以。
本想多言几句,最后他只是笑着说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对于元夕而言,这一路相处下来,他觉得张仲谦为人处世很合他的脾气,不过途中张仲谦对他礼遇有加,便无形之中给二人之间加了一道隔阂,让元夕觉得自己与张仲谦不过是在做一场生意罢了。
所以当张仲谦说了那句“我厚着脸皮作长”的时候,元夕便顺着张仲谦的意思改了称呼。
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很多时候都会因为一个自以为而错过,当然,也有很多自以为是而惹人不喜。
这其中的道理是非,看似难以把握,其实旨在交心一事上。
常言道,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交心一事,却又成了另一门很深的学问、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城门前,张仲谦上前,掏出当时离开平南城时备好的文书,待一一盘查对应之后,众人便进了城门,这时一位守城士卒跑了过来问道:“哪位是元夕元少侠?”
元夕一愣,开口说道:“这位大哥,我是元夕,请问何事?”
那名士卒说道:“奉吕将军将令,在此等候元少侠,还请元少侠随我到镇南军大营走一趟。”
元夕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因为松果山的那件事?
他没有应下,只是问道:“请问这位大哥,将军可有言,找我所为何事?”
那士卒摇了摇头说道:“元少侠,此事小的并不知晓,少侠若是疑惑,去了便知晓了。”
成是非与张仲谦也是满脸的疑惑,哪有还未到家,便在城门口截人的?
成是非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大哥,我们外出快两个月了,这才刚回到咱们平南城,舟车劳顿的,让我元大哥回家喝上一口热茶,换身衣服去见吕将军可好?”
那士卒打量了元夕一番,随后对着成是非抱拳说道:“成少馆主,对不住了,小的职责所在,还请不要让我为难。”
成是非扯了扯元夕袖子贴在他跟前低声说道:“元大哥,该不会是松果山那件事吧,这吕将军算账可有点晚啊。”
元夕低声回道:“我也不知是什么情况,若是因为那件事,也许刚好赶上咱们出门了,所以吕将军便下了命令,等着我回来。”
成是非咬了咬嘴唇说道:“元大哥,要不我也去吧,那天又不光你一个人,我也在场的,或许吕将军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能听我一言呢?”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先回武馆吧,离家这么多日,成世伯一定会担心你的,也许不是咱俩想的那样呢,毕竟吕将军是请我过去,又不是抓我。”
成是非目露忧虑神色,看了元夕一眼说道:“怎么的?还真以为吕将军让你去给他当女婿啊!元大哥,以你的本事,我问你,吕将军得派多少人来才能抓住你呢?你说是请你去好呢,还是抓你去好呢?”
一旁士卒见二人在哪里嘀咕,虽然方才收了张仲谦递过去的一块儿碎银子,可职责在身,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说道:“元少侠,走吧,您再不走,我这饭碗可就保不住了!”
元夕歉意地冲着那士卒笑笑,说道:“让大哥久等了,我马上就走。”
说完对着张仲谦成是非二人道:“张大哥,小非,吕将军有请,咱们在这先行别过,小非,替我给成世伯问安。”
说完转身随着那名士卒离开。
张仲谦说道:“小非,走吧,快回到家中将此事告诉岳父大人,看看他老人家有什么办法。”
成是非点点头道:“对,姐夫,你这车队走得太慢了,我先回家了哈!”
张仲谦点头道:“去吧!”
成是非没有耽搁,向着云德武馆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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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有云无星。
本是宵禁时刻,皇宫一处偏门,却被人悄悄打开,门外骑马等候之人,正是禁军统领,曹宁。
见有马车出来,曹宁翻身下马,迎上前去,跪下行礼道:“末将曹宁,见过陛下。”
马车内正是大晋王朝的天子,司马文德。
孙貂寺撩开马车门帘,司马文德说道:“曹将军免礼,可都安排妥当了?”
曹宁沉声道:“陛下还请放心,末将确保万无一失。”
司马文德点点头说道:“曹爱卿辛苦了,咱们走吧!”
孙貂寺放下了门帘,曹宁起身,护送着马车向着国师府方向走去。
马车内,司马文德面带担忧神色,对着孙貂寺说道:“孙貂寺,宫里当真无事么?”
孙貂寺看着这位谨小慎微的帝王,暗叹一声自己的命也是不大好,轻轻说道:“陛下放心好了,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小太监乱嚼舌头,老奴自有本事收拾他。”
司马文德忧心忡忡道:“可朕怕宫里有相国的人。”
孙貂寺眯缝着眼,看着自己手中提着的灯,尖着嗓子说道:“陛下,老奴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算宫里有相国的人又如何?您是咱们大晋皇帝,除非相国他敢造反,不然您就是当着他的面出宫,他还敢说个不字?”
司马文德眼中精芒一闪,盯着孙貂寺片刻,低声问道:“孙貂寺,朕如今的处境你是知晓的,朕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相国的人?”
孙貂寺闻言,将手中的灯轻轻搁在一旁,对着司马文德跪下俯首道:“陛下明鉴,老奴对陛下一片赤胆忠心,此心可昭日月。”
司马文德叹了口气,对着似乎老泪纵横的孙貂寺说道:“孙爱卿快起来吧,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毕竟如今朕身边可信之人不多了。”
孙貂寺爬起身来,用袖子拭了拭眼角,说道:“谢陛下!”
说完他拎起灯笼,半坐在马车一侧,低声说道:“陛下,不还有国师大人呢么?”
司马文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沉思片刻,淡淡说道:“原来伺候父皇那位韩貂寺,刷了这么些年的马桶,想你心中的那口恶气也早就出了,过几日你安排一下,让他继续去伺候父皇吧。”
孙貂寺低头行礼道:“陛下仁慈,老奴明日就去安排。”
司马文德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宫中原本记录父皇的那个小太监哪里去了?”
孙貂寺思索片刻问道:“陛下问的可是那位宫姓记事者?”
司马文德说道:“貌似是这个姓宫的,朕记得父皇还曾赐名于他,哦,朕想起来了,叫做宫矩人。”
孙貂寺笑道:“陛下真是好记性,您瞧老奴这脑子,确实是叫宫矩人,现如今他应该是在太史令的手下,若是老奴记得没错的话,还是国师大人亲自安排的,那时陛下才刚登基,这等小事陛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司马文德微微点头道:“原来已经算不得内臣了啊,如此说来,朕欲把他送回父王身边,还得问问国师的意思了?”
孙貂寺斟酌说道:“陛下,此事还是交给国师去办更为妥当,不然您突然提及一位小小的史官,难免会让相国生疑。”
司马文德又问道:“如今记录朕言行的记事者是哪位?”
孙貂寺低头道:“是一名叫做夏弥的小太监,陛下这是?”
司马文德摇了摇头说道:“朕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国师府其实算得上紧邻皇宫,不过皇宫与国师府都太大了些,所以马车还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国师府大门前。
曹宁扣了门之后,门开了,见是曹宁,点了点头道:“曹将军,国师大人在观星台上等候陛下,快请陛下进来吧。”
司马文德在孙貂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国师府。
曹宁紧随其后,国师府的大门被关上。
司马文德是第一次亲临国师府,那座高耸而立的观星台他在皇宫内也曾遥望过。
偌大国师府,似乎不太亮,这灯火,还不如洛月城寻常百姓人家点得足。
司马文德觉得这国师府,太安静了。
司马文德问向曹宁:“曹爱卿,这国师府中,似乎没有几个下人啊?”
曹宁跟上几步说道:“回陛下,国师大人喜静,这府中的下人不过是一手之数。”
司马文德摇了摇头叹道:“国师大人当真是乃是众臣楷模,朕曾听闻,那赵俅虽然被废相多年,但其生活却是极其奢靡,日日享乐,夜夜笙歌。”
曹宁低声说道:“当年国师大人心怀仁慈,那赵俅不过是被罢了相,微臣听说那赵俅富可敌国。”
司马文德背着手,淡淡地“哦”了一声。
孙貂寺回头看了曹宁一眼,说道:“曹将军慎言,莫非将军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么?”
曹宁心中一惊,忙说道:“陛下恕罪,是臣失言了。”
司马文德摆了摆手。
他心中却在疑惑,为何国师会如此宽待赵俅,他是在心中为父皇鸣不平。
若是没有这帮奸佞小人,父皇何至于落至如今这般田地。
来到观星台下,引路之人躬身说道:“陛下,国师有交代,还请陛下孤身登台。”
孙貂寺刚欲张口呵斥,被司马文德拦下,他淡淡说道:“深夜侧门悄悄出宫,单骑马车也坐了,朕都到了国师府了,还端着什么架子?您们就在此候着好了。”
说完从孙貂寺手中接过灯笼,他抬步开始登台。
观星台下有一小亭,曹宁与孙貂寺去亭中等候。
孙貂寺见石桌之上连壶茶都没有,便笑道:“国师大人当真清俭的很,连壶待客的茶都没有。”
曹宁冷冷说道:“能成为国师大人客人的,可没有几位,所以这茶,也未必需要备下。”
孙貂寺面色一变,随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咱家可不敢高攀国师大人,不过连曹将军都算不上国师府上的客人么?”
曹宁看了一眼孙貂寺,懒得与这位说话尖来尖去的太监多言,随口说道:“我到国师府又岂是来做客?”
说完横剑在膝,闭目等待,不再多言。
孙貂寺见状,也不再无话找话,仰着头,看向那座高高的观星台。
司马文德已到台顶,见到了负手远眺的国师,霍星纬。
霍星纬转身,行了一礼说道:“见过陛下!”
司马文德点点头,随后行了一个弟子礼道:“文德见过先生。”
霍星纬笑道:“陛下此举若是被相国大人见到了,又该骂老夫欺君罔上了。”
司马文德一甩袖子道:“先生乃我授业恩师,这礼先生当得起,我司马文德都认同的事,又何须他袁世信多言?”
霍星纬点点头道:“陛下有此言,倒是不枉费你花这般心思来我这观星台了。”
说完他手扶栏杆说道:“陛下,到这边来,来看一看这洛月城,看一看大晋的江山。”
司马文德走到霍星纬身边,双手扶着齐腰高的雕栏向着远处望去,天空是无尽的黑,苍穹之下,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好似天上繁星。
“陛下,此景可曾见过?”
司马文德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国师这座观星台好,如此之景,朕却是从未见过。”
霍星纬道:“陛下,眼见不如心见!”
司马文德不解道:“国师,何谓眼见不如心见?”
霍星纬淡淡道:“天下在陛下心中,见之又有何难?”
司马文德沉默片刻,对着霍星纬行了一礼说道:“谢国师提点,不过以我如今的处境,纵是我欲心怀天下,只怕是力有未逮。”
霍星纬低头向下探望,对着司马文德说道:“陛下,您往下看,又会见到些什么?”
司马文德双手紧紧扣住栏杆,双腿有些发抖,只是探头一伸,便忙回身,连栏杆旁都不愿再站。
司马文德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高,太高了,国师,朕有些怕,这下面仿佛是无尽深渊,掉下去就什么都没了。”
霍星纬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您深夜而来所为何事,我心知肚明,大势所趋,臣尽力为之,剩下的就看陛下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他走向台中,倒了两碗茶。
“陛下,来喝口茶吧!”
司马文德坐下之后,端起茶碗,打量了一番说道:“国师,这茶碗倒是精致得很,与我们先前喝茶的茶碗似乎不太相同。”
霍星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陛下若是喜欢,臣回头叫人给宫中送去几套。”
司马文德也喝了口茶道:“这茶碗莫非是国师亲手烧制不成?”
霍星纬笑道:“闲来无事,随手为之罢了。”
司马文德笑道:“那朕可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目光在桌子上一扫,却发现还有一个空的茶碗,随口问道:“国师,还有人要来了么?怎么还有一只空碗?”
霍星纬淡淡道:“在陛下来之前,袁秉德也曾来过。”
司马文德手中的茶碗掉在了桌上。